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情人的自觉
某位趾高气扬的“女神”迈着独特的步伐踏入神殿的那一刻,我险些被那一脑袋灿烂的反光刺痛眼睛。
那片光芒的发出者无视了一直含蓄微笑的神殿主人,环起手臂傲慢地上下打量我:“高贵的冥王陛下,迫不及待离开自己的府邸来会见另一个秘密情人感觉如何?”
“感觉不会比被真正的情人发现还更惊讶。”我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所以,男孩儿,告诉我谁为你指引的方向。”
“塔那托斯有甚麽能隐瞒他的兄弟,而斯拉芙又能藏住甚麽秘密呢?”他扬起尖细的下巴夸耀地抖着眉:“更何况,我是个马尔福!”
“了不起的能力。”我对他伸出手。
“寻人的定向咒出自某个薄情陛下曾经地教导,更何况还有那似乎移情别恋的爱人遗忘了的幻影移形。”他骄矜地一动不动,“我得说,魔力充沛的神话时代也有好处不是麽?”
“也许。”我握住他的手检查他体内的力量运转,“然后?”
“然后就愉快而荣幸地发现了一个秘密偷情地。”他故作嫌弃地推开我的手,“我不得不遗憾地指出,陛下您可真不讲究,这里好歹是个神殿不是麽?”
“作为来到神圣代表的神殿与祭坛前的礼仪,你这裙子显然也不太讲究。”确定他没事后我放下心来,“一条轻盈高雅的女裙若像这样将腰带系住,只会让它看起来更接近一条男性短裙。”
“而你被我修长的腿迷住了麽?”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靠近些,好让彼此的膝盖能彼此靠近磨蹭。
“这麽漂亮笔直的腿出现在一位男性的女神身上,就像某位冒失的小情人千里迢迢追踪他的王般突兀得只能说惊喜。”我按住他的膝盖。
“所以作为一个知情识趣的情人,奉上惊喜后就该理所当然地回避。”他给了我一个含义丰富的眼神。
“没错。”我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鼻子。
“可惜一个精明的斯莱特林将会同样出于情人的自觉,把一切可能的对手及时且彻底地消灭。”他用与满脸柔情蜜意完全不符的恶意腔调说完这话,转头冲谟涅摩叙涅端庄地行了个我从未见过的颇为繁复的礼节,“乌拉诺斯与该亚的女儿,十二提坦神中最具文艺气质的记忆女神,与自己的亲侄子宙斯生下了九位缪斯女神的伟大神祇,掌握着玻俄提亚的特洛福尼俄斯地下神谕的语言与文字的女神——我得说自己真是太过荣幸才得以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古老的您。”
“德拉科。”我低声警告道,“不要这麽没礼貌。”
“礼貌?”他假笑着扭头看我,“哦说的没错,可怜伤心的情人背后都会有个真正欠缺礼貌的罪魁祸首——我们也可礼·貌而宽容地称呼这为,风流。”在我能反驳之前,他已快速曲起胳膊撞了下我的胸膛,转身再度扬起了他的小下巴,“德拉科·马尔福,如您所见,现在不幸拥有自然女神的身份。”
“多麽可爱的孩子。”记忆女神一直含笑注视我们,“就是她,哦是他麽,哈得斯?”
“谟涅摩叙涅,请别和他计较。”
“嗨!”少年转回头来怒视我。
“别担心哈得斯,事实上我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还很高兴。毕竟亲眼看到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你有了佳偶陪伴,我终于可以放下一件心事。”谟涅摩叙涅端详着我身前的俊美少年,“所以,就是你无惧神王的诱惑,忠贞且无惧地选择进入冥府成为亡灵之主的情人麽?”
“看来我确实得早点儿习惯这个充满蜚短流长精神的世界。”德拉科满脸揶揄斜我一眼才又庄重地转头行礼,“很抱歉女神,真挚的爱情令我忧心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的爱人。”
谟涅摩叙涅摆摆手表示真的不在意,跟着转头望向我:“也许,哈得斯,你愿意让我单独与他聊一聊。”
见我略有踌躇,她格外慈爱地看着我说:“也许你愿意去那个房间等候。”
身侧的少年假笑着冲我摆手:“不要企图释放窃听咒。”
于是我无奈地跟随一个婢女离开了这间屋子,转入了另一间安静地坐下等候。
在那充满镜子的房间里,我看到谟涅摩叙涅这样说:“一些有趣但意义不大误会应当尽快解开。事实上,哈得斯应当是为你而来。”
镜中的少年眨着眼睛:“为我?”
“自然女神,你先前自称另一个人的名字,这认知从何而来。”记忆女神庄重地站起身,“是因为没有了明托的记忆,还是因为拥有了另一份记忆呢?”
这少年直视她:“我很清楚自己是谁,如何来到这里,以及为何要在这里。”
“可你的神格并非一个凡人。”这位女神慈爱地看着他。
“我是个巫师,当然不是凡人。”他皱了皱鼻子很是不满地嘀咕。
“显然敢于拨撩冥王——”谟涅摩叙涅柔和地小声笑了一下,“并且成功了,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在少年得意洋洋的笑容里她轻声道,“不知先前提到的定向咒之类词语,你有发现甚麽不同麽?”
灰色眼眸的少年以我从未见过的端庄神情注视面前的长辫女神:“期待您的精彩解说。”
“果然如此。”谟涅摩叙涅沉吟着招手让一侧安静侍奉的侍女上前,“你听懂刚才冥王与自然女神所说的麽?”
“大部分听懂了。”那侍女恭敬地弯腰作答,“但某些词语,例如之前自然女神提到寻找冥王踪迹的方法,以及似乎是说明如何来到这里或是冥王身边的方法我都不很肯定。”她再欠欠身,“还有刚才,冥王陛下离去前自然女神要他不要使用甚麽东西。这些我都没有听懂。”
铂金长发的少年皱了皱眉:“定向咒,幻影移形,还有窃听咒?”
记忆的女神微笑着望向侍立一侧的女仆:“现在呢,孩子?”
那侍女认真地回答:“我很惭愧,这的确是我从未听过也不懂分辨的语言,女神。”
“咒语,用语……”少年高高挑起眉来,“我想也许是因为咒语很多是拉丁语,而眼下这是神话时代。”
“也即这种语言在你的时代被称为拉丁语。”谟涅摩叙涅微微摆手让那侍女退下,“神话时代?听起来也很不错。”她扬手招来一块缎子,在上面快速记录下甚麽。
“真要书写或记录用纸笔不是更方便麽?”俊美的少年哦了一声,“抱歉,我这样是不是会影响或改变甚麽?”
记忆的女神顿了顿抬眼扫过我的方向:“哦哈……哈哈,我得说我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可爱的孩子了。”
“可不是?”灿烂头发的少年得意洋洋地笑着,“不过我更习惯别人用高贵或是高雅来形容一个马尔福。”
“所以请放心,也许因为神格的关系大部分用语我们能彼此相通。至于你所担心的那些,若真会引发不可逆转的错误,那在你踏入这时空的第一秒已被碾为尘埃。”谟涅摩叙涅并未和他计较只低下头去匆匆记录,“但你现在正活泼地与我交谈不是麽?”
“不可逆转麽……”少年顿了顿却又皱眉,“那为何莱尔——不,哈得斯甚麽都不记得?”
“因为在这里,他是且必须是哈得斯。”记忆的女神停手凝视他,“而你,是明托。”
少年眯起眼睛思考一阵:“那我还能回去麽?我是指,和莱尔回到我们本来的那个世界。”
“本来?”谟涅摩叙涅低笑道,“在每一个时空的记忆中,你们都是自己的‘本来’。”
“这可真是——太过智慧至无懈可击的回答。”少年皱皱眉随后又松开,“不过只要能和莱尔在一起,那麽确实,哪里都是‘本来’。”
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嘴角即将扬起超过以往任何时候的弧度,这发现不能不让我惊讶。
而对面镜中的少年却伸出手来观看:“我一直觉得,每个人对其他人而言,生来就像个秘密,无比深奥又不可思议。那命运的线条刻画在掌心或是看不见的别的甚麽地方。在偶然或特殊的情况下才能被窥见一二——只是我没想到,莱尔的秘密这麽玄妙。”
“那麽明托,你其实是想回去对麽?”
不知是谟涅摩叙涅慎重的语气还是问题的隐喻让我有不太舒服的感觉。抿了抿唇,我才茫然地发觉自己居然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表情甚至呼吸,害怕这会影响此刻根本看不到我的那个少年。
“过去,莱尔总是在我前面。”他缓缓将手反转过去伸向前方,“无论出生,上学,挑选朋友,预判那该死战争走向,挡住或远或近袭向我的一切威胁与灾难——他一直在我前面,而我总是在后面。这可真让人沮丧不是麽?”
记忆的女神并未回答,她只是一直安静地微笑,仿佛她深知这个少年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一般。
“当然,在经过这麽多之后我开始相信,那必然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个马尔福。”少年嚣张又得意的小模样令我忍不住微笑,“在我的世界他必须挤入前排才能让我看到他,因为他可能不是生来就在那儿的。”那少年自己说完居然罕见的有些害羞似得快速笑了一下,跟着又傲慢而不屑地抖动他那灵活的眉毛,“可惜无论在哪儿他的诞生大典我都无缘参加。不过,我现在倒是可以肯定,他天生是要在我前面的。”
谟涅摩叙涅慈爱地看着他,鼓励他继续诉说。
“哦是的……在马尔福庄园相识之前,进入霍格沃茨之后,生死辗转到现在。他就一直迈着他的步伐稳稳行走在他那一列,而我则在我这一排。就连重来一次后转换学院,他漫不经心就令人气馁地学会了别国的语言运用新的咒语、随手就鼓弄出震撼巫师界的魔药炼金产品之类——而这些在他眼中轻而易举,就像是随意摆弄些破烂零碎似得——就连去了其他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也总是有出息。哦,有出息不够形容,总之——而我,总是……甚麽也算不上。”
谟涅摩叙涅平静地看着他终于开口:“这样地沮丧该怪谁呢?”
——我。
这念头不假思索跳跃出来,而我却觉得理所当然。
即使现在的我甚麽都不记得,无法回忆或体会他说的每一个字,但那灵魂乃至整个身心都在叫嚣着不要让这个男孩儿露出这样忧郁的神色。
“哦,当然是他,必须是他。”这美丽的男孩儿大笑着摆手,“我以灵魂和马尔福的名义发誓,要说我不怪他那真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在最开始的某些时候我甚至暗暗地痛恨他,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我怎麽能有机会也同样走到前面去呢?”
他低笑着收回手来托住他那可爱的小下巴:“他一路像个傻乎乎的格兰芬多一样拼杀着往前冲,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是懈怠都没有。”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也许是曾经的我给了他多大的挫败感,“最沮丧的时候我甚至想,哦算了,这辈子就让我呆着生锈发霉好了。反正哪怕我躺着甚麽都不用干,反正哪怕我无所事事做个纨绔子弟之类,反正无论我犯多大的错他都不会——好吧,我得说如今再谈论这些过去,真够扫兴的。”
“若真是扫兴,你不会因这无趣的回忆而在脸上展露纯真的笑容。”谟涅摩叙涅充满慈爱的看着他。
“我在笑?”少年眨着眼睛抚摸自己的脸,跟着索性放声大笑起来,“好吧,因为我终于断定这个稀奇古怪的男人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只有最偏执极端的斯莱特林才会这样去爱一个人——他能为了单纯的爱慕和守护心甘情愿打上烙印成为奴仆,投身于他其实毫无兴趣甚至非常厌倦的战争与权力网络,把别人会羡慕嫉妒到发狂的智慧与能力完全献给他可能最终一无所获的对象,只为了……只为了那个辜负他心意的人,能享受黑暗生活中永存的希望之光。”
“我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才明白,这世上没有甚麽比这发自内心的忠实奉献更可贵。”这少年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这曾是我过往认知中万分鄙夷的赤忱与爱恋。我熟悉的是阴谋诡计,是追逐权利的荣光,随之而来的金加隆,是名誉、血统,是家族,是——是我完全不懂却胆敢嘲弄的爱情。”
说着他居然又颇为自得地笑了:“但最有意思的是,即便处在这样令人目眩神迷的爱情与暗无天日的战争中,莱尔的心也并未泯灭善恶是非的标准——我是说,大部分我个人认为从未享受过权利与名声带来的好处的那些救世主或是穷鬼韦斯莱们才会有的标准——但无论和我或是和那些臭虫一样的家伙相比,莱尔简直更像个圣徒或者天使。”
“圣徒,天使……”记忆的女神快速记录下这一切,然后凝视着他十分庄严道,“那你现在也已看到,他不是你的莱尔,是冥府的王者,是亡灵的主宰。整个神界都知道,哈得斯既不期望走上黄金道,也不梦想躺卧玫瑰床,他甚至——完全没有对你的一切记忆。”
“那又怎样?莱尔曾为我而来,如今不过是换我向他走去。”这少年灿烂的笑容如同他那令人目眩的发梢,“就如同狂风巨浪拍打侵蚀的海岸总会有一个宁静的停泊之地,那里应当有一艘平安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