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结束,三人退出大帐,自回去准备随行出猎,在路上高强垫后几步,拉着叶梦得问了清楚,才知道刚才在大帐中,天祚皇帝接见大宋使节的时候,对自己的身边臣子说的是这样一句混账话:“没想到这太监说话,声音倒还沉厚!”
拿别人的身体残疾来取笑,是一个稍微厚道点的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更何况是作为天子,接见别国的使节,天祚皇帝这样的作为,简直就是“亡国之君”这个词的最好诠释。眼见童贯气的一言不发,叶梦得也是脸色难看,高强却反而轻松了起来:“辽国皇帝如此昏庸,对咱们大宋可不是什么坏事啊,嘿嘿。”
这一句话便扭转了气氛,童贯想了想,竟也笑了起来,向高强点了点头道:“世侄言之有理,稍后的狩猎,咱们可得加把劲,不要叫辽国人小觑了我大宋人物!”
三人全身结束,纷纷上马,童贯选了三十名随从同行,高强自然还是自己的三名部下,此时那马植却又出现了,带领本部人马接应大宋使节参加围猎,便是他的任务。
一面随着大军出营,高强一面问马植:“今日本说是头鱼宴,怎么大军不去捉鱼,倒象围猎的模样?”
马植显然是交卸了身上的差使,又搞定了使节团有随从被杀的事件,浑身轻松,笑应道:“高副使有所不知,这头鱼宴么,虽然以头鱼为名,不过江中本有鱼,只需凿冰取之便可,哪有什么难的?只是落个名目而已。咱们今天是要去猎天鹅。”
“猎天鹅?用箭射么?”
“非也,是用海东青。”说着,马植将手一指,高强便看见一队人马,领头人马鞍上驮着一头大鸟,和当日曾索索在汴梁送给自己的那头海东青极是相似,只略小了一些。
“此鹰神骏异常,拿鹰捕鹿样样皆能,更有一般异处,能从海中啄取大蚌。取其所生的大珠,便是我北边的名产北珠,价值万贯。当今皇帝登基以来极爱田猎,四方贵人都趋其所好,倘若在田猎中能获得皇帝赏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是以人皆求良鹰。这海东青的价格日益高涨,现在一头成年地良鹰,没有几万贯是拿不下来的。”
“几万贯!”高强现在好歹是银行业的钜子。虽然没把这个数字的钱财放在眼里,不过为了一只鸟要花这么多钱,也令他感到有些荒谬。不过话说回头,若不是自己抢了东南应奉局的差事,吸引了天子赵佶的注意力。眼下的大宋也是花石纲渐渐大盛的局面。一树一石运到东京汴梁,花费动辄以万贯乃至十万贯计算,相比之下辽国人还算好了。
“可见君王征歌逐色。亡国之兆,不论是古今中外。都没有什么分别。”
说话间,十余万大军已经遍布混同江上下百里之地,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跟着便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呦呦鹿鸣声音,高强好生诧异,难道这些鹿都是辽国人养好的,一到打猎的时候都放出来?否则哪有这么巧法,包围刚一形成,鹿就都出现了。
问过马植,才知自己是弄错了,原来这些鹿鸣声音,大多数都是老练地猎手模仿鹿配偶的声音,以此来吸引真正的鹿出现,以供辽国贵人射猎。
这方法乍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却着实有效,不片刻已经赶出数百头鹿来,受惊的鹿群东奔西窜,却被辽国骑兵左一队右一队的包抄来去,渐渐赶到皇帝的御驾之前。
天祚皇帝或者轻佻不似人君,射几头鹿却还没什么问题,当下嗖嗖几箭射去,一头鹿应声倒地,随驾官兵齐声高呼万岁,喊声一阵阵的传了开去,远处地辽国官兵知道是皇帝射杀了鹿,也都跟着大呼万岁不止,十几万人的声音响彻天地,声势浩大之极。
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高强也颇受感染,一国以皇帝为首,终年进行这样的活动,对于保持尚武的风气无疑是大有好处的,倘若自己不知道辽国的灭亡为时不远,恐怕见到这样的景象,还会觉得辽国气象万千,武运长久呢。
却看这边,天祚皇帝射了几头鹿,在御营军将地万岁欢呼声中志得意满,颇觉意气风发。身为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就想找些有功之臣来表示表示,于是圣旨一下,刚才呼出鹿来的猎人便被带到了御前。
高强这一看,不是别个,正是与自己一同北来的粘罕,看来女真族人善于狩猎,果然不错。
天祚帝见是个女真人,也有些意外,不过皇帝心情正佳,这点小事也不放在心上,着实夸奖了几句粘罕地“口技”,正在考虑要给予何等奖赏,旷野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吼,与适才的呦呦鹿鸣迥异。
“咦,这口技怎么玩出花样来,换了种呼法?”高强还没搞清楚状况,身边马植的脸已经惊的煞白,大声叫道:“有熊!护驾,护驾!”
只见离天祚帝只百步之遥,一处草甸中忽然有一只黑影人立而起,正是一头壮大的黑熊!这熊多半是还在冬眠,被辽人狩猎的大动静吵的睡不着,带着愤怒的起床气出来看个究竟,空气中弥漫着的鹿血腥味,让它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天祚帝的一边。
天祚帝身边本是护卫森严,此刻却有些松懈,只因皇帝顾着射鹿,其余官兵顾着赶鹿,队伍已经散了开去,百步之内不过百余骑而已。
这熊刚从冬眠中醒来,正觉得饥肠辘辘,闻到了鹿血腥气,便知附近有美食,欣然前往,不料却被宣告为不受欢迎――天祚帝射鹿射顺了手,见到这么个大家伙忽然出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一箭射了过去。
要说辽国皇帝的箭术,在这一刻看来还是颇为值得称道的,起码准头可以,百步穿杨虽然未必,百步穿熊耳还是有些看头――这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正中这熊的耳朵,只是力道甚弱,一支长箭吊在熊的耳朵上,晃悠晃悠的颇有些冷幽默的味道。
只是这熊的幽默感就很缺乏了,起码没有自我幽默的精神,耳朵上传来的疼痛顿时令它狂性大发,一眼认准了对自己射箭的那个浑身亮闪闪的人,以与其庞大身躯截然不相称的速度,闪电般向天祚帝冲了过去。
“护驾,护驾!”辽国官兵大声惊呼,奋力催马向这边赶来,羽箭漫空飞射,只是隔的远了,多数都落在了空处,即使几只射中的,也因为力道不足而未能致命。不过这样的伤势却令这熊负痛,更加狂暴起来,速度又再提升,只见它蓦地人立而起,向着天祚帝狂吼一声,伴随着声浪,更似乎有一股腥风直扑过来。
此时天祚帝本人是已经吓的腿软了,他的胯下坐骑与主人却心有灵犀的很,被这吼声一吓,居然也来了个腿软,前蹄一屈,这马竟然吓得跪了下来,把堂堂的辽国皇帝给扔到了地上,也扔在了离这只受伤的猛兽只有二十多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