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光义面如死灰,惨笑道:“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歧途,这世道太黑暗,我视我师为照世明灯,可是他死后得到了什么样的下场?被人挖坟掘墓,鞭尸褫夺生前所有爵位。这就是我们入世的代价。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舍弃一生道行,去求长生,从此做个逍遥自在的人。”
宋德章问道:“你如今已是一省抚台,却起了归隐之心,这也罢了,起码还可以独善其身,可是你为什么要加入万法同修会?”
“我并没有加入他们,我曾经欠下狂儒一个人情,所以才答应这次出手帮忙。”娄光义无奈道,“我儒家讲究忠义,我若是不帮他,便是不义。”
宋德章笑道:“即使因此会令很多人成为邪魔歪道修炼邪功法门的牺牲品,也必须要帮吗?”
娄光义顿时语塞,宋德章又问道:“即使因此造成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也必须要帮吗?即使让你成为汉奸走狗,你也必须要帮吗?”宋德章言辞犀利,问得娄光义哑口无言。
他见娄光义似有悔过真心,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儒家是应该以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为处世的基本原则,但是这里面一样有先后之分。你如今为小义而舍大义,甚至差点做出不仁之事,你还觉得你的做法是对的吗?如今你身居要职,代天子巡牧一方百姓,更应该分得清大小轻重。作为张居正的弟子,我相信你一定会悟通其中道理,迷途知返的。”
娄光义闻言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才说道:“多谢夫子教诲,我已知错了。此次他们找上夫子,似乎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做,可惜他们并没有告诉我。只是叫我帮忙,把他们引荐给夫子。”
宋德章笑道:“他们找我,无非是看重我这个楚湘儒门魁首的位置。不过以他们以往的作风,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娄光义提醒道:“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些魔头一天到晚想着算计别人,夫子还需多做提防。”
“无妨,跳梁小丑而已,以他们的道行,想算计我是决不可能的。”娄光义见宋德章如此有把握,便不再多说了。
不久之后,两人便到了云麓书院,这途中,万法同修会的人似乎转了性,没有再来骚扰。
“外公,你说的野狐禅到底是什么意思?”讲到这里,竺星宇几次听到野狐禅三个字,却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开口询问。
宋德章笑道:“既然是禅,来历自然与佛门有关,不如就让智玉菩萨为你解释吧。”
“阿弥陀佛!”智玉和尚微笑道:“此事要从多年前一桩丛林公案说起。当时有一位佛门高僧百丈禅师在他得道的百丈山上开堂。有一位老者每次最早来,最后才走,自然引起了百丈禅师的注意。有一天,当其他所有人都走光之后,百丈禅师问老者,你如此行动,应该是有疑惑想问我吧?那位老者答道,我五百轮回之前也是这座山上的法师,有一日,一位云游到此的僧人问我,大修行者还落因果吗?我答道,不落因果。因此被佛祖成佛,在此山中轮回做了五百世的野狐。百丈禅师听完,便说,你再把那个僧人的问题,问我一遍。老者照做了。百丈禅师对老者大声喝道,不昧因果。老者闻言幡然醒悟,因此而得解脱。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因一字之差,便可使我佛真意变成了邪魔妄语。野狐禅就是对那些仗着小聪明和自己的主观定论,歪曲真理,将一些似是而非,却自认为自己讲的是真理的人的统称。”
“原来如此,我们修行佛法,是为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解因果,可是有些人却认为大修行者可以没有因果,这真是大错特错。类似的似是而非的野孤禅不知道还有多少。这些人只会迷惑众生,更让众生曲解我佛真意。”竺星宇说道。
宋德章抚须笑道:“各门各派皆有这样的人,而且还越来越多,这些野狐禅,自认为是在普渡众生,实际上他们在传播给众生歪曲的事理时,就已经在迫害众生了。使众生对我们这些正道法门产生怀疑,这正是邪门歪道惯用的伎俩。”
竺星宇又问道:“外公你的道行如此高深,为什么还会被这些野狐禅算计。”
宋德章说道:“这些野狐禅自然算计不到我,我是被万法元祖算计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成为了一只真魔。其道行很是高深,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智玉和尚惊呼道:“不管是野狐禅还是邪门歪道,他们都还有人性,只是误入歧途,并不是不能回头,一旦走上真魔之道,便再也无法回头了。如今是正法时代,妖魔不敢现世,大多隐藏行踪,想不到这万法元祖竟然还敢抛头露面。”
宋德章说道:“我料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逼迫他现世吧。我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我想他也没有把握能毫无声息的除掉我,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只能在道行上算计我,此外他一定有某种蒙蔽天机的手段,才使我中招。”
智玉和尚问道:“他一定使用了某些下三滥的手段吧?”
宋德章叹道:“这些邪门歪道,简直是无孔不入,他们在我这里讨不到便宜,便开始算计我的儿子。我那长子被他们诱惑,走了上了歧徒。他趁我闭关之时,偷走了我的丹心铁。此事说来,我也难辞其咎。”
自从娄光义被宋德章教训之后,便改邪归正,重心正视本心,修炼也逐渐走上正途,再加上他是名门之后,从小就受到张居正言传身教,没过多久,便在当地取得了相当斐然的政绩,名声也随之大涨,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娄光义见识过宋德章的道行,知道其儒道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所谓达者为师,他只要有闲暇时间,便会去拜访宋夫子,聆听教诲。久而久之,与宋德章的家人也混得相当熟络。
宋德章有二子一女,长子宋江波自幼喜欢读书,加上天资聪颖,不过二十岁出头便入了丹心门,做了一方父母官。早早便被认定是宋夫子的接班人,他也一直以宋夫子嫡传自居。
娄光义出入宋家之时,与宋江波多有来往。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名儒之后,不久便成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高谈阔论,针砭时弊,真正是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但是娄光义位居湖南巡抚,是湖南儒官之首,而宋江波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两人在官位上相差甚远。此事在宋江波心中一直颇有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