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李苏苏一天过,尤其是自从她跟在江投璎身后的那一天起,她愈是垂着头愈是默默无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花非花便越是心生烦意。
与其说是烦,倒不如说是嫉妒的好,只因为在李苏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温顺娇柔,正是花非花所没有的,花非花虽一向都不太欣赏像李苏苏这种只有靠男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女人。
可是她却也明白,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却偏偏都很喜欢像李苏苏这样的女人,有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介于她和江投璎之间,她又怎能放得下心呢。
她为了讨得江投璎的欢心,甚至竟不惜亲自下厨房,为江投璎炖了一只鸡,想她从小到大又几何时曾下过厨呢,为了炖好那只肥鸡,足足花了她一整天的时间,烟火熏黑了她的俏脸,烧焦了她几根头发,甚至就连手上也烫了个泡。
此时若是有人看到,只怕谁也不敢相信,昔日里只会在花亭下玉兰前,斜倚着湘妃榻,懒洋洋的细饮着银耳莲子羹的落花山庄的大小姐,竟也会亲自烧火弄灶,落花庄主花世显若是知道了,只怕定会心疼个三天三夜睡不着觉,自己的宝贝女儿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肯如此屈膝降尊,只怕纵使自己却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
花非花面颊上早已染满了烟灰,头发也早已凌乱不堪,但她只要一想到江投璎马上就能吃到她特地为他做的汤时,心下便不觉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可是又一念及李苏苏也会有可能吃到,却又恨不得这只鸡立刻能变得又焦又臭。
清炖鸡终于炖好了,因为若是再没好得话,只怕连太阳也要落山了,当花非花把清炖鸡汤端上桌时,花非花清楚的看到江投璎眼中,明显有许赞赏和鼓励,这一瞬间花非花只觉心中又喜又甜,比起方才的劳累辛苦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伸筷夹起一只鸡腿,轻轻放入江投璎的碗内,那情意缠绵的神情全似不当李苏苏存在一般,江投璎心下苦笑发麻却又毫无办法,他望了一眼李苏苏,只见对方正垂着头似什么也没看见般,那么安静温柔的坐着,小心翼翼的细细咀嚼着碗里的米粒。
看着她娇弱单薄的肩膀,江投璎心中一叹,知她面对花非花只怕整日更是无语的多,他随手夹起另一个鸡腿,本欲想往李苏苏碗里夹去,可是又一念及花非花的性子,还是莫要再多事的好,当下把鸡腿夹入了花非花的碗中。
花非花虽并不十分喜欢吃鸡,可是由于是江投璎递过来的,自是感觉又不一样,当下不禁娇美笑了起来,江投璎望着她那娇美健康的红润面颊,自是和李苏苏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差,一时对李苏苏的怜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他不由将自己碗中的鸡腿夹出,又递与李苏苏的碗中,柔声道:“你也太瘦弱了,还是多吃些吧!”
李苏苏惊讶的抬起头,神情又惊又愕又喜,还未来及说上任何话,眼泪倒已先流了下来,
花非花一见却是不由面色一变,砰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碗筷,怒目瞪着江投璎说道:“她又没说她要吃,你为什么要夹给她呢?”
李苏苏慌忙擦干眼泪,连声颤道:“是呀,我一向都不喜欢吃的,你还是把它给花姑娘了吧!”
话未说完,花非花更是大怒,面上像是罩上一层寒霜,瞪了她一眼说道:“你给我闭嘴,我有说要了么,哼,我就会这么稀罕么?”
她盯住江投璎,拼命冷哼道:“我送与你的东西,你就是要送给别人,至少也该问问我一声才是,你说你为什么要给她,你是不是瞧着她长的漂亮……”说到此处,已是咬住了嘴唇,江投璎紧皱眉头,不看她一眼。
花非花更是不由勃然大怒,尖声道:“我是不是说到你心坎里面去了,你为什么连话也不说,是不是,你理亏无话可说了,还是我就这么让你讨厌,讨厌的连句话也不想说?”说着,眼圈忽不禁红了起来。
江投璎半会儿才十分淡淡说道:“你既然把它都已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我要给谁,那也只是我自己的事,难道我什么事都非要向你解释清楚吗?”
语音未了,花非花骤然间似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伤心、悲愤、恼怒、甚至还有一丝的绝望。
她瞪住江投璎,眼圈发红,连连道:“好,好,既然是不关我的事,那我就叫你们谁也吃不成——”
未说完,手一挥,便一股脑的将整张桌子给掀翻在地,顿时只见桌上的杯碟碗筷尽数稀里哗啦的摔落在地上。
李苏苏只吓的哆嗦着站到一旁,竟连劝也不敢上前劝,江投璎眉心大皱,面上有丝微厌,起身径直走了出去,花非花见状,擦了下眼泪,忍不住问道:“你去哪里?”江投璎默不作声,就似未听见一般,走了出去。
花非花登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李苏苏过了半会儿,才悄悄走过来,柔声道:“花姑娘你莫要再伤心了!”
花非花一听,不禁又怒极道:“谁说我伤心了,我根本就没有伤心,我明明是很开心,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夜色中
好月如霜,好风如水。
花非花一人独自坐在井栏边,愁着眉,苦着脸,口中低低哼道:“坏死了,坏死了,为了别人老是和我生气……”她气鼓鼓的从井栏边捡起一粒小石子,随手丢进了井里,然后就轻叹了一声,怔怔发起呆来。
不远的树影下有一人正悄悄地望着她,花非花浑然不知,一边丢着小石子,一边嘴里边嘀咕着念道:“苏苏,什么苏苏,听起来倒像是猫儿狗儿的名字,哼,我以后若是养只猫养只狗,就决不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树影下的人听了,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叹了口气,走了过来,花非花听到叹息与脚步声,眼睛顿时一亮,转过身来,只见来人正是江投璎,她面上神情先是一喜,续而忽又拉下脸来,装作不睬,江投璎轻笑道:“花儿,你一天到晚总是生气没完,也不怕额上生出皱纹来。”
花非花本欲不愿理他,谁知听了这话却神情一慌,一摸额头,惊声道:“难道我额上已生出皱纹了么?”当下靠近井栏,半个身子都已探到井里去,想借着皎洁的月光看看额上,到底有没有生出皱纹来,瞧她如此紧张的神情,倒像是额上生出皱纹来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江投璎将她给提了出来,声音出奇的温柔道:“花儿,天已黑了,你是瞧不见的,还是等明日再瞧好了。”花非花一掌推开他,撅嘴道:“我生不生皱纹关你什么事呀,你还是去找你的苏苏去好了,她可要比我温柔乖巧的多了……”
江投璎听了轻轻叹道:“花儿,你还在生我的气么?”花非花嘟着一张嘴,委曲道:“你为什么对她总是那么的好,对我却一点也不好,在你心目中,难道我还比不上她么?”说着说着,眼圈又已红了起来。
江投璎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忽苦涩道:“花儿,我若是真的对她很好的话,那我早就该把你给痛打一顿才是,又岂会容你这般胡来……”
一大清早,扬花飘飞,雀儿啾啾。
花非花敲开了李苏苏的房门。
李苏苏心中不由大为惊讶,想对方是从来不主动找她的,更不会像今日这般,面上居然还带有一丝的微笑,心下更是忐忑不安。
花非花进来之后,便问李苏苏最近睡得可好,吃的如何,俨然像是个殷勤的女主人般,生怕会怠慢了客人,李苏苏一时也猜不透对方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对方一会儿忽冷一会儿忽热,莫要说是她,纵就是再绝顶聪明的人,只怕也难猜出花非花的心思。
待花非花问完了所有的一切之后,这才慢吞吞的从腰间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来,放入李苏苏的手中,李苏苏刹那间面上有些苍白。
花非花打开荷包,只见里面除了有几块碎银子之外,其余都是些金叶子,价值甚是不菲,李苏苏愈加不明白花非花到底是何用意。
花非花微笑娇声道:“只要你肯节省些,这些想必足够可以维持到你找个相公的,这样你就再也不用依赖别人了……”说完,眨了眨眼,她的意思再明白也不过。
李苏苏却是脸色一白,退后半步,神情先是一羞,续而忽又一怒,道:“你——你——,我……我……”却只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非花见状,却是以为她是嫌银子少了,当下又摘下一对耳环,迟疑了片刻,从腕中又退下一只晶莹翠绿的镯子,一并放在她的手中,道:“这些总该够了吧,若是还嫌不够的话,我就派人回落花山庄去取银子!”
李苏苏咬住嘴唇,瞪住她,将手中的东西全都放还回去,颤声道:“我留在这里并非是为了要贪图富贵,也不是想求得别人的庇护——”她流泪道:“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只不过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花非花见她不愿收下荷包,当下脸色一变,道:“哼,你一不为财二不为自己,那你是为了他这个人了,你打算怎样报答他这个人呢,是以身相许还是自愿终身为奴?”
顿时李苏苏只被气得身子直发抖,怒道:“你……你……”未说完,双眼忽然望了一眼门口,瞬间竟满面绯红再也道不下去,原来江投璎不知何时竟站在门外。
花非花背对着门,冷笑道:“被我说中了心事,是不是,哼,我就知道你赖在这里死活不肯走,打的是什么主意,你骗得了别人却休想骗得了我?”
李苏苏望了望门口,又望了一眼她,面上又羞又气,一提衣裙,埋头便欲冲出门去,江投璎站在门处拦住了她,李苏苏几欲挣脱大哭道:“你还是让我走吧,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别人,花姑娘说的没错,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的,你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江投璎眼中有丝愤怒,神情幽冷,李苏苏见他神情冷漠,面上肌肉僵硬,一时吓的不敢再挣脱对方的手臂,花非花一见江投璎不知何时竟也来了,心下有些心虚,勉强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呢。”
她见江投璎目光如冰,不由强笑道:“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呀,我只不过和她……聊了聊天而已,难道聊聊天也不行么?”江投璎忍住道:“只是聊天,她又怎会流泪,你总不能说是沙子迷住了她的眼睛吧?”
花非花一听,不禁大跳起来道:“她哭又关我什么事,难道她流泪就是我欺负她了么,哼,她若是喜欢流泪,别人又有谁能管得了么,为什么所有的事,你都喜欢算在我头上!”
江投璎皱紧眉头道:“她样样都不如你,人又温顺,你就为什么容不下她,就不能对她好些呢?”
花非花气的面色发青道:“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些呢,每次就只会怪我!”
她捧起手中的荷包和首饰,尖声道:“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么,你看我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她,就连三哥送给我的这只玉镯也一并给了她,难道对她还不够好么?”
说着,心中一时只觉委屈万分,将手中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的砸向李苏苏,口中愤然道:“难道这些东西还不够你以后生活的么,你为什么还赖在这里不肯走,害得我每次都被挨骂,难道你害得我还不够么?”
李苏苏听了,面色忽又开始苍白起来,江投璎见花非花如此无理取闹,脸色不由发青,花非花一时忧愤,随手抓起桌上能抓起的东西,统统往李苏苏身上扔去。
江投璎无可忍受,抓起李苏苏的手腕,愤然道:“随我走,让她一个人留下来发疯好了!”李苏苏心下虽觉有些不妥,但却也不敢再独自留下,不由自主随着江投璎往外走去。
花非花一见,更是不由恼羞成怒,胸中百般滋味齐涌上心头,泼口骂道:“江投璎你这个王八蛋,为了这个女人竟然这样待我,你——你——”
她心中又悲又痛,抓起一个花瓶便往江投璎身上砸去,谁知由于用力过猛,脚底一滑竟摔倒在地,花瓶被摔个粉碎,自己只被摔得又痛又晕又气,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道:“好,好,江投璎,你若是走了,就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未说完,心中只觉委屈万分,发丝凌乱,双目赤红,坐在地上竟哇哇伤心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