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一日,清早起来,府里头洋溢着节日的气氛,灯笼和nt联都是现成的,刘胜那边主持着,不致出了差错。
沈傲起来,先去拜谒了唐严和陈济,便开始张罗进宫的事了,要进宫,礼节也不能费,得穿礼服,三位夫人都是诰命,也都得张罗着。
大宋的礼服是繁琐的,尤其是诰命,里三层,外三层,便是头冠、凤钗都有严格的规定。
好在唐严这时侯适时跳出来,在旁监督,倒是不怕落下什么。
沐浴、着装之后,便是等旨意了,正午请了陈济来喝酒,师徒三个喝了几盅,唐夫人和蓁蓁她们浅尝便退到里屋去歇了,三人有酒下肚,难免会有些议论。唐严突然问起武备学堂的事,其实武备学堂从筹建到现在,唐严都没有过问,这个时候突然问起,让沈傲有些意外,便将自己的主旨说出来。
唐严沉yín道:“原以为你是想胡闹,想不到真的让你办成了,不过文人从戎,他到底是书生还是武夫呢?”
陈济是对武备学堂颇为欣赏的,他偶尔会去几趟,多是夜间去督导校尉的功课,举杯饮了一口酒,道:“文武之道,殊途同归,只要利国利民,又何必计较什么文武?”
唐严哂笑道:“倒是我看不开了,罚酒一杯。”将一杯酒一饮而下,而后咂了咂嘴。
过了午时,宫里终于有人来接了,是杨戬亲自来的,他穿着大红的礼服,轻车熟路地进府,见了唐严、陈济也是堆笑,道:“原来两位也在,哈哈,杂家有礼了。”
唐严、陈济连忙回礼,和杨戬寒暄客气了几句,杨戬道:“杂家这一趟接沈傲和蓁蓁他们入宫,二位,宫里头还在等着,就不叨扰了。”说着便到后园去看蓁蓁,见到蓁蓁穿着诰命礼服,啧啧称奇,说是比宫里的嫔妃是端庄。
杨戬这么一赞,沈傲在旁道:“其实茉儿和若儿也很端庄的。”
杨戬是圆滑不过之人,听了沈傲的话,立即道:“是,是,杂家光顾着看蓁蓁了。”
说罢,便带着四人出府,直接上了宫里头的马车,径直入宫去。
到了正德én下车,蓁蓁等人身为nv眷自是由人先领着去后宫到太后那儿去坐,沈傲则是被叫到文景先陪皇帝说说话。
今日赵佶的心情很差,yīn沉着脸,沈傲进去的时候,现蔡京、兵部尚书等人都在,一个个胆战心惊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若是平时,给蔡京赐坐是稀松平常的事,赵佶体恤他老迈,所以一直对他很优渥,可是今日的气氛不同,像是生了什么大事。
赵佶阖目坐在龙椅上,沈傲进来了,他也只是将眼眸张开一线,而后继续沉默不语。
沈傲乖乖地站到一边去候着,赵佶轻轻用指节敲击着御案,御案上是一份大红的奏疏,很是鲜yn。
大宋的奏疏分为三种,一种是寻常的奏疏,大多是用青sè打底,再一种是弹劾奏疏,则是用黑底。只有生了大事,譬如边镇急报、灾情急报之类会用红底,这种奏疏接到之后,三省是不能擅专的,直接就报进宫去。
换作是以往蔡京总揽三省的时候,内有梁师成相为呼应,所以就算是大红奏疏,他也敢留着,省得让陛下‘烦心’,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中书省有了个石英,外朝有个沈傲,宫里头还有个杨戬,这种事自是瞒不住的,所以第一时间就送来了,省得让人抓住了把柄。
沈傲心里明白,应当是边镇或者是哪里出了事,这事儿还不小,又看兵部尚书班讽也在,几乎就可以断定应当是兵事了。
兵事是麻烦的,不过在沈傲看来,眼下怕的是金人南下,只是若是辽国那边出了错,沈傲应该是早接到消息,他心里暗暗疑hu:“莫非不是边镇出了事?”
蔡京躬着腰,慢吞吞地道:“陛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追究亦是徒劳,还是想办法善后是,今个是年三十,闹出这样的事,老臣难辞其咎……”
“你不必自责。”赵佶阖目深思,慢吞吞地道:“要怪就怪朕识人不清,你说得对,是该善后了,不过该怎么善后也得有个章程,朝廷要有两手,一个是抚一个是剿,先派个钦差去,看看他们怎么说,同时兵部这边也要有完全的准备。”
兵部尚书班讽道:“是不是该调边军,京畿北路那边靠着安利军,小种相公那边尚有jīn骑兵万人可以调用。”
赵佶冷声道:“不能动,现在边事不宁,要防患未然,一个匪1un就hu动边军,小心西夏人有机可趁。就调拨禁军去,差高俅去,高俅这几年是有点儿懈怠王事了,朕给他一个机会。”
赵佶想了想,又道:“兵马动之前,招抚之事还是重中之重,礼部那个迎客主事叫吴什么来着?”
兵部尚书班讽傻了眼,隔行如隔山,礼部的人他也认识一些,可是迎客主事他实在没什么印象,听到赵佶问,呐呐道:“是……是……”
沈傲在旁道:“叫吴文彩,也是个干练之人。”
班讽抬眸,感jī地看了沈傲一眼,道:“对,是他,此人微臣也略有所闻,只是平时没什么j情,一时也难以记起。”
赵佶瞪了沈傲一眼,接着又慢吞吞地道:“命他做钦差吧,授京畿北路招讨使,和他说清楚,只要那边肯接受招安,什么都可以商量,可要是冥顽不灵,那就只好大军四面围剿了。蔡爱卿,én下省那边也要有完全的准备,拟一道诏书去,有什么事,随时入宫来报,这个年,朕是不好过了。”
接着,赵佶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蔡京、班讽二人行了个礼,碎步退出。
赵佶叹了口气,对沈傲道:“来,到朕身边来坐。”
沈傲走近,在赵佶的对案坐下,赵佶道:“你自己看吧,看看有什么说的。”
沈傲捡起御案上的奏疏,里头果然是造反的事,说的是京畿北路安抚使徐神福扯旗造反,竟是纠集了数万人,盘踞于京畿北路,自称天一皇帝,改元神授元年,设立百官,又伪诏呈赵佶八大罪状,声称要替天行道,推翻大宋。
沈傲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安抚使居然反了,反了也就罢了,毕竟一路的长官名义上是安抚使,可是提刑使、转运使居然也跟着反了,这两个人糊涂倒也罢了,就连当地的厢军居然也跟着他们胡闹,不少州县也尽是如此,一夜之间,整个京畿北路竟个个都成了反贼,几日之前,他们还是朝廷官员和良民来着,怎么说反就反了?
大宋的官制,采取的是强干弱枝的政策,既大权独揽中央,各路的官员相互掣肘,这个管刑狱,那个管政务,另一个管河运,可谓曲径分明,绝不可能有安抚使造反,可是偏偏,这样的怪事居然生了,徐神福吃了猪油én了心,整个京畿西路居然也都脑浸了水。
“陛下……”沈傲放下奏疏,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
赵佶脸sè难看到了极点,颓丧地道:“是朕的错,一切都是朕咎由自取。”
一句没有边际的话,让沈傲是疑hu,这个徐神福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赵佶见沈傲一脸的疑hu,苦笑道:“此人曾是金én羽客,后来朕将他封去了京畿北路,想不到竟酿成了如此大祸。这几年他在京畿北路设立天一教,竟是懵然不查,想不到短短数年功夫,他的天一教就有如此大的声势。”
沈傲恍然大悟,所谓的金én羽客,便是道士,赵佶此前崇尚道教,道士出入皇宫,没有人敢阻拦,因此号称“金én羽客”。这些人以蔡攸为代表,也曾喧嚣一时,许多人被授予了官职,成了封疆大吏。
只是到了后来,沈傲揭穿了那个什么活神仙的把戏,又设计干掉了蔡攸的政治前途,这些道士也胆战心惊,生怕陛下清算,这开始寻求自保之策。那叫刘神福的道士既做了安抚使,早年便在京畿北路招揽信众,他既是京畿北路的高长官,又是天一教魁,依附之人当然不少,如此一来,京畿北路的官员自然也大多屈身投靠,想必那些人一开始也是不信什么天一教的,毕竟都是读书人,谁信谁是傻,可是既投入了天一教én下,这干系就洗不脱了,少不得那徐神福叫他们做些不法之事,有了把柄,徐神福登高一呼,他们也只能受人裹挟。
连官员都拉下了水,那些厢军、百姓是浑浑噩噩,天一教靠着徐神福主政,大办一些宗教仪式,疯狂招募信徒,只怕各州县的百姓、厢军都成了天一教的信众。
就在年前,吏部那边已经做好了收拾刘神福的准备,从前刘神福得势,靠的是圣眷,如今大家都看得到,陛下对神鬼之事已经逐渐不太热衷,这刘神福在京畿北路也没什么政绩,说穿了,这家伙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大家拜的是孔圣人,他拜的是什么天一神,不是一个系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所以那边功考司的人过去,已经有朝里的大人物打了招呼,让那姓刘的洗干净屁股,滚蛋!
刘神福见做不得官,又害怕被问罪,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横了心,干脆举起反旗,来个破釜沉舟。
消息送到赵佶这里,原本一个好好的大年三十,算是彻底地糟践了。京畿北路距离汴京不过百里之遥,那里出了事,一个不好,就可能蔓延到汴京来,引京畿的恐慌。
赵佶抬了抬眼,虽然在蔡京、班讽面前刻意地作出一副镇定,此时却显得有些无助了:“沈傲,若是招抚不得其法,招讨又失利,该当如何?”
沈傲想了想,毫不犹豫地道:“那就再招讨。”
赵佶摇头:“你不懂,这里头的干系太大了,京畿北路是京畿近郊,距离边镇又近,一个疏忽,就是弥天大祸。”
沈傲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还是让边军去招讨吧,至于禁军还是留驻京畿以防不测的好。”
赵佶心里不知道,可是沈傲却明白,京畿的禁军已经糜烂透顶了,糜烂倒也罢了,可怕的是吃空饷,在皇帝眼里,京里的马军司至少有四五万人,规模也算不小,拿去剿贼明显足够,毕竟京畿北路的贼军只是厢军,当然不是人数众多的禁军对手。可是赵佶哪里知道,马军司能有个两万人就已经不错,靠着高俅带着两万人去京畿北路,多半要出事。
一旦官军失利,问题将会加严重,所以沈傲的意思是,宁愿让边军去,边军的战斗力尚可,至少还有一战之力。
赵佶想了想,摇头道:“边军不能动,动了就要动摇国本了,朕有些难处,你不懂。”他勉强地挤出一点笑容道:“年三十不说这个,走,朕带你先去给太皇太后问安,待会你老实一些,给太皇太后认个错,太皇太后也是个有慈心的人,终究不会和你一个少年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