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脸变的这么快!流年心中愤愤不平。前几天他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己,唯恐自己会凭空消失一样,不管自己提什么非分要求,都千依百顺的答应。今晚可好,翻脸跟翻书似的,不靠谱的爹。
“七小姐。”恬院门口,一名俏丽干净的侍女迎上来盈盈行礼,“仪宾失礼了,郡主让我过来陪不是。还说,若您想听抚琴,过去南园便可。”这侍女是丫丫身边的慕枫。
还是丫丫好!连着被扔出来两回,流年颇有被嫌弃被抛弃的感觉。这时听见丫丫的邀请,小脸上绽开甜蜜笑容,“好啊好啊,我要听。”是棠年在抚琴吧,一定很缠绵,很温存,要听要听。
到了南园,跟着流年的鹿鸣、之苹和另外四个小丫头被让到前院侧厢待茶,慕枫带着流年往正房走。“真好听。”悠扬的古琴声传来,流年眉毛弯弯。怪不得哥哥要撵自己走,琴声这么缱绻,他内心一定很荡漾,见不得人的。
这时候不方便进去吧,会被扔出来的。流年心里正犹豫着,却见慕枫带着自己绕过一个大理石屏风,进了东侧的耳房。耳房临窗大炕上铺着腥红洋毡,设有大红彩绣靠背引枕。张屷独自一人坐在炕上,闲闲饮茶。
流年大起知己之感,“张乃山,你也来偷听?”总算有了一个同好之人,难得难得。张屷摇头微笑,指指身边的虎皮坐褥,“小师妹,坐这里。”本不打算见小七的,可大哥二哥都撺掇自己“不能白来一趟”,硬逼着自己过来相见,没法子。
流年坐到炕上,凑近张屷跟他商量,“只能偷听,能偷看不?”只闻其声,不够啊。张屷无奈看了她一眼,小七啊小七,你还要一团孩气到什么时候,还打不打算长大了?
被流年纠缠不过,张屷牵着她的手出了耳房,院中寂静无人,只闻琴声。三绕两绕,两人到了正房门前,流年悄悄掀起门帘看看,心中惊叹,“哥哥,丫丫,你们好香艳!”
棠年身穿一袭浅红色宫锦长袍,端坐抚琴。他显然是沐浴过了,乌黑长发披在肩上,像绸缎般柔软而又有光泽,映着如晶莹初雪的肌肤,丽色夺人。
丫丫坐在他身畔,同色同款的浅红色宫锦衣衫,长发垂肩,盈盈含笑,比平日更加美艳动人。棠年温柔看向她,两人目光胶着在一起,深情缠绵。
琴声渐消。棠年慢慢凑近丫丫,轻轻吻上她的嘴唇,丫丫先是呆了呆,接着也回吻他。衣袍宽大,夜色低沉,流年在外头只能依稀看见浅红衣袍,乌黑长发,和一室的春光旖旎。
流年正看的入迷,背对着她装作看风景的张屷觉着不对劲,怎么琴声没了?转身跟着流年往里面张望了一眼,张屷悄悄放下门帘,牵着流年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怎么不许看了?”待走远了,流年方笑嘻嘻问道。张屷微笑看了她一眼,“小孩儿家,不许看。”接下来人家肯定会关门上床,要是被发现了,等着挨打么。
“才不是,我是大姑娘了。”流年忽然想到了什么,拉拉张屷的衣襟,“张乃山,你有没有这样过呀,对着姑娘家抚过琴,表白过真情?”外加亲亲抱抱。
“你还这么小……”张屷低笑,小七,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对着你抚琴表情,你能明白么?“……小师妹,你还这么小,不懂。”
张屷和流年到耳房坐了一会儿。听流年说起今晚的遭遇,张屷深表同情,“小师妹,都是这样的。我爹爹也时常把我们哥儿仨扔出来,不许烦着他们。”要是丫丫,倒还好点。
原来张伯伯那么开明的爹也会往外头扔孩子呀,流年听后气平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张伯伯和谢四爷是彼此彼此。做父亲的人怎么能这样,真是太没有牺牲奉献精神了。
“夜深了,我命人送你回去。”张屷见流年打起呵欠,体贴的说道。南园有门通街,他是可以直接从南园出府的,却不便送流年。
流年乖巧的点头,“是要睡了,明天还要早起。”棠年和丫丫要拜祖先,还要认亲。自己这做小姑子的肯定要到场,还要装扮的像只孔雀,趾高气扬。小姑子么,都是很神气的。
流年回到恬院,洗漱过后上了床,甜甜蜜蜜入睡。这晚她做了美梦,梦到自己坐在锦绣丛中,眼前是一弯清澈溪水,对面郁郁青竹前有一男子临流抚琴,音韵悠扬。
第二天流年没睡醒,被鹿鸣硬从被窝里捉出来,“七小姐,今儿不好晚起的。”新人进门,要认亲的。您是正经小姑子,还不得早点到啊。
流年闭着眼睛坐在大镜子前,“鹿鸣,我要打扮的花枝招展,金碧辉煌。”鹿鸣口中答应着,麻利的给她穿了玫瑰紫银鼠小袄,嫩黄绫灰鼠皮裙,漆黑油光的头发挽成流云髻,打扮的十分温婉可人。
流年睁开眼睛后,指着镜中人质问,“花枝招展?金碧辉煌?”鹿鸣不慌不忙,“七小姐您不是说过,女子的微笑比妆容更重要?一个人若存了心要招摇,哪里还靠衣饰。”
之苹掩嘴偷笑,鹿鸣姐姐这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利索了,往后真要跟她好好学学。流年对着镜子生了回闷气,披上石青刻丝斗蓬,昂起脑袋出了门。
正厅里温暖如春。谢老太爷、老太太满面笑容坐在上首,谢大爷夫妇、谢二太太、谢三爷夫妇、谢四爷夫妇依次坐在下首,松年鹤年这一辈子的人就没座位了,侍立在父辈身后。松年家的远哥儿、隆哥儿、静姐儿,鹤年家的逸哥儿,其年家的冲哥儿,养年家莹姐儿,几个小孩子在厅中跑来跑去玩耍,更见欢快。
棠年和丫丫走入厅中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棠年形容昳丽,风采夺人,那是不必多说了。新娘子含山郡主确是眉如远山,眼如秋水,大红吉服映衬下,更显的肌肤胜雪,容色妩媚。两人并肩而来,神情亲密,真是一对璧人。
二太太和三太太忽然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同是庶支,庶支何曾娶过像含山郡主似的媳妇,出自名门,身份尊贵,妆奁丰厚,连相貌都生的这般出色。四房庶子娶了这么位儿媳妇,四弟妹她……
二人又不约而同看向四太太。四太太和谢四爷一左一右坐在桌案旁,身姿笔挺,仪态端庄。神情么,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没有喜悦,也没有不悦。
棠年和丫丫叩拜了老太爷、老太太,丫丫献上茶。老太爷、老太太抿口茶,只觉香甜无比。棠儿娶媳妇了,两个孩子都这么好看,等明年生下小小人儿,岂不是玉雪可爱的紧?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老太爷乐呵呵赏了一件青玉熊,一件青玉卧兔。谢大爷最为识货,这两件可都是汉朝古物,老太爷珍藏了多少年,宝贝的像性命一般。自己年轻的时候,想多看几眼,老太爷都不舍得。
“互敬互爱,相濡以沫。”老太太笑咪咪赏了一件镶有祖母绿的玉带和一件镶有猫晴的玉冠。这块祖母绿有鸽子蛋大小,嫩树芽绿,颜色赏心悦目。猫睛是最珍贵的金绿色,看上去真如猫眼一般。“祖母绿、猫睛”,这是本朝最为推崇的珍宝。二太太、三太太眼都快绿了,这种宝贝,自己别说拥有了,见都没见过几回!
丫丫笑盈盈道了谢。起来的时候,棠年体贴的扶了她一把,“看看人家。”沐氏、崔氏都盯了身旁的丈夫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当年可没有像六弟这般,知道待媳妇好。”松年、鹤年都微笑不语。
棠年和丫丫又拜了谢大爷夫妇,献上茶。谢大爷夫妇虽是长辈,又不是正经公婆,自然不会多说话,赏了一串红宝石,一串黑色的东珠,红宝石似火,东珠似墨,品相上乘。东珠之中,因为黑色难得,所以最为贵重。
二太太和谢三爷夫妇也是一样,不是正经公婆,没什么可训示的。不过二房三房家底子薄,赏的不过是寻常金钗、玉镯等物,谢三爷过意不去,额外给了一个大红包。
等到新婚夫妇叩拜谢四爷夫妇的时候,二太太心中兴奋,三太太两眼放光,等着看好戏。庶子媳妇进门,哪个做婆婆的不得提点两句,训示一番?四弟妹,看你的了。
四太太接过了茶,低垂双目,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喜是悲。眼前这丽色女子贵为南宁侯府大小姐,却愿意下嫁给棠年这庶子!自己嫡亲儿媳妇娘家也没有这般权势,让人如何不恼怒。
可是,她再怎么尊贵,此时此刻也跪在自己脚下行礼,尽她为人儿媳的本分。婆婆,儿媳,人伦大防。儿媳妇娘家再横,到了婆婆面前,也只有俯首贴耳的。我要你跪着,你便不能站着。
四太太清了清嗓子,“你既进了我谢家的门……”看样子要长篇大论、高谈阔论。二太太心中激荡,三太太神情兴奋,却听谢四爷不疾不徐说道:“伉俪情深,相互扶持。”赏了一双夜明珠,“郡主请起。”
幸亏四太太也不算笨,急忙抿了抿茶盏,放下一对镶珠嵌宝的金步摇,“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所以当棠年扶着丫丫站起来的时候,也算圆满成了礼。
谢四爷温和望着丫丫,“郡主,委屈你了。陛下曾要册封你为公主,让你以公主的礼仪下降,被你坚辞。好孩子,你一心孝顺长辈,爹爹都知道。”
四太太脸色煞白。若她成了公主,岂不是全府的人见了她都要跪拜?自己这做婆婆的也不能幸免。她不用跟婆家的人住在一处,清清净净过自己的小日子,婆家尊长不见她便罢了,见了她都要行礼。
丫丫盈盈一笑,“仪宾是祖父祖母抚养长大,从小疼爱的什么似的,让两位老人家对我行礼,如何使得?父亲大人若对我下拜,可折杀我了。是以我给推了,不做公主。”我话说的够不够明白,棠年敬爱的长辈,是祖父祖母和父亲。
老太太招手命丫丫过去,拉着丫丫的小手,“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老太爷乐呵呵承许,“郡主,家里若是有谁欺负你,告诉祖父,祖父给你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