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是见过卢小莲的,他倒是不觉得卢小莲有什么不好,甚至十分心上她在缂丝上超凡的技艺……但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欣赏一二是无所谓了,若是要当做自己的弟妹来看,那简直有太多太多的瞧不起和看不上。
他看了一眼崔洋,语气倒是十分镇定了,他道:“若只是想玩一玩,倒也罢了。”他并不打算多劝什么,只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若是真的喜欢得不得了,接进来坐个侧室也是可以的。上次见过,那卢氏的确长得好看,你会喜欢也是正常。”
崔洋皱着眉头道:“我喜欢她,干嘛要让她没有名分或者做小呢?”
崔海重新夹了小笼包吃,不以为意道:“否则那你要如何呢?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
崔洋认真道:“我喜欢她,当然要娶她做正房奶奶了。”
崔海道:“那你去和父亲母亲说,看他们愿不愿意。”
崔洋耷拉了脑袋,道:“三哥你不打算帮我吗?”
崔海笑了一声,道:“你也知道父亲母亲不会同意?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同意呢?你若只是玩玩而已,我当然没什么话可说,就算你让我帮你做掩护也是可以的。只是若真的是要娶妻,那么卢氏便不够资格了。我们家从来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你娶妻不是小事。”
崔洋道:“可我觉得我和小莲就是门当户对的,她的缂丝那样高超,而我画画也很有名,这样不算吗?”
“别说孩子话了。”崔海道,“的确,你们都在某一个领域有了极高的成就,但是门当户对说的可不是这些。就算不提卢氏是成亲过的了,她出身潞城,家里面是个什么情形?父亲母亲是什么出身?兄长又是个什么人物?你仔细想想,这能算门当户对?”
崔洋张了张嘴巴想要辩驳,却又无话可说了。
崔海道:“娶妻这件事情,并非只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更加是两个家族的结合。我听闻卢氏当初是被兄长卖给金家的,可见她兄长为人并非高尚——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她的父亲母亲束手旁观,可见是对这个女儿并没有那么多的呵护关爱,嫁到金家之后,卢氏娘家却还派人一而再来胡搅蛮缠地打秋风,便能看出她娘家还有贪得无厌的举止。四弟,你就想一想吧,若你娶了卢氏,那贪得无厌的大舅子每天胡搅蛮缠地找你要钱,你要怎么办?他在外面惹是生非了让你去擦屁股,你愿不愿意?到那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和卢氏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崔洋垂头丧气了,他无法辩驳崔海的任何一句话,崔海说的仿佛没有哪一点有错,甚至他顺着崔海所说,就能想到将来可能出现的那些事情。
崔海又道:“所以我刚才就说了,若是玩玩也就罢了,非要一颗真心捧出去换一堆垃圾进门,四弟,你还是醒一醒吧!”
崔洋沉默了许久,道:“但我的确喜欢她,我喜欢她——而且她现在已经和她的娘家没有来往了,不是么?”
崔海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今后会没有呢?”
崔洋嚅嗫了一会儿,再次没声了。
崔海吃掉最后一个小笼包,然后做了总结陈词:“反正这话我就这么说了,你若是不高兴,那就只好憋着,我不乐意听你跟我一句一句辩驳,有这辩驳的心,你不如直接去找父亲母亲把话挑明了。”
崔洋觉得脑子一片纷乱,最后道:“我要想一想。”
崔海叹了一声,在崔洋的脑袋上揉了两下,道:“你说你,风流浪荡了这么些年,怎么忽然就糊涂了呢?”
崔洋道:“我没觉得我糊涂……三哥,我并不是开玩笑的。”
“那你去找父亲母亲说吧!”崔海也不乐意和他说这些车轱辘话了,吃饱喝足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崔洋闷闷不乐地用了早点,然后也没那个胆子去找崔夫人,而是又换了一身衣服,去到画院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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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洋因为画技高超,在画院当中算是领头人物了,又因为他的画被做成了那样精致华美的缂丝画,又出了好大的风头,这一去画院,便被同僚们团团包围了起来,都闹哄哄地说让他去给卢氏推荐一二,也想把自己的画作做成缂丝。
崔洋心不在焉地应过了,正烦躁的时候,却被圣上召入宫中画了幅贵妃抱猫图。
圣上也是听说了京城现在炒得火热的缂丝画的事情,也听说了崔洋的山水画被做成了缂丝,于是也随口问了问,然后便好奇道:“若那女子有这样技艺,是不是能把这抱猫图也缂成画了?”
崔洋惊讶了一会儿,道:“这应当也是可以的……”
圣上想了想,道:“宫里面也有缂丝的匠人,朕先让他们做了,然后再比一比,是宫外那女子技艺高超,还是宫中的匠人一流。”
崔洋画完画出宫之后去了卢氏,便把进宫的事情给卢小莲说了,他道:“现在就连圣上都听到了你的名声,说不定哪一天要宣你进宫呢!”
卢小莲正趴在桌子上面描一幅牡丹的样子,这一听便是一笑,道:“要是我能做个贡品出来,那可了不得了,今后你们想买我的缂丝,就比登天还难了。”
旁边绿兰笑了起来,道:“等到那日,娘子随便拿一方帕子出去,就能过一年。”
那些帮工的女人们也笑道:“绿兰说的是,到那时候,娘子就能被称为‘大家’了。”
崔洋原本是想提醒卢小莲多多小心,别被宫里面的人暗算了去,忽然听着他们这么把话题岔开了,倒是也不好开口了,于是顺着说了些逗趣的事情,一直到下午时候送卢小莲回家时候的路上,才把自己的担忧给说了。
“我想着,虽然宫里面的匠人们与你从来都没什么来往,但你的缂丝显然做得比他们还好,可得小心有人想了龌龊主意来陷害你呢!”崔洋这样说道,“你一介女流,又是单身在外,若遇着什么事情,被欺负了……”
卢小莲也没想到这么多,这会儿听崔洋一说,倒是有些后怕,于是道:“那我这几日去闻姐姐那里躲一躲,省得惹出事端。”
听着这话,崔洋些微有些郁闷,道:“你为什么不说让我帮你一下呢?”
卢小莲看了他一眼,忽然一笑,道:“那你想怎么帮?”
“我可以帮你很多。”崔洋说道,“如果有人来找你麻烦,我都能帮你挡了。”
卢小莲顿了顿,道:“若将来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再来求你吧……”
“你我之间,为什么还要用‘求’呢?”崔洋纠结地拧了眉头,“小莲,为什么到现在了,我们明明这么亲近,可又还是这么生疏呢?”
卢小莲再次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可能是因为……因为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吧……”
崔洋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他拥着卢小莲进去书房了,然后才异常纠结地说道:“我今天回家去,想让我三哥帮一帮我,帮我在母亲跟前说说好话,我想对母亲坦白你我的关系。”
卢小莲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崔洋接着道:“但我三哥并不愿意帮我,他说了许多许多,我一边觉得有理,一边觉得荒谬。小莲,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离开崔家,不再是崔四公子,你还会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卢小莲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一边是震撼一边是感动——然而她却不敢回答。
崔洋殷切地等待了许久,没有等到她的答案,然后眼眶便微微发红了。
“所以……你并不愿意吗?”他抬眼看向她,深深地注视着她的双眸,“小莲,如果你不愿意,也请告诉我,好吗?”
卢小莲闭了闭眼睛,道:“我并不值得。”
“什么是值得?”崔洋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害怕自己再多说两句,就会像一个受挫的小孩子那样掉眼泪了。
卢小莲道:“你值得更好的,一个体面的漂亮的女人,与崔家门当户对,与你琴瑟和鸣,她能与你说很多很多事情,无论你想谈论什么,都能得到她或者深刻或者浅显的回答——而不是我。”顿了顿,她垂下了头,沉沉地叹了一声,“事实上,四哥,我并不配不上你。”
崔洋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竭力使自己的眼泪不要往外涌,他也不敢开口,生怕会听到来自自己的那可笑的又卑微的哭腔。
“□□之事,只不过是一时之间的冲动。”卢小莲低着头说道,“你就当我恋慕美色,情不自禁——对不起四哥,是我贪婪又恶毒,所以伤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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