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提亲(1 / 1)

李宏赶紧起身,一脸感激的拱手道:“多谢贾姑娘,多谢王兄。”

板儿回了一礼,“稻种我们留着无用,反而会遭人觊觎,我们一直想造福百姓,又怕招来祸端,如今这样倒是两全其美。”

“世子勤政爱民,稻种交给他,一定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李宏一脸喜色,他自己都没想到,能够这么简单就完成任务。

“幸好你们离开,前些日子万念县城可遭了大罪了。”板儿故意看着他说道。

李宏脸一红,连连作揖,“忠顺亲王谋反围城一事,我们世子也是惊怒有加。本该上京相助,无奈草原上最大的部落酋长意外身故,下头两个王子争抢酋长之位,闹的极凶。为了显示能耐,竟然屡犯边境,世子实在有心无力。”

原来是草原上出了变故,难怪本该赶过来的肃庆王这一世没有赶到,贾茁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一句,可能是白嘱咐一句……”李宏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板儿温言道。

“外头的局势十分混乱,恐怕许多地方要反了,你们自己小心,轻易不要出远门。”这个消息属于机密,但李宏还是告诉了他们。

板儿一凛,立刻拱手道:“多谢李兄告之,你出门在外,也请一切小心。”

贾茁被送回家,两人在离贾家不远的地方依依惜别。

“贾琏摆明了不同意,你和王叔别来了,省得受他的气。反正,这事我有主意。”

板儿的手指按住她的嘴唇,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该受的气就得受,哪有娶媳妇还怕受老丈人气的。该有的礼数,咱们就按礼数做齐了。”

如果做齐了还是不行呢,贾茁的眼睛看着他眨啊眨啊,板儿似乎看懂了,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碰,贾茁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嘴儿看着他笑。

先礼后兵嘛,总归是要做礼数尽到了再说其他。

贾茁刚回屋洗了把脸,平儿便过来了。

“明儿去你大哥哥家坐客,我看那套天水碧的裙子不错,你看配一支翡翠簪子怎么样,我这会儿还有一只翡翠的镯子,水头不错。”

“我不喜欢。”贾茁看了平儿一眼,有些奇怪,以前除了进宫,她是从来不管自己穿什么的,怎么今日这么热心。

“不喜欢?”平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的穿着很失礼吗?还是说,不合规矩。”贾茁蹙住眉头,天水碧配上成套的翡翠首饰,一点也不象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打扮,不明白平儿为什么忽然让她这么穿。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嗯,算了,我也就是一说。”平儿笑的很勉强。

留下若有所思的贾茁,打开衣柜,挑了一套桃红色绣了合欢花的褙子,下头配了条白色的挑线裙子,让福儿熏了香挂起来。

第二天妆扮起来,她特意戴了黄金打的一支蝴蝶簪子,又挂了一对珍珠耳环,这才出了门。福儿跟了他们同去,手里挽着包袱,是两套替换的衣裳。她抽空拔开包袱看了一眼,自己那套天水碧的衣裳果然压在了下头。

等到了贾兰家中,他的腿好了,又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自然是来了不少同窗同年,都由他在前头招待。贾琏和贾芸都陪了他待客。

内院有不少人都是带着女儿过来的,贾茁和吴妍是主家的亲戚,还要帮着招待客人。

李纨就把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交给他们俩,“你们年纪差不多,一块玩罢。”

又一把抓住平儿,“你素来是能干的,好容易来了,我可不能放过。赶紧过来帮我陪陪客人,这是……”

吴妍招呼眼前的几个姑娘家坐到一处,“我大姐姐家里别的没有,这面花墙倒是真不错。”

他们坐的地方,对面就是一面花墙,一株粉红色的蔷薇花,爬满了整座墙壁。蔷薇花也许没有别的花那么精致,但这么一层层,一挂挂,一簇簇,火热火热的开满整整一面墙壁,给人的满足感,绝不是一朵二朵精致的花儿能带来的。

“真的好漂亮,我都想在自己家养一颗了。”小姑娘们早忍不住了,跑去花墙下面欣赏。

贾茁看了看,这几个女孩子穿着打扮各有特色,大体还是活泼鲜亮为主。她把目光转到另一头,平儿正陪着一位夫人说话,以这位夫人为圆心,坐着好几家的夫人,身边坐着的女孩无一不是穿着天水碧或是碧空晴,不然就是雨过天晴色,素雅的仿佛象是约好的。

头上的首饰,也大体以翡翠或是白玉为主,吴妍见贾茁蹙眉,差点笑出出声,“是不是觉得有意思。”

“醉翁之意不在酒?”贾茁猜测。

“我还想卖卖官司的,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机灵鬼。那是杜夫人,一品镇国将军的妻子,她有一儿一女,都不曾婚配。女儿呢,今天没有来,据说是将门虎女,英姿飒飒。儿子也深得家传,武艺高绝,是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长。”

“还有然后吧。”贾茁看她住了嘴,赶紧奉上茶,请她继续。

吴妍嗔了她一眼,只好继续说道:“这位杜夫人呢,年轻时颇有才名,一手簪花小楷连书法大家都赞过。还办过诗社,名声最大的时候,公主还做过一回东,请他们到宫里办过一回。她娘家不显,就是靠进宫时出了大风头,被指婚给杜将军做了填房。”

“虽然是填房,但前头的夫人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一儿一女都是她生的,倒是个好命的女人。”吴妍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这位杜夫人年轻时最喜欢穿月白色的衣裙,或是天水碧,雨过天睛色,反正你自己数吧,坐在她旁边那些女孩子穿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颜色。”

“敢情是拿了婶婶给他们搭桥用啊,这不是磕碜人吗?”贾茁有些替李纨不平。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若是顶级世家权贵人家自然不敢,可若是一般人,互相利用也是常事。”吴妍不以为意,说到底如果贾兰还是国公府的大少爷,自然没人会这么做,可现在,一切重新开始,想让人事事以你为先,考虑你的感受,还早着呢。

“哟,这是在画画呢。”吴妍回了贾茁,侧身去看几位少女,花墙前准备了画架和画笔,就是预备着有人想要画画。果然,一位粉衫少女侧坐在花墙前,另一位圆脸的姑娘执了画笔,正在描花叶子呢。

看花的看花,看画的看画,有几个年纪再小些的,不耐烦久坐,围了一圈,叫自家一个小丫鬟跳花毽给大家看。

只有杜夫人那一边,安安静静,个个表现的清冷孤傲,一副遗世而独立的淑女范儿。

“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下。”福儿过来请贾茁。

和吴妍打了个招呼,贾茁走过去对平儿福了一礼,娇笑道:“母亲。”

这是贾茁第一次喊她母亲,却是在外头,虽然演戏的成份多,但还是让平儿十分感动。她伸手拉过贾茁,“玩累了吧,陪我坐一会儿。”

“这就是巧姐,凤姐的独生女儿?像,长的真像。”杜夫人主动开口问道。

“是啊,就是我姐姐留下的女儿,托给信得过的人家养大,前些日子才回家。进宫给娘娘请安,就连娘娘也说像。”

平儿含蓄的一笑,见杜夫人眼里并无异色,不免有些失望。也是,巧姐和她喜欢的女孩模样差的太远了。她很好的收敛了自己的失望之色,仍然抿着唇角的笑意和在座的人谈着天气,花草,还有永远说不完的衣裳和首饰。

贾茁对这样的聊天一点兴趣都没有,被逼问到跟前来了,只双手一摊,“我才穿了几天绸锻,哪里就知道这些了,你们问我四季农时,五谷杂粮我倒能分得清。”

直率到连李纨都笑了起来,“这孩子倒是和我投缘,咱们能说到一块去。一会儿把我亲手种的粮食给你装些回去,你给我品品滋味,比不比得上你种的。”

主家都这么说了,谁还好意思嘲笑什么,顺着话题竟然谈到了农事。

“听说今年有地方水灾,有地方旱灾,粮食的价格比平时高了足足三四成。不过到现在都没听说有灾民,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没有粮食可怎么打仗,不收服反贼,可叫人怎么安心。”大家对上回围城一事,都是心有余悸。

“首恶都已经伏诛了,三两只小鱼小虾,他们呀,蹦哒不起来。”杜夫人的话,让一圈人跟着叫好。

“唉呀呀,本来觉都睡不着,听了杜夫人的话呀,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就是,听说朝廷已经派了杜将军出征,定然马道成功。”

贾茁这才知道朝廷已经派了人出征,正寻思着找谁问一声,就听道杜夫人道:“将军只是奉了朝廷的军令,去广平和安康两府整顿府兵,外头以讹传讹的话,你们可不要再传了。”

原来是整顿府兵,贾茁倒有点理解皇上的心思了,大越的江山,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府兵是可用,有多少是不可用的。如果不把沿途的府兵抓在手里,这头一出征,那头首尾遇敌,可就回不来了。

干脆一步步推进,整顿好府兵,再去征讨反贼,反正反贼锯守潮平和康南两府也跑不掉。只是皇上似乎忘了,这两府的百姓呢,就任由他们受反贼的奴役杀戮吗?

贾茁刚回过神,话题已经又转了,这回是转到杜夫人的女儿身上。

“我那个闺女,从小被她爹和哥哥娇惯坏了,外头说什么将门虎女纯粹是说笑的。她也就是骑骑马,活泼些罢了,女孩子该学的该会的,好歹有我盯着,勉强能见人吧。”

“我可是久闻大名,还以为今儿能见着呢。”李纨不免遗憾。

她是很看好杜家的,一品镇国将军府,地位超然,将门之女别的不说,身子定是康健的。李纨可不喜欢娇娇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小姑娘。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着未来的儿媳妇多生几个,好开枝散叶呢。

“跟着他哥跑马去了,以后总有机会。”杜夫人轻轻一笑,其实她是故意不带女儿的,阖家都说贾兰是个好人选,能文能武品貌出众,她自是要亲眼看一看的。这个亲,她又不是非结不可,哪有还没瞧中人家就把闺女眼巴巴带来给人瞧的。

她眼风一扫,看了一圈旁边坐着的姑娘家,没有一个是她瞧得中的。这些人只知道学她年轻时穿衣的风格,全然学不到一点她的风骨。真是东施效颦,不自量力。

巧姐的这丫头双眼明亮,和她娘一样,一看就是个有主心骨的。可惜中途沦落农家,这关键的几年没有得到良好的教养,绝对胜任不了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之职责。

杜夫人原本没想过在这个圈子里能替儿子择得良配,倒也没有失望。就是不知道这些白白表演了半天的姑娘们,若是知道杜夫人心里所想,是不是会当场哭出来。

“少爷过来给夫人们请安。”有丫鬟报到李纨跟前。

“让他赶紧过来。”李纨笑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夫人们的眼睛都睁大了,见过的,再看一回有无遗漏,没见过的,正好借机瞧个清楚。

贾兰一身灰蓝的长衫,面白如玉,五官清秀偏轮廓却硬朗,笔直的腰身颀长的身形,如果他能牵一匹白马再拎一柄银枪,真个仿若赵子龙临世。

就连看多了英武少年的杜夫人也不由一呆,难怪丈夫临走时还在说让她好好看看,不要错过了这么好的小伙子,果然一表人材。

贾兰给各位夫人小姐见了礼,问候一声这才又去了前院,躲在母亲身后的少女们,有几个大胆的,偷偷去瞧。只看一眼,便心口如小鹿乱撞,脸上飞起红云。

李纨见各位夫人的模样,心中骄傲不已,嘴里还要谦虚,“这不成器的小子,一身酒味进来,怕是熏到你们了。”

“还没上菜呢,怎么就喝上酒了。”贾茁奇怪道。

“肯定是在前头戏耍呢,他们那群猴儿,谁能管得住。”李纨笑着摇头,显然这是常事。

“赏花作诗,不配上几壶清酒,怎么尽兴。”杜夫人也微笑着,偏头不知看向何方,大概是在回忆她年轻时也这么快意潇洒的好时光吧。

贾茁是真心不懂这些文人雅客的风韵事,杜夫人越发笃定,巧姐不合适。平儿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最尴尬的人就是她了。不仅尴尬,她甚至想哭。

当年的贾府,当年的大观园,什么风流雅事没有,什么享乐没有,若轮雅致,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大观园里姑娘们的一根小手指。偏偏巧姐错失了这一切,竟然和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个中滋味,除了她自己,谁也没法体会。

李纨略知道一点她的心思,却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安慰。恰好此时吴妍拿了画过来笑道:“快看快看,你们这些清谈的人快来看看我们的画。”

“哟,这张可真不错,咦,这张也好,有杜夫人这个行家在,我可不献丑。”李纨拿了画递给杜夫人欣赏。

“是不错。”杜夫人品鉴起来就仔细多了,谁的笔法细腻,谁的画像传神,谁的配色更好,可谓是一语中的。

平儿一脸郁色的看着贾茁,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太过乐观了。失去了言传身教和系统的教育,巧姐缺失了太多太多世家女应该懂得的东西。可是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还来得及吗?

她已经放弃让贾茁换上那套天水碧的衣裳,因为她读懂了杜夫人的眼神,巧姐,她是看不上的。

吃饭的时候,平儿郁卒的更厉害了,虽然她教过贾茁规矩,她学的也很好。可是呢,贾茁吃饭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她抹了嘴,有些吃的慢的姑娘,才堪堪吃了几口。

规矩无可挑剔,却不够风雅,更没有世家少女浑然天成的风韵和贵气。平儿就是再有私心也明白过来,巧姐和真正的世家女,是不同的。

吃过饭,有些人家直接告辞,比如杜夫人,有些则是留下来,准备午休后抹几把牌再走。

平儿本该留下的,却借口不太舒服,带着贾茁先走了。

回到家,平儿温和道:“巧姐,我们聊聊吧。”

“好。”贾茁没有拒绝。

贾琏不在家,他们占据了正房的暖阁,依靠在罗汉床上,各自身后靠着一个大迎枕,即放松又舒服。

“你觉得兰哥好吗?”平儿先开了口。

“当然,哪个姑娘能嫁给他,是福气。”贾茁没有犹豫,这也是事实。

“你看,兰哥就是典型的世家子弟,和杜家的少爷一样,都是金陵城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我知道你和板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但是,你从小到大,也只看过板儿一个人不是吗?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优秀的,适合你的年轻人。”

平儿喘了一口气,发现贾茁没有打断她,反而若有所思,她心喜道:“我并不想勉强你做什么,我很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但是,你是不是可以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看一看这个金陵城,看一看我们所处的圈子,这样的生活,你不喜欢吗?象你大哥哥那样优秀的少年,你不喜欢吗?”

这对夫妻,一个□□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简直□□无缝。贾茁几乎要为她的说词站起来鼓掌,精彩,实在是精彩。

贾茁点头,“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可是你瞧见了,这只是你一厢情愿,杜夫人瞧不上我,难道你看不出来?”

平儿见她语气松动,欣喜道:“这有什么关系,相看这种事,本来讲的就是一个缘份。我们总会遇到一个有缘份的,当然,咱们还得把你落下的课程好好补一补。”

贾茁轻笑,“如果姑姑她,至今仍是宫婢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你觉得今天金陵城里,有几个世家的大门会朝我们打开。”

“巧姐,话不能这么说,如今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她还育有健康的七皇子。”平儿不自然的转过头,不去看贾茁带着嘲弄的眼神。

“看,你连我的问题都不敢回答。却妄想我听从你的安排,让你决定我的未来。咱们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当初王家把我的母亲嫁给父亲,也不会想到后来一样。那么,我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至少我现在是开心的。”

谈话不欢而散,贾茁知道,不管多少回的交谈,大概都不会有结果。他们秉持的思想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说再多,也是这样的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

贾茁这头不欢而散,李纨那一头却传出了好消息,李纨和杜夫人约了一起上山进香,杜夫人带了女儿,李纨则由贾兰护送。这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如果一切顺利,两家很快就要议亲了。

贾琏得知杜家有意同贾兰联姻,很是高兴,听平儿说起杜夫人没看中巧姐的事也不以为意。

“只要杜家与我们贾家联姻就好,不管是贾兰还是巧姐,都是贾家的大事,你们女人啊,就是小心眼儿。”

“你就不想想,今天杜夫人没有看中巧姐,改天李夫人张夫人就能看得中,巧姐毕竟是在农家长大,看在那些世家眼里,总是缺了些什么。我在想,是不是板儿……”

“荒谬,婚姻大事就是结两姓之好,由得那些夫人小姐们看得中看不中吗?只要巧姐姓贾,只要巧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是七皇子的亲表姐,就足够了。”

看贾琏一脸得色,平儿不由黯然,男人哪里知道女人的苦。男人只知道家族,权势,他们可以抬头看无限的天空。可是女人一辈子生活在内宅中,婆婆,丈夫,儿女就是他们的全部。如果婆婆不喜,丈夫不爱,这一生,难道就沦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哪里还有幸福可言。

这个时候,她多少能体会一点点贾茁的心思,多少能理解一点点,为什么贾茁这么排斥他们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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