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穿戴齐整的凛翊从洗漱间回来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凛翊懒懒的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窗台边的小茶几那升腾着热气的一碗粥上。
粥里被熬得绵软的海鲜散发出的阵阵香气钻入鼻腔,肚子又适时地传出几声有节奏的肠鸣,凛翊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表情尴尬地转了转眼珠子。
然而并没有如预期一样看到那张熟悉又欠扁脸,挂着满是揶揄笑容出现面前,用温柔且地轻佻语气又一次把他惹得面红耳赤,想揍人。
凛翊待在原地等了等,几秒钟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双手不自在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动作不太自然地走到茶几旁的藤椅上坐下。
深呼吸了几次,才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粥,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
此时碗里粥的温度正正好,不会烫得下不了嘴,但也不会太凉,雪白的大米已经被熬得香糯软烂,加上被熬入味的海鲜,更是鲜甜可口。
凛翊不禁胃口大开,勺粥往嘴里送的动作也快了起来。不过一会儿,手里的碗就已经见了底。
习惯性地抿了抿唇,拿碗的手向一边抬高,下意识地说“おいしいからお越しください!(味道不错,再来一碗)”
久久没得到回应,凛翊这才后知后觉,现在这屋里就自己一个,平时粘人到烦人的牛皮糖,今天竟意外地一直没出现。
凛翊收回手,把碗放回茶几上,垂下眼睛盯着那空空的碗发起呆来,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不知不觉又紧蹙在一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大大小小的脚步声,凛翊快速地抬头看向门外,然而待看到来人后,稍显激动的神情又迅速恢复如常,并有点意外地看向来人。
“哎?小翊,你起来啦。”翟绻笑容和煦的看向笔直的端坐在那的凛翊,眼睛定定的注视前方,似乎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往房里的其他地方乱瞟。
凛翊点了点头,“嗯”的一声,算是对这位“嫂子”的礼貌回应。虽然相处了也有好一段时间,但向来感情淡漠的他,还是没办法很快的适应别人对他过分热情和亲近。
见翟绻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凛翊表情动了动,不解的眼神直直的望向他。
似乎感觉到气氛有那么一丝的尴尬,翟绻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声,这时一个小脑袋从翟绻身后悄悄探出来,明亮的大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激动。
还未等翟绻说话,小脑袋的主人直接走出来绕到前面,小短腿一蹦一跳地来到凛翊跟前,不由分说就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脸上,先是“嘶”地一声倒抽了口凉气,后轻声地询问“爸爸,你的手好冰,你还好吗?”
凛翊奇怪地看向这个对自己过分亲昵,却又小心翼翼的小不点儿,本想一如既往的随意地回复一个冷淡的“嗯”字,但又怕这小家伙会胡思乱想,便学着印象中某个人注视自己时的表情,目光柔和的看向藤原夏树,被抓着的大手,轻轻屈指捏了捏那柔软的小脸。
柔声道“没事,不用担心。”
藤原夏树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捏脸颊,满眼期待地看着凛翊又道“太好了!那爸爸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看绻叔叔的狗窝吗?”
“狗……窝?”凛翊面带询问把眼神转向灯塔似的站立在一旁的翟绻。
翟绻表情呆滞了那么几秒,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两父子的对话,瞬间反应过来,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看着凛翊道“哦~那啥,夏树指的大概是我那家宠物店,呵呵呵,因为里面都是自己养的和客人寄放的猫猫狗狗,所以也俗称‘狗窝’。”
凛翊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是你们工作的地方吧,我们过去会不会太打扰了?”
翟绻摆摆手“不会不会,店里分了好几个区域,工作区域和休息区域是分隔开的,互相并不会受干扰。”
凛翊听罢垂下眼睛,正好对上身边那拥有一双明亮干净的眸子的小豆丁,嘴角在不知不觉间上扬了一个弧度,大手抚上哪柔软的发顶,温声道“那就走吧,今天爸爸陪你去看狗狗。”
凑在凛翊跟前的藤原夏树高兴得从地上蹦起来,开心地拍了几下小手掌,还不忘欢呼几句“好耶!好耶!”
凛翊拉住雀跃不已的夏树,捏了捏他肉肉的手掌心道“你和叔叔先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我去个洗手间,十分钟后和你们汇合。”
藤原夏树用力点点头,“知道了爸爸”。然后突然凑近凛翊,在他还没回过神之际,踮起脚小嘴贴在他的脸颊“啵唧~”的一下亲了一口,便迅速回过身,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凛翊表情僵了一下,而后抬手抚上刚被夏树糊了口水的位置,情不自禁轻笑出声。
翟绻见状,嘴巴不自觉地张开成“o”型,表情怪异看着凛翊的笑容发起呆来。
凛翊感受到有道奇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笑容逐渐消失,随即恢复如常的冷淡。
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把神游天外的翟绻唤醒,翟绻尴尬地朝凛翊笑笑,慌慌张张地道了声“一会儿见”,就火速离开的凛翊的卧室,然而门外早已看不见那不豆丁的小身影……
刚那一碗热粥下肚,凛翊先前难受了许久的胃可算恢复过来,又和藤原夏树的一番互动,浑浑噩噩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其实要说起来,他体质并不差,这次会三番几次的这么反常,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是凛翊成年后第一次出远门。
性格使然,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轻易不会离家超过一百公里的地方。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集团事务繁忙,不管是被作为集团继承人重点培养的那段日子,还是在此之前的学生时代,更不用说接手集团事务之后了。
可以这么说,凛翊这么多年来,满脑子不是学业,就是事业,他的身心由始至终被这些东西桎梏着,那些本该在所有年轻人脑袋里几乎都出现过的想法,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在他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有出现过。
这也是凛翊和凛木的不同之处,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同样的环境,过着机械般不断重复的生活,凛翊甚至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或难以接受的,大概是这么多年习以为常,自然也就麻木了。
以至于这次出来,已经是即将奔三的“中老年人”,本该成熟稳重的气质全无,冷静思考能力完全丧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浆糊的脑子。
别看他表面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其实身体早就抢先一步做出了各种不良反应。
只是他一向沉默惯了,也没有向谁示弱,或者说撒娇的习惯,长期过度的劳碌导致的慢性胃病,从离开家那一刻起就已经反复发作了好几次。
所以在翟绻家的那顿晚饭,即便一桌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地方家常菜,但他也只礼貌性的吃了几口,便安静地坐在那听樱井弘彦操着那口不伦不类的半中国话和翟绻一家谈笑风生。
现在休息了一夜,加上吃了那碗舒心暖胃的粥,整个人才满血复活。
凛翊在洗手间认真的洗了把脸,擦干净手,便不多作停留,大步往外走去。才刚走到门边,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盯着反光的地板几秒,又折了回去,在偌大的镜子前停下。
看着镜中那表情略显冷硬的脸,凛翊深深呼吸了一下,片刻后,凛翊再次走出洗手间时,有什么东西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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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