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回来了。”一个白净的六七岁小男孩,从屋外走进来。后边跟着一个背书包的大些的男孩。
“孩儿给娘请按安。”
“奴才陈正给夫人请安。”
两个孩子端端正正的作揖鞠躬。桐叶笑着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招手说道。
“浩儿回来了,第一天上学累不累?”
屋外走进来一个十五六的丫鬟,笑吟吟的屈膝禀告:“夫人,热水准备好了。”
桐叶听了笑着牵起陈浩然的手去偏房。
十年过去了,陈家已经排的上鄠县前五了。想着陈青来信说就要回来了,这次回来以后可能就不再常年出门,桐叶嘴边的笑容更加甜蜜。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其实日子很难熬,陈青回来的时候额头一道血口子,脸上涂了些獾油红通通油光光的。是被暴怒的钱举人,用装着热茶的茶碗砸了后,去药铺抹了药。可是即便这样第二天,陈青就纵马下江南去了。时间太紧他想赶着年前赚一笔。
可是就算陈青再拼命的赶时间,时间也不等他。不等陈青回来,京城的孝义王谋逆,被太子擒于马下。
桐叶领着小浩然稳稳的走在房廊下。这是鄠县外八里村和马王村中间的,一座占地三十余亩的大宅院。
当时桐叶去陈家送还八千两银票的时候,发现陈青的小弟陈明竟然在家,那个原本腆着肚子憨笑的小少年被替换了。桐叶记得那个大孩子一下变得沉默落寞,见了她不再憨笑,不再羞涩。只是垂首默默的作揖:“大嫂来了。”
不久陈忠也被慢慢的取代,有一个儿子在外面,钱府自然不可能,再把自己的经济命脉都由他来掌管。
看着一下衰老的陈忠,桐叶心里说不出的愧疚。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和冲动,让陈青离开钱府才会变成这样。更让她自责的是陈雅和离了,就因为陈家在钱府倒势。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难熬,完全不懂装修的她,虽然有陈青安排的一切,还是要时时忍着愧疚自责,去找公公求教。
那时候的陈家明明人都在,却寂静的厉害。默默看书的陈明,默默做活计的陈雅。就连最爱热闹的陈王氏,看见桐叶也只能扯出一个凉凉的笑容。
“娘,我洗好了。”陈浩然扬起白里透红的笑脸,一对可爱的酒窝浮现在脸上。
桐叶笑着摸摸陈浩然的脑袋,牵着他去饭厅吃饭。
“娘,先生说希望我能和二舅舅一样,刻苦用功学有所成。”小浩然仰起脑袋“娘什么叫‘学有所成’?”
“嗯……”桐叶偏头凝思了一下说“从大的方面说就是,你把学到的知识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的东西后,从中又悟出新的知识观点是学有所成。”
小浩然有听没有懂,他眨眨明亮的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桐叶。
桐叶笑了,她蹲下来扶着儿子的肩膀说:“从小的方面说,就是像你二舅舅那样考中秀才。”
“哦”小浩然点头这个他明白“那我将来也考秀才好了。”
桐叶的笑容稍微凝滞了一下,又恢复自然。她在心里叹息:儿子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不过桐叶没有说什么,反正真有能力考上秀才的,鄠县三年不过十来个。小浩然还不知道这其中的不易。
桐叶住的院子叫‘宜归院’名字是陈青取得。取自《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当时桐叶还皱眉说道:“这是以桃花描写新娘之美,描写新娘出嫁的诗歌,不好吧。”然后桐叶听到了陈青唯一一句甜言蜜语。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新嫁娘。”呼吸间轻轻地热气,痒痒的拂过桐叶的耳畔。
以陈青家奴出身,陈家在鄠县能排前五,不过是因为陈家的巨富!单论财富即便是钱府也及不上。但是桐叶并不喜欢铺奢浪费,偏厅的圆桌上不过四道分量浅浅的,有荤有素的家常小菜。即便是小浩然的求学,也没有在家聘请什么名儒博学之士,而是去了县里虎头曾经求学过的学堂。桐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贴近现实的世界长大。
十年前的冬天,工匠说的一个什么东西,桐叶不懂她连夜去找陈忠请教。静静的院子里乌黑一团,门廊下的灯笼都没有点亮。书房的烛光暗淡的从纱窗里透出,桐叶去的时候恰好碰到陈雅,双眼红肿面目憔悴的在书房里。
“大嫂,”陈雅见了桐叶屈膝问礼“大嫂想必有事,我先走了。”
“这是怎么了?”桐叶看着匆匆而去的陈雅关切的问道。
陈忠略有些疲惫的捏捏鼻梁:“雅儿,今天和离了。”
桐叶不可置信的看着看向陈忠:“为什么!?”
“她选的姑爷,不过是个势利小人罢了。”陈忠继续捏着鼻梁,有些厌弃的说。
桐叶震惊的站了一会,忽然发现一切都是她的错:因为她不肯嫁给陈青以外的人,因为她没法让陈青放心!所以陈青离开了钱府,可是看看现在……
日渐老去的父辈变的无能为力,妹妹婚姻的不幸,弟弟没有着落的前途……
桐叶‘扑通’一声跪在陈忠面前:“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陈青不会离开钱府。如果陈青没有离开,公公就不会被分权,阿雅妹妹就不会和离,阿明就不会被替换。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对不起。”桐叶泪流满面,她真的没想到对陈家后果会这么严重。
圆桌上的菜色虽然很简单,但是用餐的礼仪和仪态,娘两个倒是很合规范。这是陈青要的,他要陈家三代之后成为有底蕴的诗书礼仪之家。桐叶自身根本不在乎这些,甚至她觉得这些所谓的礼仪,就是张大厨原来说过的那句话“什么讲究,那就是有钱人闲的!”
但是她愿意去做到,只因为这是给陈家的。
陈忠一只手还维持着捏鼻梁的样子,脸却抬起来愕然的看向桐叶,静了一刻揉着额角说道:“事以至此以后不要再提,免得你婆婆生气。”
他们却不知道为了让书房里的两人避嫌,陈雅请来了陈王氏。此刻的陈王氏就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外。
“你来是为了什么事?”陈忠打起精神,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疲累。
“儿媳……”
“够了!”虚掩的房门被一把推开,陈王氏愤怒的走了进来,她一手颤抖的指着桐叶“原来是因为你,青儿才会离开钱府!,你个扫把星狐狸精!”
陈王氏气得浑身打颤,她咬牙切齿的狠盯着桐叶,胸脯急速起伏。
“婆婆……”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我要青儿休了你!”
吃过饭,娘两到花园去散步。初秋时节花园里依然郁郁葱葱,火红的美人蕉、金黄的菊花、艳丽的大丽花,娇俏的串串红,团团美丽的月季,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掩映在亭台楼阁之中。
桐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成了拐着八道弯的皇亲国戚。
那一年冬天太难熬,看不下去的赵婉娘,让她大哥和李有福在关帝庙里结为异性兄弟。从此李桐叶成了人所皆知赵家的侄女,不仅如此赵婉娘还常常带着莹儿去桐叶的铺子帮忙。也是那时候莹儿发现了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原来没权没势真的好难。
明明陈家付够了工价,那些工匠也能想出百种花样:贪东西、磨工或者说一些,你不明白的东西为难你,要这要那。也亏得桐叶挺得住,一眼不错的盯着,凡是不懂得,或者工匠又有什么新的要求,都笑眯眯的记下来,找懂行的人多方打听。
等到赵李两家结亲,她娘去铺子里几次,郑知县也跟着去铺子找她娘,那些工人就全变了样……也是从那个时候,莹儿开始认真的考虑她爹说过的“凡是要从大处着眼。”
那个时候桐叶是真的累,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愧疚负罪感。
那一晚愤怒的陈王氏,恨不能立马把这个,害了自己一家人的罪魁祸首丢到门外。是听到吵声的陈雅,知道原委后先劝的她娘。
“娘,我和离跟嫂子有什么关系,是我瞎了眼找了个势力小人。”说完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说起来还多亏嫂子,让我早早认清他那小人嘴脸。否则以后有了孩子我老了,咱们陈家倒势的话……哼!”
话是没错,可是陈青因为她离开钱府,导致阿雅和离,导致阿雅现在一身憔悴被人同情、笑话。如果陈青不离开,阿雅怎么会面对这样□□裸的痛苦。
再说就算阿雅说得对,可是害父辈临老的时候变得无能为力,害的阿明被替换总是无可辩解的。
重重负罪的压力下,桐叶终于明白陈青为什么说,日子安稳下来再要孩子。他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他伤还没好就去县里找铺子,所以他的脸明明需要休养几天,他却一天都不能等。
夜里桐叶一个人躺在原来的炕上,心里默念远方的良人:你在外边一定很辛苦,知道了太子事成一定很焦急吧?对不起是我害你这么辛苦。对不起,是我让你背上愧对家人的重负。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如果对太子和孝义王的争斗有兴趣,就收藏《泼妇修炼指南》吧!男女主是重要参与者。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