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君子瞪了杨彪一眼,又把他往里拉了拉,沉声道:“说了让你嘴上长个把门儿的!怎的如今还是这般口不择言?若是皇上听到,迁怒我们不打紧,若是累及大将军,你心可安?!”
杨彪话一出口便知晓不当讲,自知理亏,被这一训当即瘪了下去,垮着脸直点头。
“我杨彪性子糙,肯定改,肯定改!”
九君子斜睨了他一眼,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杨彪挠了挠头,随即又红光满面的说道:“诶你说,如今皇上来了,是不是要给大将军加官进爵啥的,大将军这些年为倾谪可是劳心劳力,虽然大将军的职位已经是莫大的头衔,但是这不上面还有一个称谓呢吗?”
九君子轻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非战时不封元帅!如今边境混乱,三国交锋,自是该换个名头了。不过,大将军一向不在意这些,况且如今三军之中唯有大将军最大,封与不封都无关紧要。”
“话虽如此,可也总比没有的强不是?”杨彪搓着手,兴高采烈的说着,仿佛这元帅的头衔是要给他的一样。
“瞧把你给乐呵的!只要你以后不给大将军扯后腿,一切好说!”九君子斜了杨彪一眼,凉凉的说道。
杨彪瞪了瞪眼睛,可终归方才的确犯了忌讳,这才蔫儿了蔫儿,不再言语。
九君子无意识的摇着手中折扇,船舱旁的窗帘被清风拂开,遥望江面,波光凛然。
那些曾经难以名状的事情,经过时间的磨灭,还是那样牢牢的记在心里。
那些痛苦的,无助的,期待的,震撼的,曾经那些一切的一切都是时间的使者铺就的。
那些,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又似乎悄然间将一切都改变。
那些是曾经,可却又仿佛恍如昨日。
那些痛,那些无助后的欣喜若狂还历历在目,点点戳心,如今再回想,也唯有感慨。
三万残云骑,一国金汤固。
那些他们已经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等待他们去经历的事情,都将一一书写在残云骑的传奇里,那里面是一条条人命,一片片血迹铺就而成的。
世人只道残云骑勇猛精进,所向无敌,可终究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夹杂着多少的汗水与血泪。
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
秋风萧瑟,趁着有些发白的月光,更显得萧条清冷。江面上的夜风,有些微凉。
司安率先垂首拱手,轻声道:“多谢皇上成全。”
龙羽闻言微垂双眸,唇角紧抿着,夜色下,他抬眸望着面前的昔日好友,万千惆怅,终究化作心底的一声轻叹。
“何谈成全二字?且此行并非只为此事,朕,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司安将军不必谢朕,此举全然为了我倾谪百姓,朕身为一国之君,自是义不容辞。”龙羽淡淡道。
司安抿唇颔首,沉声道:“既如此,臣便先行回阁城了。行兵布阵,需尽快。”
龙羽闻言眉头微皱,问道:“若是炎彧帝并没有将其国的折空将军调回呢?”
司安微微摇头,轻声道:“皇上前来,炎彧帝必定会调回折空。”说着,抬眸看向龙羽,眸色微沉,道:“或许,皇上应该见一见那折空将军,还有炎彧帝。”
龙羽不解,斟酌道:“近年来,那位折空将军的名头是越来越大,对我倾谪国边城的攻打势头愈加猛烈。只是,朕不知,司安将军何出此言?”
司安抿唇,不禁抬眸望了眼龙羽孤单的身影,脑中蓦然想起方才九君子所说的‘皇上只身一人’。
是啊!自从没有了青源,他的身边,便再也没有了亲信。
“臣也只是妄加猜测,若有机会,皇上亲眼所见,才好做判断。”毕竟,毕竟曾经,你才是最熟悉他的人……
龙羽沉吟,终是点了点头。
司安抬眸望了望天际,月上中空,快了,快了……
“事出变故,如今九尊令不在臣手中。但却很安全,皇上不必忧心。”司安想起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身影,眸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信任。
龙羽闻言看向毕恭毕敬的司安,不禁唇角微扬,自嘲道:“司安当知朕对九尊令没有半分念想,故意争夺九尊令这条计策既然是你所想,朕也相信你会安妥处置,你想要做什么,朕都会尽力配合。只是九尊令对江湖人士影响极大,司安还是不要将九尊令遗落在江湖之中的好!”
司安闻听信任二字,不禁心头微怅,多年情谊,终究还是存于彼此心中的!诸多言语,诸多感慨,还是轻轻放下,便见得他拱手道:“多谢皇上信任,臣自有打算。”
龙羽微闭双眸,不禁心头微怅。
“皇上有事情要办,臣便不叨扰了。臣需尽快赶回阁城,晚了,怕失了先机。”司安拱手道。
听他如此无谓的语气,龙羽不禁看向他身上的斑斑血迹。
他虽远在皇城,日日朝堂。可也知道近年来他倾谪国的军队日益壮大,一支残云骑更是让他国军队闻风丧胆。他不禁想起,自己当时因为宫变深受打击,曾一度一蹶不振,或许是打心底迁怒了当时按兵不动的残云骑,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管过这支他与司安共同创建的军骑。
而如今,这一支仅有三万的兵力的残云骑,已然一跃而起,扶摇直上,成了倾谪国的镇国之军。
这一切,都是司安一人亲手打造的。
如今三国鼎立,战事不休,而倾谪国能够将边城守护的如此坚固,也全然是他全力以赴,不畏生死。
这么多年的战场厮杀,这么多年的刀光剑影,当初同样伤痛欲绝的他,如何走过这匆匆经年?
龙羽微垂双眸,心头萦绕着淡淡的感伤,世事无常,物是人非,终究还是情伤。
看着眼前的司安,又想到这些日子,他是如何被围困的,龙羽不禁抿唇闭了闭眼。
“司安——”一声轻叹,龙羽心头萦绕着化不开的惆怅。
司安抬眸看他,终是抿唇沉声道:“臣,告辞。”
一拂衣袖,司安转身踏入夜色,修长削瘦的身影因为伤重,脚步有些踉跄。却仍然毅然决然的向着正值暴乱的阁城前去,奔赴前线。
龙羽心头微颤,时隔八年,再次相见,那些坎坷,终究还是横亘在自己的心底,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步子。
他该怎么释怀?
他该怎么遗忘?
双亲的死,嫡妹的死,青源的死……
仅仅是一刹那,他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问,聪明如你,若全力相救,他的父皇母后还有妹妹,又怎会就这样死去?
他问,皇城有那么多亲兵供你调遣,为什么你却偏偏按兵不动?就带着少数亲兵是根本就没有打算相助吗?
他问,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去,你真的心安吗?
他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延伸到那种地步,离别之时,那些所谓的万全之策,信任托付,一夕之间都成了笑话。
脑海中是司安那一双清冷的眸子,没有解释,没有交代。
雨夜里,他策马扬鞭,离开皇城,他们也便从此天涯相隔。
时隔八年,那些日日夜夜剜心的痛只会每晚多上一些,更加诛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