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声音的一刹那,商怀砚手一抖,装满了水的水杯洒了半杯!
他连忙放下水杯,坐直身子,回答的声音因为主人的重视而猛然提起,导致有些变调:
“白、白棠?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坐在旁边的律师默默将手机放回桌面上,自身同时退后削弱存在感,恨不得窝进沙发中消失当场。
他有点没有勇气再插入这通对话之中。
就这前后态度差别,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商总这是要完啊……游戏花丛这么多年,总要被那么一个人给收了,该!
隔着大半个城市,在有家饭店里头打电话的易白棠微微一怔。
他没有什么朋友,偶尔几个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会这么叫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亲密地叫着自己,挺奇怪的……
他想了想,回了一句:“怀砚?”
电话那头又没有声音了。
易白棠十分烦恼,心想要是能直接顺着电话线飞过去,当面说话就好了,这样就能把事情赶紧解决,也看看好舌头的病严重不严重。
他再次冲着电话叫了一声,这一回,电话那边总算传来了声音,商怀砚将之前的半句话重复一遍:
“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想你了,我需要你。”易白棠诚实回答。
可是电话那头又没有声音了!
易白棠简直生气了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这手机坏了吗!
一点小事说了半天还没进入主题,果然应该见面说话吗!
他皱眉说:“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电话那边:“………………”
易白棠真的疑心手机坏了,他“喂”了两声,在准备挂掉重拨的前一秒钟,他听见商怀砚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音调相较之前还有了很多变化,都不像是他本人在说话:
“我……正在外头看病,最近有点感冒,现在中国,不方便。”
“哦。”不开心,懒得说话。
“我们晚上见面?”
“哦!”精神,提了音调。
“晚上我让人去接你。”话说到了这里,商怀砚的声音总算恢复了正常。
“什么时候见?”易白棠开心了,虽然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声音里突然加入了一点点满足的惬意。
这样的变化面对面的时候不太明显,但在只有声音的对话之中,好像忽然被提炼出来了,摆在了阳光之下。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然后商怀砚轻轻的、带着一点点奇异的声音传来:“晚上九点见。”
一眨眼的时间,地平线吞噬太阳,一半的光明已经离开人间,遗落下另一半的黑暗。
晚上八点钟,一辆豪车来到有家饭店前,接走易白棠。
一个小时之后,这辆宝蓝色的车子在一处被夜色笼罩的别墅前停下,易白棠从车上下来,站在黑夜里漫不经心地扫视周围一眼,只见近处的灌丛,远处的花木,全都成了暗色里横生乱斜的枝桠,透着股孤单寂寞的味道,最奇怪的是就连别墅的位置也暗沉沉的,好像并没有人住在里头一样。
但就在他转回头的那一时刻,整栋别墅,所有灯光,齐齐点亮。
长久沉寂,一瞬璀璨。
像是屋子终于等到了它的另一个主人,活了过来。
开灯的同时,商怀砚也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站在通道前的易白棠还保持着转头的姿势,因为光线倏然变化,他微微眯眼,没有看清楚背后情况。
但商怀砚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光线都朝易白棠扑去,而后消失在易白棠足下。
对方就站在光的尽头,随意且坦然地注视自己。
位于别墅入口处的停顿并没有持续太久。
易白棠很快适应了亮起的光线,进入商怀砚家中,然后举起带来的保温杯,对商怀砚说:“喝了它。”
商怀砚:“……”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点不祥的预感。
他沉住气接过易白棠手中的保温杯,扭开盖子,还没用到眼睛,鼻子就抢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姜辣味。
易白棠理所当然说:“生姜发汗,喝了就去睡吧。”
商怀砚:我……我究竟为什么要说自己得了感冒Orz。
商怀砚试着推拒:“我吃过药了。”
“嗯。”易白棠波澜不惊,目光落在商怀砚脸上,不容置疑地再次重复,“喝了它。”
说话的同时,他是真的不开心了。
好舌头的身体真是太糟糕了。
不过离开自己两天,就生病了。
生病就算了,让他吃一点帮助痊愈的东西还要推三阻四,难道还是小孩子,吃要前要先哄他待会有糖果吃吗?
没有人能明白易白棠此时的惆怅。
他盯着商怀砚,感觉对方就是一株病怏怏的小树苗,自己用了所有方法想要让他茁壮成长一点,可它就是不争气,不争气,不争气!
悲伤辣么大o(>﹏
商怀砚从易白棠脸上细微变化的神态中读出了许多东西。
他拒绝深想,于是深吸一口气,喝光了保温杯里头热辣辣的姜汤。
……辣得都快吐了,他究竟放了多少块姜下去。
……不对啊,易白棠虽然做料理放飞心灵,但不会这么简单粗暴放飞材料啊!
……而且感觉这碗汤里充满了不开心不高兴不喜欢不想搭理你。
商怀砚忽然一愣。
他想起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好像在面条之中吃出了易白棠做菜时候的心情。
所以这回他琢磨琢磨,试探说:“嗯……我这两天没有照顾好自己,下次会注意的。”
好舌头认错噜!
态度良好!
好舌头还是可以拯救的!
不开心的易白棠转而开心起来,眼神里难得露出一丝满意,然后主动伸出手,牵住商怀砚:“好了,上床休息吧。”
然后他就看见被自己牵住的人愣了一下,愣了一下之后,对方又木住了……
感冒还挺严重的,反应都不敏锐了,还是让对方早点休息吧。
易白棠有点担忧。
他也不再去看商怀砚,直接辨认了一下别墅的格局中主卧所在的方向,牵着商怀砚就往卧室走去。
到了房间里头,易白棠将依旧木木的人推到床上坐下,接着他等了一下。
商怀砚没有动。
还没有反应过来吗?病得有点厉害……
易白棠决定帮助对方,他曲起一条腿跪在对方身旁,伸手去解开对方身上的衣服,刚解开两个扣子,露出了对方小片的胸膛,他就见坐在床上的商怀砚骤然回过神来,然后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你——”
易白棠:“你醒了?”
商怀砚:我从来就没有睡过!
商怀砚:“我——”
易白棠:“你自己来?”
商怀砚:“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什么?”
还真是没醒。病来如山倒。这树苗太脆弱。养……养坏了怎么办!
易白棠突然暗暗捉急起来,面无表情说:“脱衣服,睡觉。”
商怀砚还想说话。
但易白棠的眉头已经皱起,眼睛直接盯着商怀砚的眼睛:“你要我帮你?”
商怀砚……商怀砚最终没找到辩解的机会,只能乖乖地按照易白棠说的话,,胡乱换了衣服再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脑袋又一次早早的沾上了枕头,商怀砚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每一根兴奋的神经地叫嚣着,现实中却不得不闭上眼睛,放平呼吸,假装自己正在熟睡。
而易白棠看上去短时间内还不想离开……
难道他又要辛辛苦苦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挺上两三个小时吗?
灯光暗下去。
闭着眼睛的商怀砚忍住吐血的冲动,正打算收拾心情好好装睡,却在忽然之间听见了低沉的,带点儿生涩的哼唱。
他愕然张开眼睛,透过落地窗射入的稀薄星光,看见懒懒靠坐在沙发上的易白棠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哼着陌生的调子。
察觉到商怀砚的视线。
易白棠一边哼着催眠曲,一边转头盯了对方一眼,提醒商怀砚:休、息!
等看见床上的人又一次闭上眼睛,他才满意转回视线,继续对着窗户外头的残月哼记忆里的曲子。
好久没有生病受伤过了。
都快忘记在小时候,一旦感冒发烧,大魔王总会给他做个特别好吃的东西,然后坐在他床头哼这支曲子。
……刚才应该给好舌头做个好吃的才对。
易白棠稍微有一点后悔。
毕竟生病的人总是比较脆弱的。
而好舌头好像尤其脆弱。
认错什么的,可以等好舌头病好了再说嘛……
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
商怀砚觉得自己睡着了,又好像并没有睡着,意识恍惚的那一个时间里头,他听见有渺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想要寻找这个声音。
后来也忘记有没有找到,只觉得这声音最后化作流水,一路泊泊地淌过来,将他彻底浸泡与占据。
他睁开了眼睛,在光线之中自然而然地捕捉到房间里的另外一个声音。
窗户外的光照亮窗户下的人。
窗户下的人微皱着眉。
心脏在忽然之间被牵动,强烈的欲望在商怀砚脑海中腾起,催促着他伸出手去抚平对方皱起的眉头。
并不需要再做任何选择,结论已然得出。
就好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候,那种一瞬间的惊艳与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