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真的话颇有点儿强词夺理,可是他一锤定音,再加上平西王以往还真没有这个劣迹,这也是朝中公认了的,在泉州的时候,就曾闹出这么个误会,后来还不是澄清了。
门下省的诸位大人们这时都没有办公的兴致了,连杨真那刻板的脸上也焕发出笑容出来,朝胥吏吩咐道:“,上茶,再叫个人去通知各部堂,各院寺,枢密院、三司也要有人去叫,赵录事,烦扰你去东宫一趟,给太报喜,这是天大的喜事,要大张旗鼓的闹出点响动来。”
众人纷纷应诺下来,几个年轻的书令史也步跑到临近的中书省、
尚书省那边报喜。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位杨门下如此大张旗鼓,不止是要庆功,真正的用意是安抚人心,自从女真的铁蹄越来越近,整个汴京的谣言怎么也压不下去,再加上皇上撤手不管,太又曾力倡议和,做天和监国的都是这个软弱样,还有谁对这大宋有信心,因此在这汴京举家南逃的可谓不计其数,便是一些朝臣,也早就给亲眷们安排好了后路。不止是如此,平时繁华的市集也渐渐萧条,不少jān商趁机哄抬物价,便是先散布出流言出去,说是祁津府已经被女真人攻破,惹得百姓们纷纷囤积粮食,米价日涨。
对于这个局面,三省六部虽然勉力支撑,京兆府也尽量维持,可是人心这东西却不是说弹压就能弹压的下来,再这么下去,那女真人还没来,整个汴京也要完了。
如今这一场大捷对汴京无疑来说是一针强心剂,五万铁骑灰飞湮灭,攻夺锦州、大定府,锦州在哪里?大定府在哪里,那都是女真人的大后方,水师如此骁勇,难道还不足够让人心安吗?
过了一会儿,石英便坐了轿来,中书省离门下省并不远,几步路就到,可是这位石中书下了轿,却还是撤着tuǐ飞跑进来,撞到了一个胥吏,啊呀一声,差点儿也没摔个半死,那胥吏也吓了一跳,连忙要搀他,石英却是捂着额头道:“无妨,无妨,做你的事去。”
接着又跌跌撞撞的冲进去。
“尚之,捷报的消息可是真的吗?是风闻还是确有其事,那捷报在哪里?”一进门去,石英直接称呼杨真的字,张嘴便问。
此时杨真正在整理衣冠,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眼见是石英来了,便苦笑:“这个自然不敢有假,老夫正要入宫上奏太后娘娘,若不是确有其事,岂敢入宫奏陈。”
石英呼吸加,涨红着脸道:“有此大捷,女真人再不敢南顾了。”
他这句话虽有夸张的成分,可是宋军表现出来的战力,足以让女真人生出忌惮之心。这一战,可以算是保全了汴京,压住了局面。
杨真喜道:“公爷不必多说什么,不如随老夫一道入宫面见太后吧,让太后娘娘也高兴高兴。
石英连连点头,道:“我随尚之一起去。”
二人一道整冠,出了门下,各自坐上轿,到了宫外一面叫人禀告,一面直接进去,殿前卫要拦,杨真昂首阔步的道:“中京大捷了。”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叫,先是让殿前卫一头雾水,随即,也醒悟过来,中京大捷,难道是水师大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难怪这两位大人如此失态,便一面放他们二人进去,一面飞报禁卫武官,这消息随着这些殿前卫和门下省的书令史传的极,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汴京的各处角落。
于是整个汴京骤然热闹起来,据说只一个时辰不到,各大酒肆沽出去的酒比平时十天半个月沽出去的还多,那卖鞭炮的铺是被挤破了门槛,平时不太出门一脸yīn郁的读书人这时候不少出现在大街上,邀上好友放浪形骸的四处庆祝。
宫外的爆竹声源源不断的传入宫中,景泰宫虽在宫苑深处,可是这大宋的皇宫规模上不是很大,所以这么大的动静景泰宫也听到了,太后现在本是午后小憩的时候,这时候外头这般大的响动,那外头的敬德吓了一跳,连忙找了个内shì来问,内shì哪里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时节既不是节庆又不是放榜的日,也不知是谁吃撑了放爆竹。
敬德一时无计可施,又怕惊吓到了太后,正在这时候,太后的寝卧里传出粪音:“敬
…”
敬德听了,连滚带爬的进了寝卧,见太后已经醒了,这时候正坐在妆镜之前,让内shì给她梳头挽鬓。
太后被这声音吵醒,显得心情有些不好,冷声道:“敬德,外头是什么声音,闹哄哄的,像是打仗一样,怎么不叫个人来问问。”
敬德连忙道:“奴也不知道,奴这就去问问殿前卫。”
太后想了想,抿嘴道:“罢了,说不准是哪家的富户结亲呢,哀家记得皇上刚刚即位的那一年,内城也有个人结亲,据说结亲的人家还是个什么尚书是吗?那动静真大,比皇家还气派。”
敬德心里想,这个时节,汴京危如累卵的,哪家吃饱了没事做结亲啊。再者说了,能办出这个场面的整个汴京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二十家人,也没听说过哪家人里头有人要结亲。不过太后这般猜测,他也不好反驳,只是讪讪笑道:“这些人实在太大胆了,这般篡越,居然和皇家比富贵。”
太后却朝铜镜淡淡一笑,眼睛落在自己两鬓间的白发处,随后又显得郁郁寡欢起来,道:“由着他们去吧,连皇上都不管,哀家管个什么。”
正说着,外头有内shì匆匆进来,道:“杨真、石英两位大人求见。”
太后抿了抿嘴,道:“叫他们等着,哀家要梳头。”
“是”那内shì退出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外头便传出杨真的声音:“微臣杨真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照着铜镜的脸便拉了下来,心里想,这般没有规矩,还没叫进人就来了后宫,怎么这么放肆,外头的人说的果然没有错,这杨真的xìn毛毛躁躁的,哪里像个首辅。
他崭敬德努努嘴:“叫他们在外头候着。”
敬德低声道:“杨大人这般心急火燎,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会不会和外头的声音有关。”
听敬德这么一说,太后也变得紧张起来,心里说,莫不是女真人杀来了,这时候再没有梳头的心思,便叫梳头的内shì直接给她挽发,连珠huā凤钗都不插,长身而起,尽量作出端庄的样,道:“请二位大人进殿说话。”
她一面说,一面从寝卧中直接穿过内廊到了正宫,坐在帷幔之后的榻上,搁着纱帐,便看到杨真、石英二人一起进来,纳头便拜:“臣见过太后。太后安好。”
太后淡淡道:“起来说话,出了什么事,让杨爱卿和石爱卿这般心急火燎?”
杨真道:“门下省刚刚接到水师的捷报,平西王殿下率水师破锦州,一路西进,拿下大定府,歼女真铁骑五六万有余,大胜金人!”
这一个消息,真如晴天惊雷,太后先是愕然,随即颤抖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石英道:“水师大捷,大败金固。”
太后已经站起来,拖着长长的丝裙,帷幔边的内shì见太后要出来,立即将帷幔卷起,用银钩勾住,太后从纱帐之后出来,定睛看着杨真道:“千真万确吗?”
杨真不敢太后,仍然跪拜在地,道:“千真万确,捷报是平西王殿下手书,洋洋三千言,事无巨细,都说的清清楚楚,若是假传捷报,岂会说的如此细致,再者说平西王殿下乃是人中君,不会作出这等颠倒是非的事来。”
沈傲若是在这里,听到杨真对他的评价是人中君,多半要泪流满面不可。
太后却不计较杨真的话,这几个月压在她心头的yīn霾,因为杨真这一句笃定的话霎时扫了个干净,她不禁喃喃道:“旷世奇功,旷世奇功是不是?”
石英想了想:“此战拱卫住了京畿,令我大宋宗社再无倾覆之危,说是旷世奇功也不为过。”
太后jī动的道:“哀家总算有个好孙婿,好,好的很,这是国之栋粱,是擎天之柱,国之将倾,总会有娄臣、能臣的,这件事东宫知道不知道?”
杨真道:“已经叫人去知会了。”
太后喜滋滋的道:“哀家是个fù道人家,你们男人的事,哀家不懂,可是哀家知道,这一战咱们大宋的社稷就算保住了,前方的将士在麂战,平西王在外头饱经风霜,都很辛苦,立即命东宫进来,该赏赐的都要赏赐,还要叫人去泉州,知会皇上,今个儿哀家就做一回主吧,这么大的一桩功劳,该厚赐,哀家就在这儿等东宫进来,和他商议一下赏赐的事。”
太后的话有点儿语无伦次,可是杨真和石英却听明白了,太后这是要论功行赏,而且看这样,是要厚赐,其实说起来也能理解。这位太后娘娘心疼的便是晋王,晋王没有嗣,只有一女,便是清河郡主,清河郡主嫁给了沈傲,如此说来,现在的沈傲是晋王一脉的嫡系,现在平西王立下旷世奇功,名正言顺的也该给予厚赐。再者说了,当年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就曾许诺复幽云者为王,也就是说,谁能收复幽云,就可以晋升为王,不管你是阿猫还是阿狗,姓张还是姓王。而现在,平西王一路拿锦州,破大定,等于是拿下了中京道,中京道虽然不是幽云,可是比幽云还要深入,若是不给予赏赐,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今沈傲已是亲王之尊,又是西夏摄政王,手掌水师,武备学堂,便是说节制天下一半兵马也不为过,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是升无可升,再计,就到天huā顶了。
现在太后突然说要厚赐,还要亲自和太商量,这就让杨真和石英有点犯í糊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太后要向太讨赏,只是这个赏,该赏些什么?若只是赐予金帛,那简直就是笑话,平西王的家产虽然大家不知道有多少,可是上亿贯还是有的,皇家能赐多少?至多也不过百万而已,这点小钱还需劳动太后亲自出面?
至于什么赏赐美女之类那是扯淡,太就算想赐,太后也非拧下他的头来不可。
官位就不必说了,平西王已经身兼数个职事,你若是让他再去兼个官那只能算是委屈了他,堂堂亲王,兼一个尚书shì郎本来就是辱没,总不能把门下省给这位王爷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爵位,可是亲王之上就是天,这似乎也很是不妥。
想来想去,杨真就越发糊涂,太后这是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用意?
石英双目低沉,闪动着一丝疑窦,朝杨真看了一眼,发现杨真也是用大huò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石英不禁苦芜心里说,我还要问你,你倒是想问我来了。
太后这意识到自己略有几分失态,定下了神,便又旋身回到帷幔中去,叫人撤下帷幔,坐在榻上,喝过一口茶,终于道:“敬德,去请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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