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崔司徒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行告辞了!”高允说完转身,毫无留恋的便要就去。
“陛下不会杀我!陛下不会杀我!哈~哈~”崔浩仰天长啸,悲怆的笑声在天牢之中回荡萦绕。
出了牢门,拓跋晃就忍不住问。“先生答应为张大人、宗大人求情,会不会有些勉强?”
“就算勉强,我也要尽力而为啊!”高允哪有什么准头,只打算拼命死谏罢了。
“那如果先生进宫为他们求情,一定要带上本宫。”拓跋晃担心高允过于耿直,又出什么意外。
高允未明确回复,只说:“以后再说吧!先回去。”
……
高允领命拟诏:自崔浩以下僮、仆、吏、卒以上共一百二十八人,全部夷灭五族。
高允表示怀疑,一连拖了数日。拓拔焘频频派人催办,高允便又请见。
太极殿。
拓拔焘正伏案凝神屏息,高允上前启奏。
“启奏陛下,老臣认为,崔司徒所犯罪责,夷灭五族倒也应该,只是这其他官员,皆只是听命行事。如果只因为涉及修书一案,没有其他罪责,而要灭他们五族,这罪责也未免太牵强了吧!”高允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你是在指责朕是非不分?”拓拔焘眉头紧皱,双眼微睁。
“臣不敢!臣只是实话实说!”高允俯首跪地,分析道,“臣觉得这罪责过重,恐怕这朝中定会有人不服。”
“哼!高允,你别不知好歹!朕看你为人耿直,故而免你一死。如今你不仅不与此事划清界限,反倒替这些可恨之人变着法的求情!你当朕是真不舍得杀你,是吗?”拓拔焘睁足了眼,心中烦躁不安。
“陛下,因此一案,涉事的皆是汉姓官员,牵连的也都是汉氏子弟。如果诛了这些人,恐怕这以后难有汉人当官啊!请陛下三思啊,陛下!”高允仍是据理力争。
“放肆!你竟敢拿社稷威胁朕!你……”拓拔焘气的吹胡子瞪眼。
“臣不敢!”高允惶恐。
“你简直就是得寸进尺,和崔浩没什么两样!如果今天朕不给你点教训,恐怕以后你就是第二个崔浩。来人……”拓拔焘又气又恨,拍案而起。
“末将在!”两名武士异口同声,铿铿锵锵的走进了殿。
“把他给我绑入天牢!面壁思过!”拓拔焘直指高允。
“末将遵命!”话毕,两人将高允拖出殿外。
“陛下三思啊!三思啊!……”高允的声音盘旋于天际之间。
闻听高允被捕入狱一事的拓跋晃,马上进宫拜谒。
“儿臣参见父皇!”拓跋晃行礼。
“你来了!”拓拔焘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眼看了看。拓拔焘早已经预料到拓跋晃会来,因而并不觉得奇怪,“你不用说,朕也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朕并没有想杀他,只是让他想受些苦罢了。只是……这个高允,什么都好,就是太直,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不顾自己的会有什么后果。不过,今日他找朕说的这番话,倒是很有道理。倘若今天没有这个高允来招惹朕,只怕就会有数千人因为这《国史》一案而被无辜牵连。他这一闹倒好,朕便仔细看了这案子的卷宗,发现这有些人并不是罪大恶极。因此,朕决定就只灭了崔浩五族,其余的人都只以身死便罢了。”
“儿臣觉得如此甚好,这崔浩却是罪大恶极。就前几日,儿臣与高大人前去天牢探望他,他还扬言说道父皇想杀他,得先问问他们清河崔氏答不答应!儿臣着实觉得这崔浩荒唐至极,可笑至极啊!”拓跋晃心里直觉的憋屈。
“哼!就知道他有这一说!朕早已经派禁军将他们一家软禁了起来!他们现在自身都难保,还能救他?痴人说梦罢了!”拓拔焘轻蔑的笑了笑。“你替朕前去拟旨,明日午时行刑,不可再延误!知道吗?”
“儿臣遵旨?那高大人……?”拓跋晃仍是不放心。
“至于高允嘛,就让他在大牢里蹲几天,受受罪,也学学什么叫低头!等你事情都了断完了,再放他出来,这样他就不会再来找朕麻烦了!”拓拔焘所言说到了拓跋晃的心里去。他感同身受,觉得对高允而言,这几天在牢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儿臣明白!儿臣这便去拟旨!”说完退去,只剩拓拔焘静静神思。
次日。
菜市街头,人山人海,围了个水泄不通,皆是从天南地北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对于这史上空前的“国史之狱”,众人皆是充满了好奇与质疑,这当朝一品的崔司徒竟在一夕之间就要人头落地。
场内,跪满了即将被砍头的这些人,皆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刽子手一边磨着手中的大刀,一边抬眼看看日头。
崔浩一言不发,不再有往日趾高气扬的得意,却是一脸的无助与不服。一旁的张伟与宗钦却欢喜若狂。
张伟激动的说:“太子说,陛下饶了我们的家人,只要我们以身受死就可以了!”
“是啊!多亏了高大人冒死进谏,我们的家人才能幸免于难啊!”宗钦心中对高允感激万分。
“高大人好像还因此下了大狱。高大人真是个好人啊!”张伟感动的连连落泪。
“高大人,大概就是个圣人吧!”宗钦抬头看看天空,感激老天送来这么一个人。
两人聊个痛快,却听见身后有人嚎啕大哭,回头看去,原是闵湛与郗标,两人正声嘶力竭的哭喊。一人哭的不成腔调,一人却已经流尽了眼泪,只是呜咽。
“他们俩才是这件事真正的罪魁祸首!我恨不得……恨不得扒了他俩的皮!”张伟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怜我们竟要与这种人一起死!真是令人作呕啊!”宗钦言语之中,亦是对他们充满了憎恶。
“好在还有崔司徒陪我们一起,那也算是千古留名了!”张伟故意提高了嗓门,大声说了出来。
宗钦看着崔浩颓然的身躯,心中也是惋惜,这一代英才,如今却要身首异处。
崔浩听见张伟言语讥讽自己,只是转了转眼珠,仍然一动不动,他此刻什么也不想说,只觉得他想说话的人已经再也听不到自己,也再也听不进去自己说什么。
他静静的跪着,听着刑场的人议论纷纷。有的惋惜他的纵世才华,有的唾骂自己的自私自利,更有的嘲笑他的愚蠢无知。
秋风乍起,刑场内连响三声炮,午时三刻正到。监斩官拓跋晃扔下了令箭,即刻执行。
(注释:按照规矩要响三声炮
第一声是送信炮(让犯人的亲属朋友祭奠法场)
第二声是追魂跑(闲杂人等离场到一边儿呆着去)
第三声是断头跑(响炮的同时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