叶宗伦又惊又怒,从未料到,有一天,自己的爱子,会毁玉破教,只不过四年的光景,怎么就一下子变得如此骄横乖僻、任性跋扈。原本他以为,让叶伽南向青念道个歉,也就大事化小,虽然逃不过门规处罚,可也不过是面壁思过,退一步说,以伽南现在的性子,面壁思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阴沉着脸,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懊恼,挥手就是几个巴掌,“逆子,你在做的什么事!”
随声而起,几个红红的巴掌印浮现在叶伽南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脸庞,立马就浮肿了起来,叶伽南冷冷的笑着,“我在做什么,你没看见么。”叶宗伦听闻,怒火更盛,强自按耐心境,正待开口,却听一股柔和的声音响起,“叶伽南,你可知道,打碎通行玉佩,代表的是什么?”
叶伽南哼了一下,“那又怎样!”
随即似乎一声深深的叹息,尚如意似乎自问自答,“打碎了玄清通行玉佩,那可是要离开玄清了。”
叶伽南盯着那些化为齑粉的玉佩,心中不禁一痛,随即又是冷冷的说道,“那又怎样!”
叶宗伦气的浑身发抖,心中似乎一团愤怒的火焰,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冤孽!我叶宗伦,居然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弟,让我有何面目,在黄泉之下,面对恩师,若是这样,还不如就当没有过你这样的逆子!”倏忽之间,一把泛着青光的巨剑,当空斩下,剑气纵横,充满了这片刑堂,青光大盛,整个天地都失了颜色,周围的一切,都被映成了青绿色。
叶伽南看着当头斩来的青色巨剑,他微微的低着头,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男人,给了他锦衣玉食,给他修真法门丹药,所有一切只要他需要的,他都可以给他,可是他在四年前,不顾一切的抛下了他,从此不闻不问,叶伽南心里深深的叹息着,这些,却都不是我所想要的啊,我所想要的,只是象世间普通的小孩子一样,无论什么时候,父亲总是犹如巍峨青山,伫立在心头,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困难,父亲总是最无助、绝望时候的依靠。到了如今,所有的都变幻成了那把呼啸而至青色巨剑。
“叮!”一声,那道势不可挡的青色巨剑,居然毫无征兆的往左偏移了一下,堪堪避过了叶伽南的身子,劈在了地上。刑堂那坚硬的花岗石地板上,一道深深的沟壑显现在众人眼前,紧接着,尚如意原本坐着的身子,眨眼间,竟出现在叶伽南身前,他伸手拂了两下,叶伽南顿时如遭雷击,浑身颤抖起来。
尚如意转身面向叶宗伦,一如既往的慢吞吞道,“叶师弟,伽南纵然是犯戒门禁,可罪尚不至死,伽南既然毁坏了通行玉佩,适才我也已废了他全部修为,此刻,他已经不是我玄清弟子了。叶师弟如想杀了他,尽可以到了外面再自行动手,现在在这刑堂之上,却是任何人都不行!”
玄清教刑堂尚如意,在这一刻,气沉如山!
叶伽南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瘫软在地上,身子不停的在颤抖,他紧紧抿着嘴唇,转头望了一眼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的叶宗伦,他伛偻着身子,手脚并用的爬着站起来,他艰难的站直了身体,垂着头,斜着眼,逐一的望向这些站在刑堂上的诸人,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死灰色,眼神渐渐冰凉,最后剩下的,只有满是绝望中夹杂着一丝冷漠。
低低的惨笑声响起,“我知道你们,你们很多人心里,都看不起我,顶着一个不世奇才的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呵呵,如果我这个二世祖没这个这般高大的爹,你们怕是根本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他霍然抬头,眼眸之中,冷漠决绝,如切雪断冰般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在玄清教刑堂之上响起,“苍天作证,今日我与叶宗伦,断绝父子关系!”
叶宗伦一瞬间,脸色难看之极,他心头大怒,正要出手,却见叶迦南伸手入怀,一颗通体乳白的珠子眨眼出现在手上,轻雪珠!叶宗伦一震,手上的动作也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下来。白光渐渐弥漫,倏忽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圆球,把叶伽南包裹在里面,随即,便如箭般冲出刑堂,消失在天边。
世事莫测,谁也不曾料到,在玄清教张扬跋扈的叶伽南,居然有一天,会如此绝然,废黜修为、逐出玄清、父子决裂。从叶宗伦出手到叶伽南遁走,这几下兔起鹘落,众人尚来不及反映,已不见了叶伽南。真言从头到尾看着这场玄清教父子间的惨剧,黯然无声。
叶伽南驾着轻雪珠,像是一条仓皇失措的野狗,分不出东西南北,胡乱的一路狂奔着,直到他筋疲力尽,他一头倒了下来,轻雪珠也因为没人驾驭,而慢慢的晃荡着漂浮了下来。叶伽南生于玄清、长于玄清,在很小的时候就耳闻目染,见惯了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师叔师伯,也由于小孩子心性,吵着闹着也要御剑飞空,叶宗伦御剑飞空带了他几次,本以为也就是小孩子闹个新鲜而已,却不料叶伽南越发的起劲了,天天吵着要叶宗伦带着飞空,叶宗伦被闹腾的拒绝不了,终于在叶伽南八岁生日的时候,把轻雪珠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叶伽南,轻雪珠是件比较特异的法宝,所炼制的材料,都采用极为轻便之物,只要修道者往里面注入真元,腾空之后,便可利用风力,随风飘荡,而且所需真元亦不多,即使是丝毫没有修行过的人,只要有人能注入真元,便可操控。就像一个容器,当里面的真元用尽之时,便无法再操控轻雪珠了。当里面的真元饱满之时,轻雪珠通体乳白,随着真元逐渐减少而颜色转变为透明,若当轻雪珠完全透明之时,那便是里面的真元消耗殆尽了。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拂过,像似慈母般的温柔,叶伽南悠悠的醒来,这是一片不知名的旷野,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也不见村庄,到处都是约莫有半人高的野草,叶伽南检查了下自己身体,确认了自己体内再无半点修为,不由的恍惚起来,他怔怔的看着手里光亮似雪的轻雪珠,似乎又看见了那把天地失色的青色巨剑。他努力的摇了摇头,想把脑中的影像驱除出去,他紧紧的抓着轻雪珠,忽然,猛的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仍了出去。他对着轻雪珠的方向大声嘶吼,“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空旷的荒野传来了叶伽南气苦、愤怒的回音,似在答复他似的。叶伽南仰天长吼,两行清泪划过脸庞,他委屈、他不甘、他愤怒,可九天十地间,何尝有怜悯过他;他狂吼着、他嘶叫着、他怒打着,可玄清刑堂上,何尝有人相信过他,似乎发泄了所有,用尽了力气,他瘫软的坐了下来,落日的余辉照在他的孤独的身影,有种份外的凄凉。
他就一直这么坐着,这一刻,心如死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疯狂的朝他扔出轻雪珠的方向跑了过去,在一片荒草丛生的旷野中,在清冷的月光照耀着下,他仔细的搜寻每一寸土地,试图寻找着那颗被他扔弃的轻雪珠,也不知道找了多久,他的腿开始逐渐的麻木,腰开始渐渐的酸痛难忍,甚至连视线都模糊了。一滴滴的汗,慢慢的渗了出来,沿着他的脸庞,一滴滴的落在了这片地上。终于,眼前一亮,一颗通体乳白的珠子正躺在一堆枯草中间,正是轻雪珠!他小心翼翼的分开枯草,把它取了出来,细细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直到再也找不出一丝灰蒙蒙的地方,他仔细的盯着轻雪珠,似乎要记住它每一寸的地方,良久,方才珍而重之的放入贴身的口袋里。直到此刻,方才感到饥肠辘辘。
由于弯腰趴伏着寻找的太久,叶伽南一下子没起来,摔倒在泥土中,闻着特有的泥土芬芳,他摸了摸贴身的轻雪珠,咬咬牙,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沿着路一头走去,月光如水银泻地,照着叶伽南的影子份外的孤单。叶伽南强撑着身子,一步步的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在远处有一处灯火闪亮着,他心里不由的一阵高兴,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也是一怔,方才看见的灯火,并非是灯光,而是一处篝火,三个青年男子围着篝火正烤着一只山鸡,叶伽南一喜,踉跄着走过去,随手仍了一块银锭过去,抢着那只正在烤的山鸡,扒开就咬。
“哎你这人……”其中一个身形很是瘦削的人刚要上前去夺下来,却被旁边一个精壮男子给拦住了。叶伽南只顾自己狼吞虎咽着填饱着五脏府,丝毫没察觉这三人已经眉来眼去,神情从最初的惊愕已经逐渐被惊喜所取代。
那个精壮的男子,慢慢的起身的走过去,随手搭在叶伽南的肩膀上,笑眯眯的问道,“朋友,喝点酒舒舒胃。”说罢拿着一个酒袋子递给叶伽南,叶伽南伸手接过,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方才抬起头来打量着这几人。那个精壮的男子见他打量着自己,也挨着叶伽南旁边坐了下来说,“我叫张大虎,那个瘦的那个叫王小水,我们都叫他小水子,还有那个”他指了一下一直以来都默不作声的第三个人道,“那人叫哑巴,天生的。”接着又说道,“咱哥几个,都是临水镇上出了名的猎户,今天没什么收获,就几只兔子山鸡之类的,兄弟看你脸生,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是从外地来的。”叶伽南见他说的真诚,又喝了口酒回道。张大虎递给叶伽南个鸡腿,“朋友,看你这样饿,好几天没吃了吧,来我这里还有个鸡腿,你先将就吃着,我们几兄弟,再烤点山鸡兔子的,管你叫饱,对了,你怎么一个人,这么晚出来?”张大虎说的很是诚恳。
“嗯,我一个人,我……,我从家里跑出来,给迷路了。”叶伽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张大虎听见叶伽南如是说来,嘴角边的笑意更浓了,他重重的搭了一下叶伽南的肩膀,“兄弟,俗话说,再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出门没遇到个难处,你尽管吃,咱兄弟,其它的没有,填点肚子的东西么,这里可到处都是。”
叶伽南自从被青念冤枉,被尚如意废去修为,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是当头巨剑劈来,正是满肚子的委屈和不满,此刻张大虎这么三言两语的一说,心里更是泛起被理解、宽容的感动来,顿时觉得此人的确是古道热肠,值得交心的朋友。他嘴里吃着人家的山鸡肉,手里拿着人家的酒袋子,心里也感觉到略有点不好意思,顿时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把银锭,递给张大虎道,“张大哥,我这里有点钱,还请大哥收下。”
“不,区区一只山鸡,哪里需要费的如此银两,这个万万不能收”张大虎笑意盈盈的说道。回道向其余两人说道,“小水子,把哑巴烤好的山鸡给这位兄弟拿过来。”王小水应了一声,起身拿着哑巴刚才烤的山鸡递了过来。
叶伽南自从进了戒行院后,是粒米未进,之前修为还在的时候,尚不觉得,自从被废去了修为后,又经过这一阵子的乱闯乱闹,腹中更是饥饿,虽说已经吃了一点了,但此刻闻到哑巴刚烤好的山鸡浓香扑人,更是有些尚未果腹的感觉,道了谢,伸手拿过就吃。叶伽南吃的淋漓尽致,却没发现张大虎那三人一直在那眉来眼去,见叶伽南吃了下去,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笑意挂在脸上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叶伽南见月已中天,不由得向张大虎问道,“张大哥,不知道这附近,可有酒楼住宿?”三人互望了一眼,张大虎说道,“兄弟,你不知,这附近都是荒郊野外的,连个市集都没有,哪来的酒楼,兄弟,你若不嫌弃的话,不妨在我家住宿一宿,等明日里,再做打算可好?”
叶伽南一喜,正起身道谢,却觉得一阵晕眩袭来,又马上跌坐下来,旁边王小水一直打量这叶伽南,一见叶伽南如此,便是喜上眉梢,快步走来,张大虎连忙拦住了王小水,满脸的关切之色,焦急溢于言表,“小兄弟,你怎么了?”叶伽南以手支额,浑然没发现几人的异样神情,抬头看见张大虎的脸庞,殷切深深,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惊喜,“张大哥,我没什么,只是头突然有点晕。”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张大哥,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有些困乏了。”
“回去,你想去哪里?”冷不防旁边的王小水阴森森的笑道。叶伽南吃了一惊,正待开口时,之前一直低头烧烤的哑巴大跨步的走过来,“快把钱给老子交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不然……”
“你……你……!!你不是哑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叶伽南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晕眩一阵阵的,如海浪那般无可抵挡的袭来,手脚渐渐的失去了力气,偏偏神智却越发的清晰了,如同闪电一般,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叶伽南抖嗦着嘴唇,望着张大虎,“哑巴烤……烤的山……山鸡里,你们……你们做了什……什么手脚。”
“兄弟,也怪不得哥哥几个,哥哥们早就想着去镇上的怡香院去快活快活了,怎奈一直都缺点银子,这不刚说道这,兄弟这就来给哥哥送银子了,哈哈哈哈……”
“还跟他废话什么,赶紧点了钱,我们回镇上。”哑巴在一旁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扒了叶伽南,搜出银两好办事。
“想必你也不叫什么张大虎,王小水的”叶伽南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他死死的掐着大腿,试图用剧烈的疼痛,来刺醒渐渐迷糊的身体。
“嘿,你也不是很笨嘛,不过已经晚了”张大虎看了一眼叶伽南,“这是用来对付的山猪的蒙汗药,这是一头山猪的量,十个人也挡不了,我劝你也别费什么劲了,哥几个也就发点小财。”转头说道,“小水,哑巴,一起上!”
三人一起上前动手,叶伽南使劲的一掐大腿,积蓄了半天的力气一拳挥出,打在哑巴身上,却是软绵绵的没多大效果,哑巴哼哼一声,一拳打在叶伽南头上,顿时,叶伽南只觉得眼冒金星,头痛欲裂。
看着眼前一堆搜罗出来的物品,三人眼都花了,叶伽南口袋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太杂了,里面有小木剑,铃铛,几个药瓶子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等不认识的东西,不过,最令几人兴奋的,却是一袋子的金珠银锭,三人一直以为不过是头小羊,却不料这头小羊,居然还是头披着小羊皮的超级肥羊,张大虎拿起把木剑,放在手里仔细的看着,撇撇嘴,“果然是大富人家的孩子,连把小木剑都做的这生好看。”随手便仍了。
叶伽南死死的盯着那把小木剑,心里怒骂“滚你的小木剑,这是我的雷巽剑,这等法宝,若是出现在市面上,价值何止万金,被你个山野强盗当作了小孩子玩耍的小木剑,若是传了出去,简直就是怡笑大方了。”
哑巴见叶伽南死死的盯着,还以为是在瞪着自己,心里突地有点慌乱,他强自走过去,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嘴里嚷嚷道,“臭小子,看什么看!”“噗!”的一声,刚好踢中叶伽南的心口,一阵晕眩夹着阵痛,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