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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索月萝番外(上)(1 / 1)

<>感谢大家的支持~!金香楼除了大堂所在的主楼之外,内里还有三进别致小院。

沈蔚虽贪嘴,可一惯不会什么排场,以往只在主楼的大堂,最多偶尔摆个小谱要个雅间,从未进到院中来过。

最里这一进的“听香院”并非想象中的金碧富丽,倒是较寻常四水归堂的布局要开阔些。

院中房屋楼台均为纯木乌漆,楼上跑马回廊以半腰花格为栏,柳絮随风轻扬,桂子落花清白;夕阳描金边,静待明月来。

无须金玉之饰,那份朴雅端和,已是最最贵不可言的气象。

沈蔚心中暗暗啧舌,略有些惭愧地小步上前,低声对杨慎行道:“多谢你了。”

“谢什么?”

申时放值后,杨慎行居然还回去换了身衣衫。此刻的他不着官袍,一袭青色重云锦衣袍在落日余晖下流转着如金如帛的华彩,在“听香院”这恰如其分的氛围中,益发衬得他美如画。

沈蔚忙不迭垂眸,收起被眼前美色击溃的心神,讷讷轻笑:“如非你周全,我根本想不到还需这样郑重地答谢他们。”

她以为不过就是请了几位旧同僚来帮忙,大家都是武官,随随便便谢一谢也就是了,想必也没谁会计较。

可事实上此次毕竟是公务往来,实质就是鸿胪寺与光禄府的一次小小合作,于京中约定俗成的规矩来说,是该郑重相谢的。

“你只管冲锋陷阵,这样的小事自有我替你圆着,”杨慎行微微抿了唇,笑得克制又含蓄,“原就是我该做的,瞎谢什么。”

这话听着有点怪,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沈蔚只能挠挠后脑勺,边走边傻笑:“那晚些在宴上我需要很庄重吗?”

韩瑱、阮敏都是熟人了,若真要摆出庄重的模样,只怕有些别扭。

“那倒也不必,反正咱们礼数是到了,也没什么外人,太拘束了反倒尴尬。”

杨慎行话音一落,忽地又想起什么,忙敛容正色补上一句:“不许见色起意、借酒装疯。”

沈蔚一窒,连忙后退两步,笑得无比正直:“放心,你会很安全的。我一定克制,一定克制。”

原本是要向她强调,绝不可对那该死的“好看的张吟”动手动脚,可见她一听“见色起意”,却全没想到张吟那头去,杨慎行心中猝不及防地涌起一阵暗喜。

两人一前一后在楼下回廊中缓缓而行,沈蔚道:“韩大人他们已先到了吗?”

先前一放值杨慎行就说要回去换衣衫,沈蔚被侍卫队的一些善后事宜拖住,多忙了半个时辰。赶过来时正巧碰见杨慎行也才到,于是两人便一同进来了。

杨慎行略回头瞥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口中应道:“我让金宝先过来打点,应当是已将他们迎上楼去了。”

“还是你最稳妥……”

沈蔚夸奖的溢美之词尚未说完,就听前头拐角处隐隐传来金宝的声音,不知为何,那成日里朝气又活泼的嗓音此刻却又怒又怨,同谁吵架似的。

她心中一凛,几步上前就要过去探个究竟,却冷不防被杨慎行一把拽住,闪身就进了回廊侧边的一处小花格。

回廊左侧靠墙处一路上都有这种凹槽型的小花格,齐肩处是放置花盆的小台子,正对雕花壁窗。空余处不过一人宽,两人侧身站在里头倒是勉强。

“做什么?”沈蔚略略仰头瞪着面前的杨慎行的侧脸,尽量将自己的后背贴向墙面,奈何这地方实在算不得宽敞,无论如何也拉不开个像样的距离。

杨慎行的左臂紧紧环住她,微微凑近些,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道:“金宝同人吵架呢,咱们此时过去她会尴尬。”

我才尴尬好吧?!

被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旁,滚烫的窘然自耳廓一路红遍周身,沈蔚真是止不住要瑟瑟发抖了:“就是、听见她在吵架,我才过去帮忙啊!”

“咱们帮不上的。”杨慎行索性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在她肩上,闷闷轻笑。

沈蔚脑子有些发懵,一时也没再动弹,便红着脸侧耳听着。

“你就是想把我踢走!”金宝的声音听起来真是怒得快要哭了。

“我那是为你好!”

竟然是韩瑱的声音。

沈蔚有些诧异地拿肩膀碰碰杨慎行,见他抬头看着自己,才红着脸低声道:“你怎知道她是在同韩大人吵架?”

我猜的。

杨慎行以口型回她,近在咫尺的美眸里似有偷偷眨眼的星星。

沈蔚心中捂脸哀嚎,再三克制向他伸出魔爪的冲动,一张红脸努力绷得正直又磊落。

他们何时才能吵完?她也以口型回他。

也许是她多心,明明已尽量在往后靠了,怎么总觉与杨慎行倒越贴越近?

杨慎行满眼无辜地摇头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许是两人之间当真太近了,杨慎行的面颊上也浮起可疑的绯红。

真是……好尴尬啊。金宝你能不能别吵了?

她的后脑勺抵在壁上,微将脸侧向一旁,实在无法再与杨慎行面面相觑。

那头金宝又愤怒而委屈地在喊:“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谢谢你行不行?”

“既知道,那做什么还给我瞎摆脸色?”

“我长的就是一张生气的脸!”

这句话让沈蔚差点噗嗤笑出声。金宝明明就是一张笑眯眯的脸。

“笑什么?”

轻缓带烫的声音低低顺进她的耳中,对方讲话时的气息轻轻拂出她的脖颈。加之眼前这尴尬而绮丽的场景,真叫她不知该腿软还是该腿抖啊。

此时这气氛很怪,若不说点什么,感觉就更怪了。

沈蔚咬牙抛开满脑子废料迷思,笑得极不自在:“你能不能,略退后一点。”

杨慎行隐笑轻道:“已退无可退了。”

就在沈蔚尴尬到快要爆炸时,拐角处那两人终于偃旗息鼓。

待听得金宝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渐远,又听得韩瑱沉中带恼的脚步声跟了上去,沈蔚才长舒一口气,赶忙冲破那只手臂的桎梏,闪身退出小花格,在回廊中站定。

“可以、可以上楼了吧?”沈蔚的脸上余热未退,压低的嗓音有些抖。

杨慎行扬唇闭眼靠立原处,片刻之后才轻道:“你先上去。”唇角眉梢皆隐隐有笑。

“啊?”沈蔚原本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他这样刻意不同行,倒显得莫名尴尬。

杨慎行笑音轻颤:“只怕我同你一起上去,你会更尴尬。我舍不得叫你为难的。”

仿佛,被调戏了。

沈蔚虽心中隐隐得哪里不对,却又深知他的话有些道理,便立刻僵手僵脚地逃离这尴尬的案发地,噔噔噔上楼去了。

****

金宝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一见沈蔚独自上来,便随口问了一句:“咦,你没见着杨大人吗?”

“嗯,”沈蔚心虚地应了一声,赶忙低头假装认真看着梯步,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应当快了吧。”

“什么快了?”金宝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满脸懵。

沈蔚心中恨不得将自己吊起来打,尴尬地上去拉着金宝就走:“没、没什么,咱们先进去吧。”

金宝好奇地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沈蔚,你脸怎么这样红?”

“热的,”沈蔚侧脸躲开她的手指,眼神闪烁地看向楼下天井,笑意僵硬,“你不觉得今年秋天格外热吗?”

“嗯,仿佛是比往年热些。”金宝点点头,便反手拖着她往前走。

进了用餐的那间房,阮敏与张吟正在里头闲聊,韩瑱一脸严肃地坐在一旁猛喝茶。

大家稍微客套地互相打个招呼,便也就不拘礼了。

沈蔚迅速抛开先前尴尬的意外,很积极地走过去坐在了张吟的身旁,笑容堆满眼眸:“这位小哥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可好看了!”

张吟苦笑:“据说是有的。”

阮敏拍桌大笑:“江湖传闻,当年咱们头儿在东都分院时,前往灵州办案遇到他后,回去就猛夸这小哥哥好看极了。”

许多年前,张吟还是绣衣卫灵州分院的新进小武卒时,奉命为前往灵州追捕人犯的时任东都分院小旗傅攸宁引过路。傅攸宁回到东都分院后,着重赞扬了张吟的美貌,这使张吟的美名在东都分院代代相传。

后来傅攸宁升任帝京总院总旗后,阮敏与沈蔚虽都在她旗下,却未曾听她提起过张吟这个人。这件事阮敏也是几年前傅攸宁离京之后才无意间得知的。

“不愧是咱们头儿,很懂识美嘛,”沈蔚无比荣耀地点头笑,“可是敏哥,你笑得很有故事啊。”

“故事倒不长,只是很好笑,”阮敏笑得快岔气了,“就因为头儿当初的赞扬,直到这几年,但凡东都分院有人进京办事,一定会到总院来瞻仰他哈哈哈哈哈!”

想起每回张吟被东都分院来的人瞻仰到恨不得跳井的窘样,阮敏就忍不住想向他致哀,然后接着哈哈哈。

苗金宝从前还在光禄府时也曾见过那盛况,闻言忍不住也哈哈笑了起来,就连原本恼着一张脸的韩瑱都唇角上扬。

见此情景,沈蔚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又替张吟展望了一下他悲惨的将来,并不诚恳地安慰道:“毕竟也算美名远扬了,小哥哥,想开点。”

“沈将军,你压抑的偷笑声出卖了你,”面对一室毫无同理心的哈哈哈,张吟苦恼扶额,生无可恋,“毕竟我是个武官,被人记住是因长相而非功业,这是奇耻大辱啊!”

沈蔚笑着顺手拍拍他的肩,语带同情:“功业是能挣回来的,这美貌却是可遇不可求……”

话音未落,侍应小二将门推开,侧身恭谨地将杨慎行迎了进来。

蓦地又想起先前的尴尬场面,沈蔚赶紧收回自己的爪子坐好,假装若无其事地四处瞧着。

韩瑱一见杨慎行,便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说你也差不多得了,这儿正有一个为美貌所困、恨不得自行毁容的苦主,你倒总乐意捯饬得跟只开屏孔雀似的。”

“我没法子的,”杨慎行款款落座,笑意斐然,“有人爱看。”

沈蔚僵住,不敢接话。她还记得当年杨慎行有多恼她“肤浅的看脸狂魔”的德行。

一定不是在说她。

这一室六人中有五名武官,彼此之间除沈蔚与张吟不算熟识之外,大家的交情都还不错,吃吃喝喝间很快就打开了气氛,倒也算宾主和乐。

正当觥筹交错、其乐融融间,杨慎行忽地笑道:“我最近听说,有人在查探张宗巡将军后人的踪迹。”

在场另四人皆是一愣,齐刷刷看向杨慎行,张吟更是目瞪口呆。

“据闻当年张将军曾与柳江一户人家有儿女姻亲之约,如今这户人家声称,虽张将军儿子这一辈未能履约,孙辈自当了这前缘。”

沈蔚、苗金宝、韩瑱与阮敏皆听得云里雾里。

惟有张吟,又想跳井了。

将将才心不在焉端起茶盏的杨慎行闻言,手上一顿,抬头瞧去,却见父亲是在向自家兄长发问,瞬间蹙起了眉。

既是要谈沈蔚的事,问五哥做什么?

杨慎言轻笑着瞥了神色不豫的七弟一眼,朗声应道:“是的,公父。”

杨继业若有所思地颔首,又对杨慎言交代道:“得空请沈珣之过府一叙吧。六年了,事情也该有个了结。”

杨慎行闻言脊背一僵,端着茶盏的右手不觉使上几分力道,指节微微泛白。

“也好。当年七弟扬言与沈蔚解除婚约,双方信物虽各自退回,但两家并未交还文定婚书。”杨慎言抱柱不嫌柱大,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简直欠揍。

见父亲与兄长将自己当成死人一般,杨慎行闷着一口郁气,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了回去。

还是没人理他。

杨慎言所说的文定婚书,也正是杨继业心之所忧:“以沈家二姑娘那性子,那年你七弟当众将佩玉还回去,只怕她至今仍是意气难平。不过此事说来总是咱们家理亏,这亲还结不结,得由沈家说话才是道理。”

一想到沈珣之那护妹狂魔的架势,杨继业忍不住有些头疼,却又有些好笑。

沈珣之虽是堂堂金翎皇商,却许是因跟着父亲白手起家闯荡天下的缘故,行事作风一身匪气,对自家妹子们更是护得不行,绝不容忍自家妹子受半点委屈。

那年沈蔚离京,杨继业本以为沈珣之要闹破天,哪知除了在沈家门口立了块“弘农郡四知堂杨氏与狗不得入内”的小石碑之外,倒并无别话。照沈珣之那怼天怼地都不怕的性子,这简直算是给足了杨家面子。

“公父不必太过忧心,”杨慎言浅啜一口香茗,才又笑容满面地接口道,“沈蔚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想来不会当真由着沈珣之闹起来的。”

“就你知道得多?”忍无可忍的杨慎行终于抬眼瞪向兄长,在人前一惯如春日般清朗平和的神情,此刻竟隐隐有些凌厉。

杨慎言就像不知自己的话已引起风暴,闲话家常般继续对父亲道:“当年河西军中军与剑南铁骑先锋营是一同杀进成羌王城的,那时并肩作战近一旬,我也算见证她如何脱胎换骨。”

“公父完全不必担心她会兴风作浪,沈珣之那头想来她也有法子压得住。找个合宜的时机,两家坐下来谈出个说法就是。”

见杨继业略有些愁眉不展,杨慎言唯恐不乱地补上一句:“当初既是老七坚持退婚,如今也不该委屈他。若沈家依旧坚持结亲,那大不了我娶就是。横竖是共过生死的,也算意气相投。”

“去你大爷的意气相投!”再坐不住的杨慎行忍不住骂脏话了。

五哥这是在裹什么乱?趁火打什么劫?谁坚持退婚了?没有坚持!也并没有退婚这件事!

杨继业皱眉望着这个怒气冲冲站起身来的漂亮儿子,压着嗓音警示道:“他大爷也是你大爷,坐下。”

当初这桩婚事本就结得有些荒唐,杨慎行在人前对沈蔚的态度始终也不算热络,是以这些年沈家对这桩亲事的后续处置搁置不提,自觉理亏的杨继业也就顺水推舟没多说。

可杨继业总觉着,自打沈蔚离京后,自己这个漂亮的儿子就很不对劲。无端端将所有常服都换成了青色不说,言辞之间偶尔还会流露出些许与身份不符的粗鲁匪气。听说,还时常半夜爬墙!

当年两个小孩子置气,杨慎行当众将沈家定亲时给的双心佩玉递回去时,谁也没料到沈蔚会当真接下的。

沈蔚离京时众人仍以为她只是一时负气,不出多久定会回来,毕竟大伙都认为,她是断断放不下杨慎行的。

可这六年下来,杨继业隐隐觉出,这两个冤家小儿女之间,谁才是放不下的那一位,还真不好说。

“公父不必劳心,此事我自会处理,”杨慎行瞪了偷笑的兄长一眼,“公父早些歇下吧,我先回了。”

****

秋月凉如水。落英空舞中庭。

杨慎行怔怔立在墙下,望着墙上那道浅浅白印,心中有些气恼,也有些酸楚。

——杨慎行,你瞧,每回我翻墙过来找你,你总是先训我一顿。可我不来找你,你又绝不会来找我。

——不如咱们打个商量,若哪日你想见我想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翻墙,你就穿个青衣,我一瞧就懂了。

——好不好?

杨慎行早知,从前,沈蔚总是让着他的。

知他不愿被人关注私事,定亲后她便从不在外张扬;知他性子别扭,每回小吵小闹,总不等他去哄,便会主动来讲和;知他那时爱在人前端个冷冷淡淡的架子,也不计较他当着人时总避着她。

他早知道,那姑娘当初种种的不计较,是多么金贵又温柔的心意。

所以这一回,他想做先低头的那一个。可是,她不理人了。

他是丝毫不介意将自己低进泥里,开出谄媚求和的花儿来,可……她倒是瞧一眼啊!

想起今早沈蔚还当真叫那个小妹子来送还银票,杨慎行就更委屈了。

凭什么不愿花他的钱?欺负谁啊!

越想越委屈,愤愤抬腿就想照墙上踹,却又急急避开那道浅浅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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