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尤其高兴。锦年是她唯一嫡女,自小乖巧懂事,长大后德容言工俱全,顺顺当当嫁入宜春侯府做了世子夫人。宜春侯世子黄恪人物又英俊,前程又光明,又有爵位在身、家中豪富,真是东床快婿的不二人选。四太太对锦年的亲事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满意,如今只盼着锦年生下嫡子,在宜春侯府站稳脚根。
大太太心里可没四太太这么热乎。瑞年再怎么由她养大,到底不是亲生的,始终差着一层。再说了,蘧谦是幼子,他两个哥哥家是早已儿女双全,因此瑞年生男还是生女,蘧家二老并不太在意。
四太太笑容满面告诉流年,“你六姐姐是到娘娘庙拜了佛许了愿,方得了好信儿。怪不得人都说娘娘庙灵验,原来竟是真的。小七择个吉日,也去拜拜吧。”看看我这做嫡母的,真是惮精竭智的为庶女做打算,多么贤良,多么慈爱。
流年客气的道谢,“太太真是关照我,多谢您。家去我禀了婆婆,听她老人家的吩咐。”乃山的妈妈才不会要我去求子呢,她说我年纪还小,孩子可以晚两年再生。
四太太怜悯的看了流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南宁侯夫人也是时运不济,因着徐太后面子大,没奈何娶了个庶女做世子夫人。儿媳妇身份本就不高,进门快两年了也迟迟没个喜信儿,南宁侯夫人,真是太可怜了。
不只如此,南宁侯夫人不管心里有多么的不高兴,面上还必须要待儿媳妇宽和亲厚!一个是为了徐太后的颜面,一个是为了含山郡主能过舒坦日子。小七是棠年的亲妹妹,若南宁侯夫人待小七不好,棠年心里能痛快么,能善待含山么。四太太把前前后后的因由都想了一遍,更加同情南宁侯夫人。
颐姐儿、和哥儿坐在老太太的罗汉榻上玩耍,姐弟二人很是友爱和睦。过了一会儿,谢四爷命人从全园把小十也抱了过来。小十只比和哥儿大上几天,颐姐儿口中虽叫他“小叔叔”,却像教弟弟一样教他玩耍,三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凑在一处,十分趣致。
老太太等人都笑吟吟看着,心中欢喜。四太太看见小十,未免有些犯酸,都是这坏脾气的小男孩儿,生生把玉郎抢走了。偏偏他当着众人的面竟是不闹的,安安静静,半分不讨人嫌。
四太太心里不受用,却碍于小十才一岁多点,没法说他什么。棠年倒是好性子,一直谦恭的很,可自从出了白猫扑孩子的事,四太太要么躲着不见棠年,要么见了棠年客客气气的,不肯多说一句话。棠年对四太太则是礼数半分不缺,客气而疏离。
不能说小十,不敢说棠年,四太太只好逮着流年开训,“小七在夫家要谨守本分,不可丢谢家的脸面。自你过门后,可亲手服侍过婆婆更衣、梳妆?不能凡事都推给侍女,该自己亲力亲为的,万万躲不得懒。”这话十分堂皇,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流年忙站了起来,恭敬听了,恭敬应“是”。萱晖堂本是一团和气,温馨亲密,四太太此举很有点不应景,老太太微微皱眉。小十跟和哥儿懵懂无知的朝流年看过去,颐姐儿低声嘟囔着“小姑姑好可怜。”平时她多嚣张呀,到了“太太”面前,规矩的让人心疼。
丫丫笑盈盈说道:“太太多虑了,小七只会给谢家长脸,断断不会给谢家丢人。祖父们和家父家母对小七都是满口称赞,满意的很呢。家母尤其疼爱小七,待她比待我还亲热,我都嫉妒了呢。”转身拉着流年,作出嫉妒模样,“娘是不是亲手替你梳过头?亲自下厨给你煮可口饭菜?你是不是时常在娘身边撒娇?还有,娘怜惜你年纪小,要你过了十八岁才生孩子。小七啊,我可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她待我也不过如此。”
四太太又惊又怒,棠年这媳妇仗着郡主身份,明打明的跟自己这做婆婆的较劲!自己不过教训小七两句,说的都是光明正大的道理,就招出她这番长篇大论来。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小七多么了不起呢。
老太太笑咪咪的,很是开怀,“令堂真是宽厚待人。”也是我家小七乖巧可爱,招人待见。丫丫亲热的笑着,“不止我娘亲,阿爷、外公、祖父、外祖父还有爹爹,都偏疼小七!小七不是管着厨房么,但凡能按时按点儿吃上饭,阿爷和外公都把小七一通猛夸。”要是饭菜推陈出新,色香味俱全,更是把小七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老太太笑的舒心欢畅,“南宁侯府全家都宽厚。”她知道流年在夫家受宠爱,这时听丫丫绘声绘色的一说,更加明了。祖父们能按时吃上饭就逮着小七夸奖,这是小七可爱,也是祖父们心性厚道,疼爱晚辈。
老太太和丫丫这一唱一和的,流年羞涩的低下了头,四太太脸色发白,手脚冰凉。自己才炫耀过锦年怀孕,便听到这么一番话,让人情何以堪。小七日子过成这样,自己在她面前有什么可炫耀的?
四太太有些头昏,勉强支撑了一会儿,还是起身陪笑,告罪回房。老太太温和说道:“你也上了年纪,要当心身子。不可操劳,不可多操心,要好生养着。”四太太陪笑答应,走了。
流年轻声开了口,“这又何必,她到底是五哥和小柏儿的娘亲。”让她心中得意好了,让她训斥上几句好了,咱们又不损失什么,换来合家安宁。
丫丫淡淡一笑,“气不过。”她招来的胡月,差点害了小遂平。过后一句道歉自责的话都没有,依旧太太平平做她的谢四太太。如今还要小七低声下气哄着她不成,凭什么。
流年还要再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丫丫低声笑道:“她便是真生了气,奈何不了祖父祖母,也奈何不了你爹娘跟小十,只能折腾她自己的儿女、儿媳罢了。”全园像一个铁桶般严严实实,四太太根本插不进手,你担心什么。
流年低了一回头,“五哥和小柏儿,还有六姐姐,我们虽是同父异母,情份也很不坏。太太是他们的亲娘,若生了气,生了病,总是他们作难、心疼。”四太太都这个年纪了,几乎不可能被改变。既然这样,不如大家一起哄着她,让她开开心心过日子,延年、锦年、柏年能省多少事。
丫丫歪着头,饶有兴致的打量流年。流年有些讪讪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是正经八百的兄弟姐妹。这个,至少可以算是半兄,半弟,半姐。丫丫你想想,你对大哥二哥和乃山的一半情意,该有多少?我对五哥、六姐、小柏儿的情意,大概是你对大哥二哥乃山情意的一半,要说也不少了,不少了。”这种情意,做点旁的或许不够,替他们着想,让他们省心省事省力,还是可以的。
丫丫抿嘴笑,“情意还能分两半不成。”小七你这账是怎么算的,一半的情意?流年很是不好意思,“那个,该糊弄的时候糊弄过去就得了,不必较真。”水不必那么清,人不必那么精明,凡事大面上过的去就成。大账一定要算清楚,明细账么,含糊些无妨。
中午松年、鹤年、延处、棠年、柏年、张屷陪谢大爷、四爷喝酒。席间,松年冲张屷举起酒杯,“小七性子娇,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乃山多担待。”张屷认真的摇头,“大舅兄,这酒我不能喝。小七什么都好,什么都周到,没有要我担待的地方。”他这话一说出,众人都笑,包括方正的谢大爷,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四爷。
午饭后,棠年、流年又陪老太爷、老太太说了半天家常,方才起身告辞,去了全园。何离看见颐姐儿、和哥儿,心肝宝贝的叫着,一个一个抱在怀里亲热。流年拉着张屷诉苦,“自从小遂平出生,我就备感失落。后来有了小十,有了和哥儿,我越来越不受重视了。”有了小孩子,谁还希罕大孩子?巴不得大孩子赶紧长成大人,能独挡一面。
张屷给她出主意,“那好办,咱们也生个小宝宝,往后咱们跟小宝宝玩,不理会他们。”流年仔细想了想,“这主意好!乃山,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生个小宝宝。”
张屷大喜,趁机表明心迹,“不拘是小小七,还是小乃山,都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好不好?”不用非要生小乃山,生小小七也蛮好的,我喜欢。
流年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郑重点头。反正生男生女的又不能由着自己挑拣,大大方方依他好了。生孩子又不是定制产品,性别能由着做父母的选择。
张屷得了妻子的许诺,心中舒畅欢喜。不拘是对着外甥外甥女,还是对着年纪小小的小舅子,都是一脸和悦的笑,耐心十足的陪他们玩了半天。棠年浅笑,“乃山这么喜欢孩子,不妨自己生一个。”张屷点头,“正有这个打算。”
小七很快要过十八岁生日,钱大夫每旬替她扶脉,说身体康健的很,怀孕生子定然无碍。一切都是这么的完美,相信很快会有小小七,或者小乃山。张屷怀中圈着小十,温柔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