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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退至曲山,依托地形与敌周旋,暂有喘息的机会。恰逢家书寄来,安阳王顺道翻阅起收到的信件。因为都是已然发生过的事,众幕僚皆有谈论一二,故而起初他并不曾注意到什么。正阅着,账外有信使禀报,携来一封标注两日之前日期的信件,内容简洁:“三路围城。三守七攻,自右翼起逐个击破。行军当急,不若则功亏一篑。”
安阳王见字愕然,翻阅相同字迹的书信,又询问了信使日期的正确性。大为震惊,豁然站了起来……
曲山一役发生在当日未时。
除却正路受主攻的奇强火力,损失较大外,当大军从右翼扫荡而出,击退主攻的的正路,急行军到达曲山左翼时,敌方欲要奇袭的一支军队,因为不熟悉山林地貌,仍被茂林所困,尚未抵达也来不及撤退,被两面夹击,生生吃掉了。
安阳王依托此战反败为胜,开始乘胜追击,回想曲山一役,心中却后怕起来。他性子生来谨慎,若非突然之间知晓早前无数的“预知的信件”被他错过忽略,致使如今步步败落的局面,悔恨万分。他也不会一时冲动,盲目地相信了一个不知名来源的情报。这时机差一分都是错失,他就好像无形之中被人操纵着做出了抉择,写信之人的心智令人胆寒。
至此一战,神秘幕僚名声大作,众人纷纷向安阳王请求相告写信之人的身份,意图结交,可最后他也没有说出一个真实的人来。
安阳王只用了八字形容他:其智近妖,其貌胜仙。
一个隐世的高人总要比一个入世的高人多上几分美誉,旁的不说,“淡泊名利”这一项总占着了。又为安阳王出谋划策,是有忧国忧民大情怀的人,贵家的小姐们纷纷动了芳心。
就今日虞薇入席安雪所在的小宴,也全是因为想要同她套套近乎,问一问,那位奇人的相貌同她家堂哥比起来,如何?
可惜她还没有问到,安雪已经跟虞家闹掰了,叫她不胜唏嘘。
这事沧笙已经听她详细重复地讲述了好几遍,从前毫不在意,今个却很意外地听到了几个细节,心中寻思了一会,心不在焉起来。
虞薇离开之后,鱼精紧接着便冒了出来,乐呵呵:“沧笙,有个坏消息。”
沧笙看着他脸上大刺刺的笑,严重怀疑他面部表情已经彻底坏了,纠结地扬起眉:“什么?”
“虞淮不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三月初一是他成婚的日子么?可他没说要同谁成婚呀,你猜怎么着?”他摇了摇从她这顺过去的小团扇,“开罪了安阳王府,大户人家的小姐怕是不好娶进门了,又这样急。我听她们商量,兴许得找个小户人家的女孩赶快下聘,挑不得了。”
沧笙没听出来这消息坏在哪里,“那又如何?”
鱼精拿扇子一指她:“你不懂么?就算再如何,嫁进他虞府的也得是小户人家的女孩。你凡人的身份乃是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一个人。凡人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要面子,怎么肯娶你呢?”
这样的规矩,她的确是不懂的。初初听来很是刺耳,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默默将他瞪着。
鱼精站在那给她瞪,两人都无声无息,他脸上的笑渐渐没了,上扬的唇角抿成了线。
“嗒,嗒嗒。”
那是他突然开始落泪的声音,“你是不是觉着我很讨厌?”不待沧笙回答,他又自个接上话,“连我都觉得自己很讨厌。”
沧笙良久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几天生病了,心情不好……”
鱼精软糯的声音一低,瞧着她:“才不是,我就是见不得你和虞淮好。”
沧笙放下手中的药臼,神情之中分明有捋袖子干架的意味了:“你几个意思?”
鱼精还没来得及耀武扬威,立时怂了,眼眶里憋着泪缩了缩脖子,朝后退两步。心里到底还是难过,朝她大大地哼了一声,强行硬着声线:“我早同你说过,他不是好人,你这样不分黑白不听劝,那就随你吧。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去同你的虞美人过吧。”怒气冲冲走到门口,见她果真没有来拦,又折过身看她一眼。磨蹭了半晌,脚迈不出门去,声调降了两个,“不过你要是找不到我,我可以告诉你我就在林里的寒潭那,或者隔壁的寒潭那。”
无凭无据,只凭借一点感觉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人,简直太过分了。
沧笙被他的那个“哼”气得不行,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我才不会去找你!”
可惜这话说得太迟,鱼精走远了,没能听到。
……
她今个受了气,吵架的对象又给跑了,心里头不大爽利。天黑后早早地化回石头,挂在虞淮脖子上睡觉去了。
夜半忽然觉着不对劲,虞淮身子烫地有些异常。睁开眼一瞅,只见床帐里头跪坐着一个女子,神情之中的痴迷毫无遮掩,正要低头朝他吻下去……
记错了?
沧笙那时还不懂时光是个快速变迁的东西,以为谁都和自己一样,千万年不会改变。
弄不清楚,就渐渐真的混乱了。
再后来,她也再记不住那株小花,只朦胧记得一抹亮色,那么明亮,那么暖。
她记得自己曾被一个陌生人拾起过。
他的手比她要暖,可还是有些偏凉,软软的,恰好可以包裹住她的身子,有一种干净而清冷的味道。
她想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圆润而干净。听到他似乎微微笑着,说了一句,“好生漂亮的石头。”
微凉的声音似清润的溪水流过心尖,清爽而柔和,叫她觉着受用,十分,十分的喜欢,
而后,又淡忘。
只留一声模糊的呼唤。
真正见到“虞淮”,是在一座荒城。
那天她一如既往的面朝蓝天躺着,醒来之后,久久不能回神。忽而便看见了城墙上的他,雪白的衣袍披戴着橘色的暮光,勾勒出一道晦涩不明的剪影。风扬起他的衣衫,他的发,清隽修长的身影那么好看,那么……哀。
一颗石头,哪里体悟到什么轰轰烈烈,只是有一刻强烈的念头,刺入了心房,叫她不想忘记他。就像那一株花,那一声若溪流般清润的回应,是她目睹的最美好。
她想,她得想个法子,才能记住他。
于是在自己身上画了一条浅浅的白痕。提醒着自己,生命里有他的身影到过,不至于空荡无痕。
……
沉睡,清醒,几番轮回,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岁。
她又一次醒来,眼前仍是黑暗的,可身上盖的不是淤泥,而是层层的枯叶。
沧笙很是高兴,因为枯叶的纹落对照着阳光,精致又漂亮。便计划着再给自己划上一道痕,来记住这片叶脉的可贵。
正看着,眼前却突然投射下一片阳光。沧笙仰起视线,不期然地望入一双眼,墨色。
竟还有这样好看的墨色,不是虚无的漆黑,隐隐淬着光,藏着笑意,生动而冷清。眼睫低垂,氤氲着远山黛水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