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后,铁成钢从冰峰绝顶返回天外天谷中石室,人虽瘦了几圈,双眼却神彩奕奕。
白狮子王见着他,略一错愕,转而笑道:“好小子,成了一半了。”
铁成钢多日未进水米,虽饱砺风霜,却精神未减,益见昂奋,其效远胜辟谷。
他闻听此言,颇觉刺耳,正要说话,突然看见白狮子王对面雪豹皮石椅中踞坐一人,虎视眈眈。
“丙申师兄!”铁成钢抱拳道:“恭喜,你这一关也过了。”
对面正是编号丙申的震关东,他身高体阔,满面浓须,两只环眼中射出针刺一般的光芒。原来这震关东练忘却一课比他早登冰峰数日,却只比他早回半刻。
“小师弟,别高兴太早。”震关东瓮声瓮气道:“方才白师说了,我们这一课才成了一半。”
铁成钢听出他心里不对付,纳闷之时,就觉丹田一热,浑身躁动起来。
白狮子王瞥得他面无表情,低垂双手,十指却欲弹欲抖,于是嘿嘿一笑道:“丙申、丁酉,入我天外天,一载当十年。前尘往事,冗技陋习,是否都已忘了?”
两人低头答应,心悦诚服。
“既是这样,却练完后半节课吧。武功一道,练为战,战为练,砥砺方能发硎,各自找盆儿挑食去吧。”
白狮子王轻描淡写一番话,两人却明白这是门中规矩。
天外天鼓励同门较技,从来不问生死,俨若苗人养蛊,一群毒虫合养盆中,互相残食,最后余者胜出便为强者。
只不过,天外天也从外界诱来或捕来许多高手,囚于石室中供门人练习。
这些人被称为“虫食”。
铁成钢应声外走,震关东一闪身拦住了他:“小师弟,我俩同上冰峰,一同练功如何?”
铁成钢明白震关东嫉恨自己比他完成练气早上数日,心中不屑,转身便走。
刚出了门,震关东追上来一把攥住他胳膊。“小师弟,冰峰上面太冷,冻得尿裤子了吧?”旁边有门人经过,不禁哄笑起来。
铁成钢练得忘却一课,本是灵台清静,一时间却又丹田气涌。
“同门之情只存于切磋之中。”白狮子王“啪”的一声关上了石室大门。
铁成钢浑身血液突然发烫,甩脱了震关东虎钳般的巨手,往冰峰纵身而去。“丙申,来吧!”
两人在众多门人轰然叫嚣中一前一后,到得冰峰手足并用,攀援而上。
再立绝顶之上,铁成钢稳如青松,看对面震关东也是稳稳当当。
铁成钢凝神敛气,默念心法,霎那间如同灵魂出窍,唯余皮囊遗世。
寒风呼啸,两人对峙,如同泥塑木雕。
数月入谷前,震关东原为绿林巨枭,成名既久,武功远在铁成钢之上。
入谷练得忘却一课,两人练气通关后,均如婴儿初生。
震关东本已敛了暴戾骄横的性情,忽然心中愤恚,蓦地一拳击出。
冰峰绝顶阔仅丈许,铁成钢闪身避让,震关东拳锋触及之时,他居然在毫厘之间一一躲过。
原来铁成钢练功之时,既是聚精会神冲关过穴,又是揪着心防止身子跌落悬崖,在狂乱山风中不断调整防范。
他一边练一边想起当年独眼老铁给他说的一个窍门,“练功要如瞎子走路。”瞎子走路身子前后都提着小心,避事防人,从头到脚都有反应,神遇而知。
这练拳行功便不只是练拳头,而是练全身敏感。
他这一结合,果然周身是眼,敏锐异常,既不舍原本杂学,又多出一门本事。
震关东练功的地方不及他凶险,进境虽速,心无旁鹜,却是到头来未得着铁成钢这般便宜。
说是原本武功俱忘,但是底子摆在那儿。震关东出手已是无招,逼得铁成钢双足已在冰沿。
“小子,下去吧!”震关东拳脚一分,肩顶胯撞,如一座山般冲他推来,避无可避。
铁成钢情急之下,纵身急滑而下,双手却勾住了冰沿,身子一旋又滚上岩面。震关东刚转身寻敌,被他双脚一踹,重重栽落下去。
惨叫声从深渊中隐隐传来,铁成钢卧在冰上,不敢动弹。
这一战毫无血腥,胜得侥幸。他丹田里仍气血翻涌,跃跃欲舞。
铁成钢奇怪自己原本对震关东还顾惜一点同门之情,为何结果他以后,心中反而快慰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