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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陆铭简直想笑出声来。

卢若澄为了防护自己的肉身,可谓下足了功夫。更用四件灵器构筑了四十万一千零八重阵法,着实稳固无比就连昆吾印亦破不开分毫。就连方才那般凶猛的四大灾劫,亦奈何不得那重重阵法。卢若澄的肉身依旧安安稳稳悬浮于半空之中,眉宇平静神态端然。

更何况他与钟期绝不会毫无作为,他们俩即便打不过顾夕歌,也能带着卢若澄的肉身安安稳稳逃走……

陆铭心念刚至,便见那白衣魔修神态轻慢地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既不锋锐亦无气势,只如凡人武夫借助蛮勇之力挥剑一般,虽然看着气势吓人却全无威力。

事实已是如此,那道血色剑光还未触到那四十万一千零八重阵法,就早被那荡漾开来的灵气吞噬殆尽威力全无。水波一般的屏障着实坚韧又柔软,不管何等沛莫能御的巨力在其面前都要折戟沉沙,所谓以柔克刚就是如此。

紫衣修士刚要调侃两句,却见一缕不详而诡异的剑光自层层屏障之中攀附而上。它明明刚才已经耗尽魔气再无用处,此时却毅然决然生出了几分难缠的气势来,似一株极快攀附生长的藤蔓,一丝一缕穿透了四十万一千零八重阵法构筑的屏障。

先是极柔软而后又是极锋锐,那剑光瞬间就结成了密密麻麻十万重破坚阵,由静至动由慢至快只花了短短一瞬。

层层血色剑光不断与防护法阵碰撞激荡,已然搅得刚刚开始放晴的天空又重新变得阴霾起来。混杂不堪的灵气与魔气交织合拢,一层一层的空间裂隙犹如花朵一般瞬间绽放又枯萎。其周遭数丈已然有烈烈罡风席卷而来,刀子一般锋锐无匹,所到之处草木翻折而后化为虚无。

让剑光锋锐无匹一往直前并不算难,一鼓作气再而三亦再简单不过。难得是让剑光柔软再衰竭,最后又重新刚烈锋锐无坚不摧。只这手操纵剑光的手段,就已然胜过陆铭以往见过的不少大乘仙君。

那骤然而来的变化让陆铭与钟期只能瞪大双眼。还好那十万重破坚阵并不能敌过四件灵气构筑的四十万重大阵,纵然其想一举横劈而下斩断束缚,却最终只能悻悻地败下阵来。

还好还好,陆铭一颗紧绷的心立时放松下来。他掌中已然捏住了一张大挪移符,一等事情不对就准备带着卢若澄的肉身奔逃而去绝不留恋。且纪钧的肉身就在旁边,他携着那两具肉身一同逃窜也算有了交换的筹码。

横竖他只想拖延一些时间,并不想与顾夕歌拼个你死我活。这白衣魔修尽管修为了得,本身却是个高傲愚笨的人。只消陆铭三言两语就直接踩中了陷阱,简直不用他费半点力气。所谓不自量力,就是如此了。

“顾道友此等……”紫衣修士笑盈盈地插话了,然而他的面色却骤然一白。

无穷无尽的暴烈剑气自他背后炸裂开来,比大海更莫测比雷霆更狂暴。千百万分的威势与锋锐,触之即亡沾之生火。陆铭的脊背只沾到一丝剑气,所有护体之气与符咒都已全然无用。它们在那暴烈剑气面前甚至撑不过一瞬,着实脆弱无比。

这一下轰然巨响已然让陆铭心神震动不能自已,他的神魂与肉身都成了在那巨浪之中挣扎翻滚的小舟,随波逐流毫无作为。如此可怕又暴虐的剑光,更比昆吾印的攻势更可怕些。更有一缕剑光自陆铭掌中窜入,悄无声息将那枚珍贵至极的大挪移符炸了个一干二净。

陆铭忽然心灵福至,原来从始至终那白衣魔修都从未迷惑亦未中计。他一开始要杀的就是自己,却以卢若澄的肉身作为借口让他放松警惕,最后才来了这一下突袭,使陆铭想逃亦逃不开。他在算计顾夕歌,顾夕歌又何尝不在算计他?

不知何时白衣魔修却已到了陆铭身边,他笑盈盈道:“哎,上三界道友着实太耿直了些。竟以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骗你这种老实人实在让我于心不忍。”

紫衣修士任由一道血色剑光自他胸前透体而出,将其神魂焚尽。那滋味着实痛苦无比令人难以忍受,偏偏陆铭却未出一声。他直直凝望着顾夕歌,似想将他的面貌牢牢铭刻在心绝不能忘。

他死了没什么关系,自有卢若澄与贯泉界修士替他复仇。只要有因果之线在,即便顾夕歌逃回九峦界其余人亦能找到其踪迹。

他只恨自己死前不能见到仇人伏诛的情形,这点着实遗憾无比。陆铭却见顾夕歌纤白手指比了个斩下的动作,原本将他紧紧缠绕的诸多黑色丝线忽然猛然崩裂开来,一寸寸燃烧殆尽不复存在。

眼见陆铭神魂燃烧殆尽化作一捧灰烬,顾夕歌却突然仰起了头。他身后不远处,被四十万一千零八重阵法牢牢护卫的卢若澄肉身忽然也开始径自燃烧。有黑色火焰自其周身直接窜起,来势凶猛亦难熄灭。

同样白衣的钟期静静注视着那具肉身逐渐干枯化灰,随后才是四十万一千零八重阵法轰然崩塌破裂,如山峦崩摧般惊心动魄。那四件护卫卢若澄肉身的灵器亦直接破裂成片,却并未波及到端坐于一旁的纪钧肉身分毫。

他们二人之间好似滋生出一种难言而诡异的默契来,谁也不急着先开口。他们脚下就是洪水肆虐火光冲天,头顶又是层层雷劫密集无比,这一幕原本只该出现在最可怕的梦境之中。

钟期已然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作,他好似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住心神一般,专心致志地望着远方。他一开始就从未想过逃跑,在那等修为面前所有心计与谋划都成了无用之物,也只有看不清形势的陆铭还在奋力反抗挣扎。殊不知那挣扎在那白衣魔修眼中着实太过可笑,似蝼蚁非要与猛虎争威。

大乘魔君就是大乘魔君,定必他们修为强出一截。也许寻常六等世界的大乘魔君不通天道在虚空界中甚至比不过一个上三界最普通的练虚大圆满修士,但眼前这白衣魔修显然不是此等无能之人。

只一道剑光就摧毁了卢若澄的神识,更顺带杀得陆铭毫无反抗之力。那人盘算的所有计谋全都落了空,失却肉身的卢若澄定然神识巨震无法顺利渡劫,就在刚才的一瞬所有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再无变更的可能。

钟期只等那柄悬挂于他头顶的利刃直接落下,了却他所有前尘与过往。他轻轻地合拢了眼睛,表情悲悯又静默。

“我还以为,道友会同你那小师妹一般度化我。”顾夕歌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薛凝是个十分有趣的女修,在这六百年来从未有人可怜过我,她是第一个。”

浮屠界修士依旧并未睁眼,他声音平静道:“若度魔成仙有用,我那小师妹此时应该还好端端地活着。阁下心如铁石毫不动摇,我又何必白费心机?”

白衣魔修却不放过他,只语气轻慢道:“她说我活得太辛苦亦太可怜,对我之过往感同身受,希望我看破放下。关于此点,道友又是如何看待?”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必强求亦不必挂怀。”钟期神色一如往常,毫不惊慌亦不慌乱,“我若碰到阁下,只看一眼就有多远逃多远,更不会与你作对。不管你是仙是魔,依旧信念执着并未有片刻迷惘,着实是麻烦至极的敌人。”

“但你还是来了,而且现在依旧固执地护卫卢若澄的神识,不容我前进分毫。”

“只为义气二字,亦为内心安稳。我若在此时逃跑,定然内心煎熬不得片刻平静。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死而无憾。”钟期淡淡道。

他越是如此平静,其身遭一层层的防护术法就越坚定。那明亮金光好似有温度一般,灼灼燃烧坚固无比。尽管浮屠界修士并不擅长攻击术法,但其防御术法在整个景云系中亦是出类拔萃的。

钟期拼尽全力构筑的防御阵法自然是十分了不起的,就连顾夕歌也赞叹地微微后退。他见多了勾心斗角蛮横霸道的上三界修士,却从未见过如钟期一般固执又倔强的人。

纵然顾夕歌是魔修,亦开始惋惜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即将陨落。他与故作温柔慈悲的薛凝截然不同,是真真正正的心怀坦荡别无杂念。可惜立场不同观念以不同,他与顾夕歌最多落得一个相看两相厌的下场。

眼见天边的所有雷电与罡风都逐渐衰竭,云破日出光芒乍明。显然是有人顺利渡劫成为大乘仙君,倒不知是那二人中的哪一位。

钟期遥遥望着天边,他只盼望自己隐约的希冀能够成真,那已然寄托了他所有的信念。如果卢若澄当真是天之骄子,如果上三界修士当真生而高贵,活下来的那个人就必定是卢若澄。

但随着阴云一分分散去,钟期的心也逐渐冷了下来。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叫一道玄色剑光搅碎了肉身与神识。

纪钧的神识自云端遥遥而落,不一刻就与肉身合二为一。他只扬了扬眉道:“为何心慈手软,难道是你与他心意相通,并不想杀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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