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笼罩着无边的蛮荒森林,群山万壑间,巨兽咆哮,猛禽嘶鸣,山摇地动。
偶有闪电划破夜空,却不是那自上而下,从天而降的自然雷霆。有的自下而上,有的横过夜空,有的更如匹练一般倾泻而出,这些分明就是某些凶兽所为。
时有成群凶兽凌乱狂奔,撞得参天古木成片倒下,巨石乱飞,狂风大作。
森林边缘,一团黄光炸破黑暗,远远看去,黄光时缩时张,彷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黑暗吞噬。
走近黄光,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座城池,黄色的微光如一个巨大的穹庐一般将城池罩住。
城墙高三十余丈,城门顶上,“洪安城”三个古朴而沧桑的大字光晕流转,熠熠生辉。护城河深邃幽暗,辽阔的水面,波光粼粼,如巨龙般守护环绕。
夜已深,城里大多数人此时已进入梦乡,远远传来城外山中的巨兽咆哮依稀可闻,更显城中宁静与祥和。
城主府位于洪安城东,占地极广,后府校场之中,却是火光耀眼,明如白昼。
场中搭起一座行刑台,台上一把巨型的铡刀,映着熊熊的火光,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刑台周围,围着数百名黑盔黑甲,手持利刃的玄武卫,刑台后却绑着一群衣饰华贵之人。这群人老到年过百龄,小到未满周岁,豁然便是这洪安城城主府一脉老小。
一名玄武卫首领走上刑台,朗声道:“洪安城城主武天通,勾结蛮人,通敌叛国,密谋造反。圣上有谕,武天通支族一脉,就地斩决!鉴于武天通主动认罪伏法,特赦保留皇室支族宗籍,不灭其神魂,尸体葬入皇陵。现武天通一脉六十三口,全部成擒,无一漏网。”他顿了一顿,将手一挥,厉声道:“行刑开始!”
一名锦衣老者凛然走上刑台,来到铡刀前,两名玄武卫手持利剑,紧跟其后。
这老者姓武,名天通,正是这洪安城一城之主,三十年前曾贵为这武国太子,其时乃父武展元则为武国皇帝。
武天通走上刑台,缚手而立,抬头仰望星空,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武渊老贼,你以为这样就灭掉了我这一支了吗?哈哈,人算不如天算,我那不肖子武泽宇竟然私通贫家贱女,如今那女子已然有了身孕,探查得知,还是个男孩,那遗腹子就是我支脉传承的种子,就是我武天通一脉的希望!
我等死后,老贼你心中一定安了吧,你又怎知,我早已安排心腹修士,会将我那便宜儿媳送出武国产子!”
一名玄武卫开启铡刀,武天通凛然不惧,自己将头颈放上铡刀底座。
“众犯”或脸如死灰,面现绝望;或咬牙切齿,怒火中烧;或惊恐万分,或迷茫无助,或闭目待死,一片愁云惨雾之象。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武天通人头滚落,颈血狂喷而出,注入台下大鼎之中,一个神魂虚影,飘飞而去。
其弟武天翔跟着走上刑台,心道:“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只是不能亲见宇儿那遗腹子平安降生,长大成人,为我脉开支散叶,报仇雪恨,却是大大的憾事啊!大哥,我来也!”
铡刀一次次开启,人头一个个滚落,台下大鼎,鲜血已装了大半鼎,火光之下,殷红如朱,似有雾气升腾。也不知是热血未冷,还是那怨气所化。
此时一个青袍青年被押上刑台,正是武则宇,他走到铡刀前,并不急着将头颈塞进去,而是翘首北望,心道:“荷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子吴界养大成人,百年之后,为夫等你携手轮回!”
………………
蛮荒森林东南边缘地带,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地面杂草遍地,繁花丛生,荆棘密布;清风吹拂,林间树叶摇曳,沙沙着响,应和着林鸟清脆的鸣叫,让人心醉神迷。只是那森林深处不时传来的凶兽咆哮,让人心旌摇曳,显得极不和谐。
深秋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形成一道道光柱,给布满落叶的林地涂上了一层斑驳的沧桑。
这时,密林中却有一队十五六人的马队,自南向北行进。马,都是异常高大,全身漆黑的凶马,马鬃如锦缎织成,马蹄如面盆大小,膘肥体壮,威武雄壮。
那些骑士,均已年过半百,大多身着皮甲,手持长枪大戟,腰悬利刃,背负强弓。
骑士之中,却有三人手上并无兵刃。一名是消瘦老者,一名是风韵尤存的中年大婶;还有一名是一个极为雄壮的中年汉子。
这一队骑士,手握兵刃的为体修;手上没有兵刃的为魂修。不管是体修,还是魂修,修炼之初,都是先练血肉,再练筋骨,再洗经伐髓;即为血肉境、强骨境、化髓境。
修士到了化髓境,少数修士随着神魂的强大,可在神谷开辟一个魂梦空间,突破魂梦境,即为魂修;而大多数修士,并不能开辟魂梦空间,只能将神魂与肉体完全融合,继续淬炼肉身,即为体修。
魂修可神魂感知周围,可在魂梦空间孕育梦境以对敌。魂梦空间也可存储物品,根据属性的不同,更有多种用途。
马队中央,一匹凶马背上,不是马鞍,而是马床。那马床设计精巧,固定在马背之上,约莫六七尺,床沿向上翘起,床下几圈钢环伸将出来,可将床上之人圈住,即使马背颠簸,人也不会跌下马来。
床上躺着一个美艳少妇,那少妇脸有泪痕,双目红肿,显然是伤心欲绝的哭泣所致。两只芊芊玉手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显是有孕在身。
这孕妇名叫苏荷,正是武天通口中的贫家贱女,乃武天通儿子武泽宇心爱之人。
此时苏荷心中凄苦,往事历历在目,一幕一幕涌上心头。如何与宇郎相识、相知,再到相恋。宇郎乃皇族支脉子弟,不嫌自己出身卑贱,对自己很好很好,要将自己明媒正娶接入城主府,却遭到家族极力反对。
家族给他娶了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子,他却不加理睬,对自己有了愧疚,更是怜爱。
宇郎说:“荷儿,只要我们有了孩子,家族定会允许我将你接入府中。如果他们再不答应,我就反出家族,我们一家三口远走他乡。”
当时自己羞红了脸,说道:“我可不会生孩子。”
宇郎搓着双手,贼腻兮兮的说道:“你不会,我教你啊!”
说着,他将自己搂入怀中,教自己怎样生孩子........。那是我们的第一次!
于是,自己就怀了他的骨肉,光系修士探查得知是一个男孩,自己心中是多么高兴啊!只要能进城主府,与他长相厮守,即使只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自己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可是,从某一天起,他就再也不来看我了,我的心就如冬日的残月一般,渐渐下沉,渐渐冰冷!后来,却有一个红袍大婶找到了我家,只带来了一封信。
他写道:“我的乖乖荷儿,见信你就先笑一笑,你知道的,为夫最爱看到你那如花的笑靥了!唔,你现在是不是笑了,是不是笑了啊?哈哈!”当时自己看到那里,确实会心一笑,以为他相负的担心也冰消雪融。
只见他又写道:“这一长段时间,我没来看你,你是不是以为我心里不再有你了?或是,我向家族妥协了?非也,非也,我们之间的感情,坚若磐石,韧如蒲苇,生生世世永不相负!对了,告诉你几个好消息,家族已认可了你的地位!父亲还为我们的孩儿取了名字呢,叫作吴界!他还给我们的孩儿定了一门亲事,是皇爷爷昔年一名心腹的孙女。”
自己看到这里心中甚是欢喜,只是觉得奇怪,孩儿怎么不随宇郎姓武,而姓吴呢?
又见他将怎样认识自己,怎样爱上自己,当时心中的想法都一一写出,长达数十万字,情深款款。
末了,才见他写道:“荷儿,其实你看到这信的时候,为夫已不在人世了,我们家族原来那些人,都不在人世了!现在我们这个家族,只剩你和腹中的界儿了,哎,真想与你和界儿厮守一生。你一定要坚强,将界儿抚养成人,为夫在九泉之下,也就含笑安息了!
我在那边,不会去找女鬼,嘿嘿,我会等你来相会的,但一定要在百年之后,我才认你,与你携手轮回!
如果你不够坚强,现在就跟来,我可会生气,不再认你了!现在,你完全听从送信之人的安排,他们都是我父亲的心腹,他们会送你到蛮荒森林以北,我们亲家那里,待孩儿长大成人,就为他们成婚。”
他在信的末端,又将自己的名字写了数百遍。那是怎样的不舍与眷恋啊!
自己看完这信,只觉晴天霹雳,立刻就晕倒了,迷迷糊糊之间,只想跟他去了,可是,腹中的界儿又怎么办?还有,他那倔强脾气自己是知道的,没满百年,自己跟去,他是不会认自己的!
当自己悠悠醒转,就到了这马床之中。那送信的红袍大婶还在,骑着凶马,行在自己身后;更多了十数名骑士相随。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掩映在她挂在脸颊的泪珠之上,如花凝晓露,晶莹剔透。
苏荷摸着怀中的一柄短剑,那短剑即是亲家给界儿的信物,通体深紫之色,听红袍大婶说,这剑叫作紫霞剑,是一件天阶宝器。剑柄之上,刻着“喻冰儿”三字,料想,那应是自己未来儿媳的名字吧。
突然,只听得噗噗之声大作,前方密林之上,群鸟惊飞。
那消瘦老者当即散开神魂感知,立知端倪,不由得轻喝一声:“停!”声音低沉,但却铿锵有力,让人心里不由一震!
只听老者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又响起:“杜三娘,激活避魂珠,护着夫人从东北方先走!其他人下马散开,准备战斗。”这种密林之中的战斗,凶马对战斗丝毫帮助也无,反而碍事。
那红袍大婶杜三娘右手一摊,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凭空出现,红色的火系元力源源不断的输入那珠子,一团若有若无的光晕亮起,将她周围十丈之内笼罩了起来。她骑着凶马,左手拉过苏荷马缰,向东北方而去,几个呼吸之间,就隐入了密林之中。
那避魂珠是较为稀有的宝贝,只要输入元力,就可以避开别人的神魂感知。神魂感知将是一片虚无,不过肉眼可见,不能真正的隐形。
那彪悍中年汉子也散开了神魂感知,知晓前方不是凶兽,而是皇宫的数十名玄武卫。他凛然不惧,咧嘴哈哈一笑,朗声道:“老子正感旅途寂寞,你这帮狗腿就送上门来为我解闷,看在你们如此懂事的份上,魂修自爆魂梦空间,体修自断双臂,戳瞎一目,老子就让你们离去。”
前方密林之中,传来几声狂笑之声,一人道:“主上真是神机妙算,让我等在这蛮荒森林边缘巡逻,定能擒获洪安余孽,没想到竟等来了几条大鱼,竟是洪安三卫!尔等快快放下兵刃,束手就擒,尚有活命之机,否则,嘿嘿......。”
那消瘦老者、红袍大婶、彪悍中年汉子即是洪安城城主心腹侍卫,并称洪安三卫。消瘦老者居首,叫着倪鑫;那彪悍中年汉子次之,叫着熊天霸;红袍大婶居末,叫着杜三娘。
倪鑫低沉道:“我城主已然认罪伏法,圣上也已恕我等下属无罪,怎会派尔等伏杀我们,难道说圣上明里一套,暗里一套,做出的承诺,就如放在空气中的狗屁么?”
彪悍中年汉子熊天霸性情鲁莽,早已不耐,道:“老大,你怎可如此贬低狗?狗从肛门放出的气,也要比那老贼嘴里吐出的好过百倍!与他们多说什么?杀光他们就是.....。”
倪鑫将手一摆,止住熊天霸。
前方那人自知失言,喝道:“你竟敢毁谤圣上,那就是死罪!再说,我们在这森林之中,杀光你们,有谁会知。还有,我来问你,刚刚杜三娘护着逃走的那大肚婆是谁?她腹中的胎儿又是谁的种?”
倪鑫见已不可善了,低声道:“杀!”
熊天霸大吼道:“是你爷爷的种!”同时,头顶一座巨峰凭空出现,那巨峰亦幻亦真,为黄色土系元气凝聚而成。只见那巨峰升向天空,带着泰山压顶的霸道气势,向前方猛压而下。
倪鑫口中轻喝:“抢林!”
“哗啦啦…….”
一道道金光冲天而起,天空之中金光大盛,刺眼难睁,一柄柄巨型金系元力长枪,密布上空百丈范围,却是凝而不发。
同时,洪安这边其他体修也下马散了开来,弯弓搭箭,元力透入箭支,向前方射了过去。霎时间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射出的箭支,箭芒喷吐,射入大树,如穿鲁缟。
而那些坐骑凶马,则向来路回奔,奔出数里,站定不动,静等主人战斗结果。
那边传来嘿嘿几声怪笑,讥讽道:“岂不知魂修群战后发致人,先发受制于人吗?看来洪安三卫也不过如此,徒具虚名而已!”说着,一截前端尖锐的巨木冲天而起,戳向巨峰底部。
这种魂修群战,确实是先发者吃亏,在实力相当之下,先发之人,极有可能被对方属性克制。熊天霸梦境为土系,率先发难,对方若有木系魂修,定会招出梦境破之。
就在巨木戳向巨峰底部之时,倪鑫大喝一声:“去!”
只见金光闪动,嗡嗡嗡一连串金属轰鸣之声,悬于空中的一柄柄巨型金系元力长枪,向那截巨木疾速飙射而去。
敌方阵营一人喝道:“来得好!”一股火浪向着元力长枪群席卷而来!
甫一交手,洪安这边两大魂修就双双被克,巨峰被巨木所克,正是木克土;金枪被火浪所克,正是火克金。遇到这种情况,即使实力高出对方一阶,也是败多胜少之局。
但就在这时,只听得熊天霸大喝一声,那元力巨峰竟然在空中一个翻转,峰巅朝下,峰底朝上,在那间不容发之即,堪堪避过那巨木,迎向那火浪。原来,那元力巨峰狂压而下,并未使出多大力道,只是一个虚招,轻易即可变招。
那巨木欲要调整方向追击,但遇到的却是狂飙而来的金枪。
洪安三卫在一起不知战斗过多少次了,配合之默契,无以复加!这种先以土系诱出木系,再以金系敌之的把戏谁都知道,但关键在于时机的把握,招法的巧妙,虚实的结合!
轰.....,火浪卷住巨峰,丝毫不能撼动,火浪元力却被迅速泻化!
金枪群戳向巨木,唰啦啦之声连绵响起,几个呼吸之间,那巨木崩碎开去,化为消散的木系元力。金枪群顺势向着地面疾刺而下,覆射范围山石爆裂,树木成渣,那边十数人血肉横飞,只剩下一小搓骨渣散落当地。十数个神魂虚影飘飞而起,升上高空,这时,却没有人有空闲去吞噬那些飘飞的神魂。
熊天霸正要操纵着巨峰碾压而下,突然,对方又有一个土系梦境飞起,击向巨峰,那是一块巨大的元力磐石。
“轰隆...”一声巨响,土系对土系,元力磐石倒飞数百丈,而熊天霸的巨峰也被震得翻飞后退。
“冲啊!”那边齐齐发喊,欲要冲将上来,展开肉搏。
洪安这边十数名体修也手持兵刃,杀气腾腾,向前冲将上去,与敌人战在一起。霎时间刀光剑影,拳来脚往,巨树轰倒,残肢横飞,头颅乱滚,鲜血飙射,呼声霍霍,惨叫连连。一个一个神魂虚影接连升空而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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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残阳如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连最后一抹晚霞,也褪去了那绚丽的彩妆。
杜三娘的心,仿佛也随着天色,阴郁了下来。
当时她牵着苏荷的凶马,向东北方向驰出数十里后,开始在沿途留下记号。
两人又驰出数十里,缓缓放慢了速度,等待后方战斗结束,寻着记号跟来,可是现在已过去了数个时辰,还不见同伴跟来!
“难道,我方全灭了!不会的,不会的!老大老二都是魂梦巅峰之境,即使不能全歼敌人,想要全身而退,易如反掌。定是我前面数十里没有留下记号,他们还未找到!”杜三娘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良久良久,天已全黑,偶有不知名的荧光亮起,映得那些参天巨树、嶙峋怪石,如猛兽奇鬼,看上去异常恐怖,一些无心睡眠的凶禽,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嘶,让人心旌摇荡。
杜三娘的心,已沉到了谷底,恨不得沿路返回寻觅。但她将这种冲动深深抑制住了,她知道,最重要的,莫过于夫人的安全;即使大家都死了,也要保留夫人肚子里的那一丝血脉啊!
苏荷躺在马床里,身上盖了床被子,在悲痛之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突然间后面传来动静,杜三娘立即神魂感知,只见那彪悍中年汉子熊天霸满身血污,右耳已不在,脸有愤恨之色,骑了一匹凶马正急急赶来。
杜三娘心中一惊,叫道:“老二,这边。”
熊天霸纵马驰了过来,心里一松,不由得一头栽下马来,杜三娘忙枪上扶住,正待发问,只听得哇哇数声,熊天霸呕血斗余,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杜三娘扶着他躺在地上,右手一摊,一枚红色的极品血精丹出现,左手捏开他嘴巴,将丹药喂了进去。又见他右耳不在,伤处留下几道齿印,不过不再流血,已结了血疤。
熊天霸受伤虽重,但肉身强横,又服了一粒极品血精丹,到得中夜,便即悠悠醒转。
杜三娘忙问道:“你,你伤得怎样,感觉如何?”
熊天霸神魂内视,却道:“我感觉,我要拉屎!”
杜三娘呸了一声,喝道:“憋住!你先说,老大他们呢?”
熊天霸道:“死了,都死了!”
杜三娘见熊天霸独自觅路而来,心中已知老大他们定然无幸,但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不禁心中一痛,双眼齐红,潸然泪下。
熊天霸却眉头一皱,说道:“哭什么哭,战斗哪有不死人的?老大虽然身死,但却毙掉对方三名魂修,十数名体修,死得不亏!况且,他神魂未被吞噬,只不过是经历一次轮回而已!”
熊天霸其实心中也甚为悲痛,不过他性格如此,重义轻生,对死亡看得极淡。他轻描淡写的说那只是经历一次轮回,其实他们如今这个层次,没有人知道人死后,那飘飞的神魂究竟是去了哪里?
杜三娘听她这么说,忽然心中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哎呀!主人留给少主的修炼秘籍、宝物、元晶都在老大魂梦空间,这,这不是全都丢失了?”
熊天霸道:“丢失了又怎样?难道我能为了留下那些东西而击散老大神魂,爆碎他的魂梦空间?”
杜三娘叹息一声道:“那倒也是!”
熊天霸道:“到了越秀城,少主的岳父老子的老子是混乱领域的一城之主,修炼秘籍,资源定不用愁。”
蛮荒森林以北的大片区域,大多是一座座独立的城池,成百上千,互不统属,只有稍微强一些的家族,也才辖下三五座城池而已。当然,有不少野心家族,自己实力增加了,就妄图吞并周边的城市,毫无理由的就发动战争,所以,这蛮荒森林以北战争不断,被称为混乱领域。
杜三娘悠悠道:“唉,主上一脉就只剩下这丝血脉了,权势已失!我担心,担心那喻朝金还会不会认少主为主,按照当初的约定,守信讲义,仍将他孙女嫁给少主,并将他如今的地位拱手相让?”
熊天霸怒道:“他敢不忠不义,老子杀了他!”
杜三娘道:“你我势单力薄,能杀得了他?”
熊天霸道:“杀不了?杀不了也要杀,大不了被他杀了就是。”
杜三娘早知他性子执拗,脾气火爆,行事鲁莽,暗暗寻思:“如果我们直接去那越秀城见那喻朝金,他若不是我辈中人,贪恋权势,不守忠义,我等反而会有危险!
我俩人死了不打紧,若害死少主,主人血脉不能延续,我等死后又有何面目见主人于九泉之下?
再者,即使那喻朝金还认少主为主,但其子孙部众,又会怎样想,怎样做?”于是说道:“不若我等到了越秀城,自行将少主养大成人,再慢慢观察那喻朝金,再做打算。唉!只可惜主人留给少主的那些资源已然丢失!”
熊天霸道:“资源丢失,那又怎样!为了少主成长,我们不会去偷,去抢么?”
杜三娘苦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受伤不轻,这就睡吧,明天还得赶路。恩,对了,我看夫人的肚子,如果按照原定的路线,沿着森林边缘绕道而行的话,恐怕走不出森林,少主就要出生了。”
熊天霸脱口而出道:“让夫人憋住啊!”
杜三娘轻骂道:“夫人又不是魂修,你以为像你憋住大便一般容易吗?”
熊天霸捎了捎头皮,道:“那从森林中心区域直穿过去?”
杜三娘道:“即使绕过兽王领地,走中心区域也太过危险。”
熊天霸咧嘴一笑,道:“越危险越好!”
杜三娘怒道:“你这莽夫,又不是你我二人历练冒险,我看这样,要不就折个中吧,稍微靠向中心区域一些,不去招惹那些厉害家伙,我看也不会太过凶险。就这样,睡吧。”
熊天霸走远去大解之后,回来倒头便睡,几个呼吸之间,就即鼾声如雷,惊得附近弱小凶兽远远逃开。
凶兽,生性凶残,但对气息极为敏感,对比自己强大很多的生物都有一定感应,所以这一夜,三人倒是睡得较为安稳,没有凶兽前来骚扰。
天渐渐的亮了,晨光熹微,森林的早晨,浓雾弥漫,如轻纱般笼罩着一座座大山;雀鸟唧唧喳喳的鸣叫,显示出它们良好的精神。
一行三人折而向北,夜宿晓行,不知不觉,已在蛮荒森林跋涉三月有余,时已入冬,天寒地冻。
熊天霸与杜三娘一路打死打伤凶兽无数,两人也不时受些小伤,却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危险。
苏荷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其时已怀胎八月,只能压低行进速度,一天只行两千余里,这对于高阶凶马的速度来说,已经是极低极低。
冬雪皑皑,银装素裹,整个蛮荒森林莽莽苍苍,神秘奇幻,雾凇银花,争奇斗艳,林间积雪,厚如棉海。
这一日阳光细微,从漫天的白云间洒落下来,日光映雪,白光万道,刺眼难睁。一行三人已绕过蛮荒森林中心区域,到了中心以北,最危险的一段路程已然通过。杜三娘崩紧的心弦也渐渐松弛,只要再行两月,堪堪在少主出生之前,就能行出森林。
三骑穿出密林,奔驰在一片辽阔的雪原,面盆大的凶马之蹄,叩击在雪面之上,噗噗之声连绵不绝。后面雪雾纷飞,裹绞升腾,三骑就如三条白龙般,翻翻滚滚,向前疾游。
突然杜三娘咦的一声,道:“那是什么?”
熊天霸抬头一望,只见前方极远之处,白雾漫天,就如海啸一般,云移玉岸,向这边弥漫过来。
再过一阵,只听得轰隆之声不绝,大地微震,一大群凶兽正发足狂奔而来。
杜三娘与熊天霸都展开了神魂感知,只见前方奔来的凶兽,足有上百头,有大有小,种类繁多,小山般的四牙巨象,巴掌大的血眼凶鼠,狰狞的金钢狼,霸气的六臂暴熊,全身火红的火麟兽......。
杜三娘心中一惊,喝道:“是兽潮,快避开。”说着牵起苏荷的缰绳,拨转马头,向东横驰而去。
熊天霸却不避开,仰天长啸,兴奋异常,催马继续向前。
杜三娘奔驰之间,见熊天霸并未跟来,不由怒道:“熊癫子,还不快避,若夫人有所闪失.....”
熊天霸哈哈笑道:“不是有你保夫人安全么,待我前去冲杀一阵过过瘾,就回,就回,哈哈!”,大笑声中,熊天霸双手一摊,一柄巨锤凭空出现。那巨锤柄长三丈,锤头如磨盘大小,呈土黄之色。
杜三娘无奈,知他好斗成性,越是危险,他越兴奋,越是热闹,他越喜欢。他虽是魂修,但其肉身却强横之极,所以在数月前那场肉搏战中,只他一人生还。
熊天霸催马向前狂奔,却感觉胯下凶马微微颤抖,越奔越慢。
“快冲,不然老子拗断你四蹄!”熊天霸怒喝道。
那凶马仍旧越奔越慢,竟然发出呜咽之声。
熊天霸无奈,飞身下马,巨锤一旋,轻轻击在马臀之上,喝道:“没用的畜生,滚吧!”
那凶马如释重负,散开四蹄,向杜三娘与苏荷方向狂奔而去。
熊天霸扬起巨锤,向着百余头凶兽逆冲而上,真有点那千万人吾往矣之气概。
渐渐奔近,熊天霸飞身而起,一股元力输入巨锤,锤头上一团土黄色光团形成,凝如实体,有如磐石一般。熊天霸挥舞巨锤,凌空下击,那海坛般大的元力磐石脱锤飞出,轰向一头金钢狼。
轰隆一声巨响,声音并没有被那百兽奔腾之声淹没,元力磐石正中那金钢狼头,两两崩碎。无头的金钢狼又向前奔出十余丈,才倒在雪地之中,一个狼形神魂虚影飘飞而起,那金钢狼已然身死魂飞。
熊天霸长啸着落下地来,正准备着大战一番,却见那些凶兽左右分开,避开自己,并不攻击,神色急惶,有如逃命一般。
熊天霸顿感意兴索然,凝招不发。几个呼吸之间,那百来头凶兽就如潮水一般,尽从熊天霸身边逃开,向南狂奔而去。后面又有三三两两速度较慢的凶兽向南逃来,熊天霸心中一喜,暗想,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前方有厉害凶兽,追杀这些逃窜的凶兽,正好与之大战一场。
不一时,两头白猿出现在熊天霸神魂感知范围之内,那两头白猿一大一小,大的体高丈余,小的却不到三尺高。只见那高大白猿张口咆哮,几柱冰锥从其口中喷出,将前方逃窜的一头小山般的金箭豪猪射得血肉横飞。
“就是这两只畜生,是冰猿?”熊天霸大喝一声,从魂梦空间将元力巨峰挪移而出,神魂控制那巨峰,向那两头白猿横撞而去。
高大冰猿见竟有人类元力梦境攻击自己,不怒反喜,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那飞来的巨峰,几个呼吸之间,巨峰已近。高大冰猿双眼之中突然喷出两道金光,射在飞来的元力巨峰之上。
熊天霸只感神魂一阵剧痛,心中大惊:“神魂攻击!去你奶奶的,那不是凶兽,是灵兽!”
魂修,在自己神魂感知范围内,能以神魂控制其梦境御敌,但遇到神魂攻击在梦境之上,神魂极易受伤。
不是所有灵兽都能发出神魂攻击,但能发出神魂攻击的肯定是灵兽以上。
熊天霸神魂被那两道金光一击,立即受伤,忙将元力巨峰控制着往回飞行,同时飞舞巨锤,冲将上去,准备肉搏。
那元力巨峰就要飞到熊天霸挪移入魂梦空间的范围内,只见那冰猿双眼之中,又是两道金光发出,又射在熊天霸的元力巨峰之上。
熊天霸啊的一声,神魂剧震,痛得几欲晕去,堪堪挺住,控制着元力巨峰,将其收入魂梦空间。
熊天霸收起了梦境,那冰猿的神魂攻击再也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喝道:“来吧,老子锤死你这孽畜。”
杜三娘带着苏荷虽然远远逃开,但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到那冰猿两次发出金光神魂攻击,心中大惊,提气狂叫:“老二快逃啊!那是金眼冰猿,是灵兽!快逃!”但见他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意思,反而飞舞重锤冲向那一大一小两只金眼冰猿,不由心中大急,忍不住骂道:“熊癫子,**要找死,也等将夫人送出去再找死啊!”
熊天霸对杜三娘的叫骂充耳不闻,眉毛倒竖,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突出,咬牙切齿,呼喝连连,冲杀而上,欲要报神魂受伤之仇。
熊天霸奔到近前,强忍神魂之痛,土系元力疯狂涌入巨锤,一团团元力磐石向那高大冰猿狂轰而去。
那高大金眼冰猿不紧不慢,闪跃避开那些轰来的元力磐石,边避边对着小猿说道:“孩儿退开,你看清楚,这就是娘经常给你说的,世间最恶毒的生物——人类。以后遇到这种生物,能杀则杀,不能杀则远远避开。”
灵兽能说人言,能有意识的修炼,实力比凶兽高,智商也比凶兽高出许多。
熊天霸见元力磐石根本就无法击中那灵活异常的高大冰猿,所以不再发出,猛的飞身而起,举锤凌空击下。
高大冰猿张口一吐,一枚冰球轰击而出,迎风见长,眨眼之间,就长到车盖大小,迎上下击的锤头。
轰....,冰球爆碎,冰渣向四周激射而出,熊天霸只感双手一震,下击之势顿被卸掉。
熊天霸落下地来,不敢大意,使开磐石锤法,大呼酣战。但他神魂剧痛,头脑欲裂,那磐石锤法使得不成章法,威力大损。
高大冰猿左跃右闪,灵活之极,显得游刃有余,它却不展开攻击,反而在战斗之中向小猿说道:“看清楚了么,恶毒的人类,就是这样战斗的。”
小冰猿聚精会神的看着,突然大冰猿一个躲闪不及,肩头被锤头砸了一下,不过力道却不是很重。
小冰猿啊的一声惊叫,大冰猿却转头向那小冰猿裂嘴一笑,显然没有受伤。它心念一动,全身白气喷出,刹那间就在全身表面结成一副完全包裹的冰铠。
大冰猿又道:“孩儿,人类这种生物虽然恶毒,但他们的脑髓,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无上美味,大补之物。你知道娘为什么没有立即杀他吗?一是让你看清楚恶毒人类的战斗方式,还有就是要让他多活动活动,热血入脑,那脑髓更加好吃,孩儿,今儿个你有口福了啊!”
那小冰猿蹦蹦跳跳,咿咿呀呀拍手叫好,垂涎欲滴,只把熊天霸气得七窍生烟。
熊天霸心中怒道:“奶奶的,竟然将老子当成了美味补品,老子就先杀小的,在那大的心神失守之即再将之击毙。”
熊天霸强忍神魂剧痛,竭力保持灵台清明,施开锤法,双脚移动,绕着大冰猿攻击,当绕到自己背对小冰猿的时候,熊天霸锤法一紧,向前逼去。大冰猿虽有冰铠在身,但也不敢直撄其锋,忙后纵数丈避开。
熊天霸这招却是虚招,当下并不追击,反而反身一跃十余丈,举锤向那小冰猿猛击而下。灵兽虽然智商较高,但哪有人类狡猾啊!它竟然没有识破熊天霸这声东击西之计。
那小冰猿出生不过数年,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战斗,此时见那恶毒的人类明明在与自己的母亲战斗,又怎会突然来攻击自己?它顿时吓傻了,连闪避都忘了,只以两只猿掌蒙住眼睛。
“喜欢吃脑髓是吧!小畜生!”熊天霸见奸计得逞,狂笑一声。
“贼人,你敢!”大冰猿惊呼一声,三根水桶粗的冰柱猛的喷吐而出,一袭捶柄,一袭熊天霸脑袋,一袭他后背。只要熊天霸继续下击而不躲闪,绝对会被冰柱击中。
熊天霸听得身后风声大作,凌厉之极,但他牙齿一咬,将心一横,并不变招,拼着受伤,也誓要击杀那小猿,他性子执拗,想道:“老子以一敌二,就算被杀,但先杀一个,也算是赢。”
熊天霸身法不变,只一缩脑袋,让过致命要害,仍然猛力下击。
“轰,轰,轰!”
熊天霸一锤砸下,那小冰猿顿时被砸成了肉泥,脑浆迸射,血肉模糊,烂肉犹自不停蠕动,神魂虚影飘飞而起,神色迷茫,已然毙命。
同一时间,熊天霸背心只感一股大力撞到,身不由己的向前飞起,接着,一根冰柱擦着自己的后脑头皮从头顶飞过,还有一根冰柱却撞在了自己锤柄之上,竟撞得熊天霸虎口爆裂,巨锤脱手飞出。
熊天霸飞在空中,口中鲜血狂喷,被撞得直飞出数十丈。
“啊!....我的儿啊!”大冰猿见爱子惨死,不由得双眼一黑,几欲晕倒,仰天咆哮,声震四野,双拳狠狠击打自己胸膛,蓬蓬之声不绝于耳。
熊天霸跌地滚倒,爬起身来,拾起巨锤,正要冲上前去再斗,突然肩膀一矮,背脊一阵剧痛传来,他忙神魂内视,原来是背心脊椎断成了两截。好在那大冰猿正发泄着丧子之痛,并未立即上前攻击。
远处苏荷听得那如雷咆哮,暗暗心惊,不由得坐起身来。
杜三娘见那金眼冰猿暴怒如雷,熊天霸又被撞翻在地,心中大惊,正无计可施之时,却见苏荷坐了起来,心中一动:“那金眼冰猿擅长神魂攻击,元力梦境不能施展,但少主人那把紫霞剑的元力攻击,却不用神魂控制。”于是说道:“夫人,请借紫霞剑一用。”
苏荷从怀中摸出紫霞剑,抛给杜三娘。那紫霞剑是短剑,连柄只有一尺二寸,通体深紫之色。
杜三娘右手持剑,左手扯开剑鞘,飞身而起,脚底火红的火系元力喷发,向那边飞了过去。
其实魂梦境修士,就可以飞行,不过元力损耗极大,是靠元力反冲来完成飞行,如果是赶路,没有任何修士愿意这样浪费元力来飞行。
金眼冰猿狂啸一阵,瞥眼见到那站在数十丈外的熊天霸,悲痛立即化为仇恨。心道:“他是用那巨锤击杀我儿的,我将那巨锤抢夺过来,先砸断他四肢,再砸碎他内脏,最后才砸暴他头,为我儿报仇。”
金眼冰猿猛的暴起,一跃数十丈,头下脚上,向熊天霸猛扑而下。熊天霸强忍断脊剧痛,举锤向那冰猿击去。但力道声势,都比之前弱了许多。
金眼冰猿竟然不让不避,双臂一抱,就抱住了锤头,锤头击在他胸前,只将冰铠震得碎裂一块,却没有令它受伤。它落下地来,用力一扭,熊天霸受伤无力,顿时拿捏不住,巨锤被他夺了过去。
金眼冰猿将巨锤向上一抛,调转锤头,右手抓住锤柄,奋力猛砸而下。
熊天霸俯身跌倒,着地滚出,避开了这声势惊人的一击。
金眼冰猿连连锤击,轰,轰,轰,在雪地上锤出一个个大坑,熊天霸却不站起身来,使开地滚身法,躲避着锤击。
金眼冰猿不惯使锤,一时之间竟然锤他不着。心中一怒,张口一吐,一根冰柱射出,正中熊天霸右腿,轰隆,咔嚓!同一时间,冰柱爆碎,熊天霸腿骨折断。
金眼冰猿其实要用冰柱冰锥攻击,熊天霸早已死了,但它虽是灵兽,但终究只是畜牲而已,头脑迟钝,开始心中想要以砸死自己孩儿的巨锤慢慢砸死熊天霸,这么久竟然忘了用冰柱先将熊天霸击得失去躲闪能力,再用巨锤将其砸死即可。
金眼冰猿正待举锤再砸,瞥眼间见空中一人飞来。
金眼冰猿见到人类就怒极,张口就是数十根冰锥吐出,扎向飞来那人。
那飞来之人正是杜三娘,右手持着紫霞剑,猛的一挥。霎时间紫色的火系元力从剑身狂涌而出,顿时紫霞漫天,绚烂无比,在这个冰雪世界里,显得尤为夺目。那扎来的冰柱,飞入紫霞,顿时兹兹之声大作,只见那些冰柱表面白气升腾,迅速变小,还未到得杜三娘身前,就化为了乌有。
紫霞中一道绚丽的剑芒一闪,向那金眼冰猿拦腰斩去。
金眼冰猿暗叫一声不好,抛开巨锤,纵身跃起,欲要避开那道剑芒。但那道剑芒来势迅捷无伦,金眼冰猿并没有完全避开。只听得它啊的一声惨叫,双足齐膝而断。
紫霞并不消散,向挥剑的方向弥漫而去,周围冰雪迅速融化,涓涓细流,汇聚成潭。
金眼冰猿怒吼一声,跌下地来,双手在地上一刨,飞身而起,向相反的方向跃开。同时,它屁眼之中一根冰柱射出,它借着那反推之力,速度更快,迅速远离了紫霞的笼罩。
其实紫霞弥漫的速度并不快,就在紫霞将要落下地之时,杜三娘向下飞来,提起熊天霸,贴地一个盘旋,向来路飞去。
熊天霸大叫:“我的锤!我的锤!”
那磐石锤,属地阶宝器,熊天霸一向珍视。
杜三娘没好气道:“性命重要还是锤重要?”当下也不再搭理他,继续飞行。
金眼冰猿双足虽断,但并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当下以手当足,倒着爬行,欲要绕过紫霞笼罩的范围,追杀杜熊二人。
那紫霞剑为天阶宝器,内以多枚火系兽元核组成法阵,能自动吸收火系元力。但攻击一次,要六个时辰才能蓄满。所以杜三娘刚刚攻击了一次,并不能马上再使用。
天阶宝器之下,为地阶宝器、人阶宝器。而宝器之上,还有灵器、圣器。
杜三娘飞到苏荷处,将熊天霸放上马背,自己也骑上凶马,三骑向北飞奔而去。
杜三娘一感应,自己这一来一回的飞行,损失元力,至少要六个月修练才能弥补回来,不由得心疼不已。
杜三娘听得身后异响,向后一看,不由得大惊,只见那金眼冰猿以手代足,竟然健步如飞,急急追来,速度丝毫不亚于凶马奔驰之速。
杜三娘双腿猛夹马腹,驾驾连声呼喝,凶马之速又提高了些,另外两骑也提高速度跟上。
这样狂奔一个时辰有余,那追击的金眼冰猿终于在身后消失,毕竟那冰猿再厉害,这样以手待足,也不可能长时间的跟上本就善长奔跑的凶马。其间熊天霸自我矫正了脊椎断骨,又将腿骨接上,服下一枚极品兽骨丹,一枚养魂丹,趴在马背之上,要死不活的养伤。
三人再奔一阵,缓缓放慢马速,毕竟这样狂奔,对苏荷极为不利,容易巅动胎气。
这样缓缓行了两个时辰,日头西坠,天色渐暗,正打算用食休息,只听得后方异声又起。杜三娘扭头一看,竟是那断足的金眼冰猿又追了上来,不由得大惊,只得催快马速急奔。忍不住埋怨道:“都是你这莽夫癫子,惹下如此大患,那冰猿阴魂不散,要是这样急奔动了夫人胎气,让少主有所损伤,你真是百死莫赎了!”
熊天霸听她这样说,心中来气,但也真怕伤到夫人肚中的少主,于是道:“好好,你护着夫人先走,我去抵挡一阵。”说着右手横拉马缰,就要调转马头。
杜三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缰绳,怒道:“你这莽夫,如今剧烈的动作都无法做出,能抵挡多久?”
熊天霸道:“抵挡一刻是一刻。”心想自己返身而回,让它看见,然后从另一个方向逃走,那冰猿最恨自己,定来追击自己,杜三娘就可以护着夫人安全逃走了。又想即使自己被它追上击杀,但自己杀了其儿,又多活了一段时间,已是胜了。他这样想着,脸上竟然出现得意之色。
杜三娘见熊天霸神色,知道其真的要返身而回,不由得温言道:“好了,好了,我们再坚持一两个时辰,待紫霞剑蓄满了元力,再给它来一下就是。”
熊天霸这才脸色缓和,策马继续前行。
月上中天,雪光映照之下,明如白昼,三人不敢停留,继续奔驰。这时,三人奔进一个峡谷,谷宽里许,两侧山壁高耸入云,陡峭而险峻,寒风穿过山谷,呜呜着响。整个山谷,如一条巨龙般向前方迤逦延伸而去。苏荷强忍腹中疼痛,咬着牙关,眉头紧蹙,不时发出一丝呻吟之声。
杜三娘担心道:“夫人,感觉怎样?能承受住吗?”
苏荷道:“没...没事,我能....能挺住。”
杜三娘听她声音充满了痛苦,于是向熊天霸道:“再这样狂奔下去,夫人定然受不了,会早产的!你护着夫人先行,放慢马速。这山谷乃追击我们的必经之路,我来抵挡一阵,再去追你们。”
熊天霸执拗道:“将紫霞剑给我,还是我来抵挡,你护着夫人先走。如果你死了,夫人生孩子,我可照顾不来。”
杜三娘恼怒道:“呸!别他妈废话,赶紧带夫人先走。我待那畜生追来,给它一剑,马上回头追你们。你老老实实守护夫人,若护卫不周,老娘剥你人皮!”
熊天霸咧嘴一笑,道:“若夫人有失,不需你动手,老子自己剥自己的皮。我可不让你趁剥皮时占我便宜!”
杜三娘呸的一声:“稀罕么!”
三骑放慢马速,熊天霸护着苏荷继续前行,杜三娘停了下来,调转马头,静待金眼冰猿的到来。
凶马停下奔驰,站在当地,不由得向下一沉,马腿陷入积雪,直没至马膝。杜三娘心中一动,翻身下马,再调转马头,在马臀上轻轻一拍,道:“向前驰出十里等我。”
那凶马能懂人言,向北去了。杜三娘左右看看,见右边不远处有一块大石。杜三娘飞身而起,轻飘飘的落在大石之后。心想:“我躲在这大石之后,等那冰猿行过,我从后面偷袭,说不定能将之斩杀。”
杜三娘在心中不断推衍,自己如何偷袭,那冰猿中招身亡,那固然好,如果它避开,自己又该怎样继续攻击,或是怎样逃脱。她推想了好几种可能。猛然间心中一省,想起那冰猿双腿已失,现在是倒过来,以手代足,它的眼睛大多数时候是朝后看的,只是不时仰起头来,才是朝前看。自己躲在这大石之后,它一行过,不是一下就发现自己了?
杜三娘想到这里,双手连刨,几个呼吸之间,就在地上刨出一个大雪坑。杜三娘躺进雪坑,再将积雪刨拢,将自己完全掩埋在大石后的雪地之中,连眼睛与鼻孔都不露在外。
杜三娘埋在雪里,右手握着紫霞剑,全身放松,连呼吸也似停止,静静的等待冰猿的到来。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方隐隐传来异声,杜三娘凝神倾听,只听得声音越来越近。那声音“噗噗......噗噗.......噗噗!”中间间隔时间不短,约有两个呼吸的时间。
“这个节奏,绝不是那冰猿以手代足奔跑而发出的,而应该是四蹄凶兽奔驰所发之声。”杜三娘心中想道。突然又想:“那冰猿失去双足,当时激愤之下,以手代足追来。但待它冷静下来,很有可能会去捉一只善于奔跑的凶兽,骑兽追来。恩,只要不捉一只飞行凶兽追来就好了。”
杜三娘脑袋左右轻轻晃动,将脑袋露了出来,听得那奔跑之声越来越近。杜三娘紧了紧手中握着的紫霞剑,突然间一阵狂风卷起,雪沫飞舞中,一头雪豹,从大石旁奔驰而过。
杜三娘定睛一看,那雪豹背上,不是那金眼冰猿是什么?
雪堆炸开,杜三娘猛的暴起,一股元力输入紫霞剑,激活剑内火系法阵,狂挥而出。
紫色的火系元力从剑身狂拥而出,紫霞弥天,如巨浪一般,向那一豹一猿覆盖而去。
由于距离太近,那一豹一猿瞬间即被紫霞淹没。
紫霞笼罩中,雪豹嗷嗷数声惨叫,全身尽成焦炭,向前冲出十数丈,啪的一声摔在雪地之上,四分五裂,神魂飘飞。
而那灵兽金眼冰猿,在紫霞及体的瞬间,浑身皮毛就被烧得焦黑。但在那生死一线之间,它全身竟然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燃烧的不是红色的火,而是透明的冰焰。冰焰与紫霞对抗,堪堪敌住。
紫霞中一道绚丽的紫色剑芒凝聚,一闪之间,向着杜三娘挥剑的方向横斩而出。
但这次冰猿显然是早有防备,在它全身燃起冰焰的瞬间,已然扑倒在地,那剑芒从其上空掠过。
杜三娘见剑芒未能将其斩中,暗叫可惜,但也将它逼伏于地,紫霞又将那冰猿体表灼伤。杜三娘将心一横,心想,拼着受一记神魂攻击,也要将这畜生轰杀于此。心念一动,一口火山在杜三娘头顶凭空而现,火山迅速翻转方向,火山口对准那金眼冰猿,火山口中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元力岩浆洪流冲击而出,喷向金眼冰猿。
金眼冰猿一个翻身,眼中两道金光射出,瞬间击中冲击而来的岩浆洪流。同时,它张开大口,数百道冰柱狂射而出,它借着冰柱射出的反推之力,贴地滑行,呼吸之间,就脱离了紫霞笼罩范围。
杜三娘神魂剧痛,但并不退缩,岩浆洪流继续冲击而去,轰向冰猿。
就在岩浆追近冰猿之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山摇地动,那岩浆洪流猛的爆炸开来,爆炸的元力火浪将那冰猿抛飞数百丈。冰猿周身冰焰熄灭,哇哇惨叫怒吼,烧焦的体表渗出鲜血,黑红相间,受伤极重。
杜三娘头顶的火山消失,收回魂梦空间,由于梦境自爆,元力损耗近半,需十数年才能修炼恢复,不由得心中大痛。本以为自己拼着损耗十数年修为,不惜爆炸部分梦境,定能将那冰猿轰杀,没想到只是让其重伤而已。
冰猿怒吼连连,一条条冰锥攒射而出,向着杜三娘覆盖而来。
杜三娘飞身而起,脚底火系元力喷发,一飞冲天,几个呼吸之间,就飞上了右边的山崖。
冰猿受伤极重,也不飞起追击,杜三娘在山崖之上,向北狂奔十里,见到自己的凶马正在谷底缓缓向北而行,于是飞入山谷,轻轻落在马背之上,纵马疾驰而去。
天明之时,杜三娘赶上了熊天霸与苏荷。
熊天霸与苏荷奔行缓慢,马背平稳,苏荷已在马床里沉沉睡去。
熊天霸见杜三娘赶到,心中一宽,道:“没死啊!甚好,甚好,不用我服侍夫人生孩子了!那冰猿没追来?”
杜三娘白了他一眼,道:“追来了,简直阴魂不散。被我自爆梦境重伤!”
熊天霸心中一惊,道:“自爆梦境?损耗多少?”
杜三娘神色一黯,道:“近五成!恐怕要十数年才能恢复。”
熊天霸道:“待紫霞剑蓄满,趁它重伤,我回转杀了它,给你报仇。”
杜三娘长叹一声,双眼一红,语重心长的道:“二哥,你的脾气就不能改改吗?主上托孤于我三人,如今老大惨死,你身负重伤,我实力大损,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好好将夫人护送到那边,培养...辅佐少主长大成人。那冰猿受伤甚重,但其战力犹存,不再追来,已是谢天谢地了。”
熊天霸想要强辩,但见杜三娘噙泪欲滴,终是不忍,咕哝道:“娘们就他妈爱哭....”
三人默然无语,继续向北而行,凶马马力强健,三日之内,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三日过去,并没有发现那冰猿再追上来。杜三娘稍稍松了口气,三人不再急急赶路,缓缓而行,如此晓行夜宿,又行两月,已到达蛮荒森林北部边缘地带。不时可遇到一些猎人队伍及一些历练修士。
此时熊天霸伤势已然痊愈,天色晦暗,雪花飘飘扬扬,从天穹撒落而下。苏荷仰躺于马床之上,清晰的感应着腹中胎儿不规则的动弹,满腔悲痛已慢慢的化为慈母柔情。
她透过琼花玉树的缝隙,看着天空纷纷而降的雪花,神情恍惚之间,见那雪花交织,仿佛构成了宇郎的轮廓,他在空中看着自己,露出温柔的微笑。
偶有飞行凶兽划过上空,但它们似乎感应到了这一行人强大的气息,盘旋一阵,即飞逃开去。熊天霸与杜三娘并不在意,这边缘地带的凶兽,已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是以两人的警惕之心,已降到了最低。
突然,苏荷见南方的天空,出现一个黑点,黑点在那密密层层的雪花中若隐若现,逐渐变大。不一时,那东西显出轮廓,是一只虎头鹰。这虎头鹰苏荷在这段旅程之中也经常见到,熊天霸也曾经击毙过一头,所以苏荷也并不在意。
那虎头鹰并不是呈直线飞行,而是盘旋着,从南向北推进。一顿饭功夫,苏荷已可清晰的看清那虎头鹰,猛然见到,那虎头鹰背上,竟然骑着一头白猿。
因为苏荷是仰躺于马背,而熊杜二人是正骑,是以苏荷能见后方天空的情景,熊杜二人不回头却是不能见到。
“你们快看!”苏荷惊道,伸手指向天空。
熊杜二人猛回头,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见竟是那头金眼冰猿,骑着一只虎头鹰,在空中盘旋搜索。那金眼冰猿身体表面被烧焦的皮毛已然褪去,生出了雪白的新皮。
熊天霸怒道:“这畜生还真是阴魂不散,不死不休了。三娘,将紫霞剑给我,你护着夫人先走。”
杜三娘心中焦急起来:“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这次完全不同,那金眼冰猿竟然捉了只飞行凶兽追来,只要发现我们,定是铺天盖地的冰锥冰柱覆射而下,若只有自己与老二,当然可以躲闪抵御,但若夫人在攻击范围之内,绝对有死无生。那冰猿的目标是我与老二,若我与老二其中一人在夫人身边,不但不能保护夫人,反而会将祸事引到夫人身上。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我二人都暂时离开夫人身边,将那金眼冰猿引到远处,拼死将其击杀。”
杜三娘道:“夫人,那金眼冰猿从空中追来,我们已不能陪在你身边,你先行一步,待我二人将其引开击杀。”
苏荷道:“全听婶子安排。”
熊天霸道:“这怎么行!我一人将其引开斩杀不是更好,你还是陪在夫人身边吧。”
杜三娘道:“不行,那金眼冰猿在高空之上,你一有异动,我们立被发现,若你携紫霞剑而去,那金眼冰猿极有可能先攻击我们;若你不带紫霞剑而去,又绝不能抵挡那厮,那厮将你解决之后,定来追杀我们,那样,夫人就危险之极了。目前,只能你我二人同时将其引开,合力拼死将其击杀,方能保得夫人安全。”
熊天霸一想,果然如此,道:“好,上吧。”
熊杜二人勒转马头,返身向南奔驰而去。
苏荷那头凶马继续向北驰去,放开四蹄,提高速度,奔出数里,身后轰轰之声传来,知道熊杜二人与那冰猿已开战。那凶马似乎受惊,奔得更加快了。苏荷只感腹痛如绞,头晕目眩。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嗷嗷几声吼叫,一头象牙豪猪从林间窜出,挡在前方,前蹄刨地,沉声低吼。
凶马并不停下,反而越奔越快,向那豪猪猛冲过去。马背颠簸厉害,马床如那巨浪中的小舟一般,上下起伏。苏荷咬牙忍住腹中剧痛,双手紧紧抓住圈住自己的钢环,竭力保持平衡。
那豪猪见凶马冲来,也发足冲了上去,嘴中两只尖利的象牙平伸出去,如矛头一般。
两兽冲近,凶马猛的腾空而起,四蹄离地,磨盘大的两只前蹄对着那豪猪脑袋,狠狠踩踏而下。
豪猪冲势甚疾,已无法避开这致命的一击,当下将头仰起,两只象牙斜向上指。
“轰...噗嗤!”凶马一蹄踏中豪猪脑袋,那豪猪头骨碎裂,脑浆迸射,但同一时间,豪猪的两只象牙,也刺入了凶马胸腹。
凶马哀鸣一声,轰然倒下。苏荷紧紧抓住钢环,耳听得轰隆一声,猛觉全身一震,眼前一黑,就此晕去。
过了良久良久,苏荷半晕半醒之间,似乎听得一阵阵婴儿啼哭的声音。她尚自迷迷糊糊,恍惚间似乎自己躺在床上,见宇郎抱着一个婴儿,对着自己温柔的微笑。
她猛然想到,宇郎,宇郎不是在地府等我么?
她不知自己是已归地府,还是尚在人间,不管是在哪里,只要与宇郎相会,她都心满意足了。
她见宇郎怀中的婴儿越哭越凶,忍不住要坐起身来,接过那婴儿抚慰。
她这样身子一动,陡然清醒过来,忽觉胯间暖暖的似有一物。
这时已是中午,大雪初停,一轮白日从云间钻了出来,悬于中天。她知道刚才只是南柯一梦,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原来腹中胎儿已在这颠沛流离之际诞生出来了。
苏荷竭力止住哭声,抹干眼泪,好让自己迷糊的眼睛稍微清明。她小心翼翼从跨间取出婴儿,掐断脐带,在马床中拉出一床裘毯,将婴儿紧紧裹住。
婴儿不再哭泣,怔怔的望着苏荷。苏荷又悲又喜,见这男婴依稀有着宇郎模样。他脑袋光光,顶门上一片胎记呈现。那胎记是一颗颗圆形的红点,红点大如米粒,共有九粒,整齐的排成三三方阵。
苏荷喜极而啼,失声道:“界儿,界儿,我的吴界儿啊。”
吴界脑中一片混沌,只觉自己脑中有着四团朦朦胧胧的东西。
吴界弱小的神魂不由自主的向那四团东西感知过去,其中两团无甚异状;另一团中,却是一个宝相庄严的佛像,吴界只这一下感知,自己脑袋竟然清醒了许多;还有一团,当吴界感知过去,竟然有许多信息,轰然涌入他的神魂,吴界只觉脑袋一晕,顿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