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书记咳了一声，眼睛不看林天益，只看吕海波。他以一个一把手应有的强势口气说：“我现在终于搞明白，拆迁户变成钉子户的原因了。我觉得，吕市长做得是对的。土地本来就是要公开拍卖的，这是国家的规定，谁也不能违反的，也不能走形式。这种有利于我们政府，有利于老百姓的事，我们为什么不做呢？不做，就说明有问题嘛！”
尽管林天益极力逼自己不要惊慌，但脸色还是禁不住变了，变得像死人一样灰黑。可他还要进行挣扎，他也咳了一声，装腔作势地说：“吕市长敢作敢为是对的，但也要注意工作方法嘛。有事要多跟我们商量，形成集体决议以后再行动，就能减少一些失误，对吧？另外，作为一个市一级的领导，也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个人是英雄了，那我们集体是什么呢？”
吕海波想反驳，牟书记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激动。吕海波想想也对，现在还没有到公开跟他作对的时候，就沉默不说了。
牟书记总结性地说：“吕市长年轻有为，工作雷厉风行，敢作敢当，我看不错。我们有些干部，沾着茅坑不拉屎，握着权力不作为，有的为了个人私利，还乱作为。我看我们都要好好向小吕市长学习呢。”
然后把脸转向神色紧张的林天益：“林市长，天翁街道这块地，我看就按照吕市长说的去做。以后有事，你们要多商量，多沟通，多配合，好不好？”
林天益脸如土色，只点头，没说话。
吕海波回到办公室，高兴得击掌相庆：“牟书记支持我，我就有希望了！”
张小军再也坐不住了。
三家钉子户的房子被推倒了，可没有人来跟他们公司商量这块地的事情。这就说明，一切工作都在按照吕海波的决定进行。吕海波说的话是算数的，他是有权的。
那么，林天益在骗我？张小军不无紧张地想，难道他没权了？他是市长啊，怎么会没权呢？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本来这块地，他是志在必得的。不，是已在他囊中了。他已经付了六千多万的定金，化了四千多万的费用，只待拆迁完成，做个挂牌拍卖形式就行了。这块地地段好，价格便宜，房产升值潜力大，开发出来，至少能赚四个多亿呢。
张小军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何况，他已经付掉了这么多钱，光把钱退给他怎么行？有投入，是要有产出，有回报的。这块地开发不成，我怎么对老爸交待？老爸还会给我钱？还会支持我开发房产吗？
想来想去，张小军坐卧不安，气得真想骂娘。但没有办法，他只能跟林天益交涉：“林市长，我要跟你见个面。这件事到底怎么办？我们要商量一下。”
林天益口气轻松地说：“行啊，你到我办公室里来吧。”
张小军马上开车赶到他办公室，气呼呼地走进去，大有前来兴师问罪的架势。
“来来，张总，这边坐。”林天益特别客气，又是给他泡茶，又是拿水果。
这时，于红娜脸色以红喷喷地坐在他办公室里。张小军见有人在，乌着脸不说话。林天益对于红娜说：“于秘书，你出去一下，我跟张总谈点事。”
于红娜一走，张小军就大声说：“林市长，我们的事，你到底考虑怎么安排？”
林天益的脸尴尬地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张总，你又来了。做任何事情总不是一帆风顺的。有些波折，也是正常的嘛。”
其实，林天益的心里既难堪，又紧张。昨天上午，他在牟汉忠办公室里丢尽颜面，有失一个市长的尊严。
真的。他在官场上混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被人搞得这么狼狈，这么难堪。这个吕海波，不声不响，就把钉子户的房子拆掉了。又不露声色地几句话，就把他给打败了。
在拆迁这件事情上，吕海波是个大赢家，他失败得一塌糊涂。关键是吕海波不仅在南江站稳了脚跟，还得到了牟汉忠的支持。
林天益越发感到了自己的危险，但不能善罢甘休。他要调动一切力量，跟吕海波进行较量。会后，他打电话把洪兴明骂了一通，还是没解心头的窝囊火。
今天上午上班后，他把于红娜叫过来，一是想用她的美色来安慰一下他受惊的心，二是听听她有没有对付吕海波的好办法。
“林市长，我现在着急的是，这块地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张小军急赤白脸地说，“公开拍卖，价格太高，我们肯定不会参加；光把钱退给我们，我们也不能答应。”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林天益心里很乱，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这样反问他。
张小军愣愣地看着他：“我准备怎么办？当然是想按照原来说好的程序走下去。”
林天益无奈地摊着手说：“可是，这件事现在不归我管了，你让我怎么办呢？”
张小军呆呆地想了一会，突然把头凑到他面前，轻声问：“吕海波吃这个吗？”他伸手做了个点钞票的手势。
林天益有些诡秘地说：“这个，我不太清楚，你不妨试试看。”
“我想，他这样强势，要权，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张小军想，对手里有权的男人，不用钱开路，打通堵塞的关口，看来是不行的。
“另外，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嘛。”林天益还提醒他，“这个，你懂的。两个炸药包一齐上，再坚固的堡垒也会被攻克的。”
张小军愣愣地看着林天益，知道他说的两个炸药包，是指金钱和美女。他林天益就是被这两个炸药包给炸开的。
于是，他下着决心说：“看来，我只好再出点血了，但多少适合呢？”他又做了个数钞票的手势。
“这个你自己考虑，但太少，恐惧是打不倒他的。”林天益更加阴险地压低声说，“做这两件事情的时候，你要多个心眼，最好留个证据下来。”
“嗯，我知道了。”张小军脸色终于放晴了些，站起来说，“那林市长，我走了。这件事，还是要你多费心。”
“我会尽力的。我们配合好，还是有希望的。”林天益握着他的手，摇着安慰他，“呃，我先想办法让国土局慢点挂牌拍卖，这个我还是能做到的。”
“好。林市长，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跟你沟通的。”说着，张小军就告别出来，急匆匆走出市政府大楼。
张小军回到办公室，考虑来考虑去，决定先给吕海波送三百万元人民币。
但是给他送现金，还是送银行卡呢？张小军知道，就是给贪官送钱还是有讲究的。大部分贪官都喜欢现金，也就是眼睛看得见的钞票。这几年来的社会实践，让他懂得了一些与贪官打交道的门道和潜规则。
几乎所有的贪官都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钱是要的，但都怕得要命。他们大都不肯转账，不肯要银行卡，而要钞票，黄金、奢侈品，贵重物品、名贵字画，或者不是他们名字的房子等。不要说让他们打收条了，就是送的人物、时间地点不对，也是不行的。
贪官最爱的是白花花的钞票。在天翁街道这块土地上，他行贿的七个人中，六个人要的是钞票，只有一个人要了银行卡。还有三个权大贪心不足的人，竟然还提出要房子。他只好答应，一人给十套，一人给五套，一人给两套。
三百万钞票是最少的。先把它作为敲门砖吧，如果能敲开吕海波的门，再一步步加码嘛。可给吕海波送现金恐怕不行，因为他在南江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他打听过了，目前，吕海波暂时住在市委党校执招待所。
尽管三百万钞票不多，装在一起的话，一个大一点的行李箱就能装下。但直接送到他招待所的房间，肯定是不行的。让他到一个隐密的地方来拿吧？估计他又不会来。还有，谁去送呢？我去行吗？张小军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想着这些具体的问题。
如果吕海波也是贪官的话，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像这七个人一样，他电话打过去：“领导，晚上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个面，有事请教一下。”他们就心领神会：“行啊，什么时间？到哪里？”说了时间地点以后，他们觉得可靠，都能准时赶过来。到了以后，大部分人连一句客气的话也不说，拿了钱就走。
送钱只有自己去送，因为贪官们不会留任何字迹的。要是让别人去送，他私吞了不送，或者少送，你也不知道的。
从吕海波这一阵的表现来看，估计他不会收现金。在我面前，他能抹下这个面子吗？张小军想来想去，觉得给吕海波还是送银行卡为好。
这事要不要跟老爸说一下呢？老爸给他的权力是五百万。五百万以上的支出，要征得他同意才行。这笔钱虽然只有三百万，但要是吕海波嫌少，再答应给房子之类的东西，就超过三百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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