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张小小跟在张阿牛身后,拽着他的衣角说:“院子角落里有只大大的蜗牛,陪我去看好不好?”
“不要烦我啦。”张阿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又开始埋头擦窗,“我得赶在妈回来前把卫生搞好,不然咱们可都没饭吃了。”
“哥哥哥哥,我帮你扫地好不好?”
“不用你。”张阿牛夺过她手里的扫把,自顾自扫了起来,“你去外面玩着,等会儿我洗米做饭,好了你再回来。”
“那你以前怎么又肯让我做家务呀?”张小小一脸的迷惑不解。
尽管累得满头大汗,但是张阿牛还是一把抱起她,笑着说:“以前是哥哥不懂事,以后都不用你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那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啊?”
“估计……还要晚一些吧。”张阿牛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叹气说:“奶奶已经很老了,腿也不方便,小小,以后咱们可要好好孝顺她。”
张小小笑脸灿烂,重重点头:“嗯!”
“哐当——”
刚入夜,厨房里就传来了一下重重打破玻璃的声音。
“小小,你怎么又把碗打碎啦!”
张阿牛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碎片,嘴上碎碎念着:“得赶快藏起来,不然被妈看到可就糟了!”
张小小拿着抹布站在旁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说:“哥哥,我只是想帮你擦橱柜……”
“不哭。”张阿牛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小脸说:“顶多就是没饭吃,不碍事的。”
这时候,门外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长得很普通,只是单眼皮、三角眼眶,薄嘴唇,面容尖削,就成了很典型的刻薄相。她是兄妹俩的后妈,名字叫田红。
田红今天运气不好,打麻将输了几十块钱,正憋着一肚子火,恰好刚进门就看到了地上没有收拾干净的碎玻璃,看上面的花纹正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那一套碗,登时脸色就黑了,不由分说将旁边的扫把拿起,反着抄在了手里,用扫把柄指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兄妹俩:“跪下!”
张阿牛默默地跪下来,而张小小则不跪,倔强地瞪着她。
“年纪小小,脾气却挺大。”田红一声冷笑,将扫把柄用力抽在了张小小的手臂上,发出一下沉重的声响:“啪!”
“上个月才打烂一个,今天又打烂一个,真是气死我了!”田红咬着牙齿,扫把柄指着张阿牛,凶神恶煞说:“是不是你打烂的?”
“是。”张阿牛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不做分辩。
可张小小却挺起胸膛站出来说:“不是哥哥,是我!”
“你还倔是吧?”田红一脚踹在张小小的胸口,把她踹倒在地,随即反手一棍打在了张阿牛身上,恶狠狠地骂道:“你们两个小杂种,吃东西不做事情,做事情又打烂东西,真是半天都不让我省心!”
张小小发出一声尖叫,挣扎着爬起来,张开手挡在张阿牛面前,哀求说:“别打哥哥……”
“滚开。”田红再次踹开她,继续往张阿牛身上抽打着,一边打一边冷笑:“不打?不打你们怎么会长记性啊?一个半天憋不出一个屁,一个天天跟我顶嘴,还有那那个早就该死的老东西,全都觉得我一个寡妇好欺负是吧?啊?”
张小小还要去护,可这一次张阿牛鼓起勇气拉起她的小手,将她瘦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松开,默默用背后承受后妈一次又一次的抽打。
最后田红打得累了,扫把柄往大厅一指:“过去跪着,不跪满三个小时不准起来!”
这天晚上,兄妹俩又没饭吃,一直跪到了晚上十点多,张阿牛觉得双腿已经麻木了,整个后背火辣辣的痛,但他强忍着,搂过身边的妹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说:“小小,困吗?困的话就睡一下。”
张小小虽然眼皮在打架,也在倔强地摇头,但还是听话地靠在了他身上。
就这样到了十一点多,里屋传来了后妈细微的鼾声,张阿牛才松一口气,慢慢坐下来,捶打着自己的膝盖。
这时候院子里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睡得很浅的张小小立即醒来,眼睛里满是亮光,兴奋地跑了出去,小声喊着:“奶奶!”
已经六十多岁满头白发的慈祥老人,尽管很疲惫,但还是一把将张小小抱了起来,笑眯眯说:“我的小闺女儿,今天在家有没有听话啊?”
张小小没有说起被打、被罚跪的事情,只是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老人一摸她手臂上已经肿起的棍痕,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之后,将张小小放下,双手在口袋里翻找着,下一刻就从里面掏出了三根棒棒糖。
“耶!”
张小小胜利似地将糖果接过,她不认识字,只好凑着灯光仔细瞧着上面的图案,嘴上碎碎念:“草莓的,葡萄的,芒果的……”
然后她仰起头,笑脸灿烂:“全是我喜欢的!”
她兴高采烈地跑向哥哥,将三根糖果全递给了他。
张阿牛笑了笑,挑出一根葡萄味的,刚刚剥开,张小小就说:“这个你吃,我吃芒果的。”
张阿牛尝试着用舌头舔了舔,立即皱起眉头:“呸呸,这什么糖果,真是难吃!”作势要扔。
但张小小舍不得,心疼地一把枪过来,嘟囔说:“不许扔,给我吃!”
张阿牛摇摇头,将剩下两颗糖果装进了口袋里。他知道自己妹妹经常会耍些小脾气,那时候只能用糖果才能哄好。
夜色下,老人望着自己孙子嘴角那点小小的笑容,心里很痛,哽咽着,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但她却感到了由衷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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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张小小浑身黑乎乎地从外面跑进来。
“又上哪弄得这么脏了?”张阿牛瞪了妹妹一眼,“快去拿水瓢。”
张小小走到旁边,将水瓢拿起,当成帽子一样盖在头上,笑嘻嘻地跑回来。
他拉着她来到水井旁,从下面打起一桶水,用毛巾帮她擦干净身体之后,开始往她头上淋水,动作轻柔地帮她揉着头发。
“好凉。”张小小蹲在地上,用手捂着眼睛。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凉爽的感觉。
“哥哥哥哥。”
晾干头发之后,张小小从屋里搬了张小板凳出来,小屁屁径直往上面一坐。
张阿牛无可奈何,只能从奶奶房间里把木梳子拿出来,站在身后,开始给她一遍一遍地梳头发。
可张小小总是不安分,不是扭身体就是晃脑袋,非要他呵斥两句,才会老实一些,然后摇晃着两只脚丫子,嘴上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调调,发自内心的高兴。
那年夏天,天气出奇的热。
他干完家务之后,在屋门口的大树底下乘凉,不知不觉睡着了。张小小依偎在他身边,手里拿着蒲扇给他扇风,扇了一整个下午。
那天她在外面玩,被同村的小孩欺负,他第一次不退让,跟当时的孩子头赵勇打了一架,以至于后来上初中,被赵勇欺负了整整三年。
那年冬天很冷,兄妹俩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单,他个子长得快,抱着她睡觉时只能盖一半,结果脚上冻出了十几个冻疮。
她很粘她哥哥,她总觉得,只要跟哥哥在一起,被怎么打,被怎么骂,哪怕饿得起不了床,都没有关系。
他都懂。
所以在分别三年之后再次重逢,尽管他们已经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仍旧执着。
因为他一直都有一句话,想对那个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妹妹说:其实他,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