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千多饿得和狼一样的骑匪在贝子庙周围的地平线四周出现,成散乱的队形将这个小小的要塞围得牢牢的,他们也知道江北军火力强劲,没有发起冲锋,只是不断的开枪骚扰。骑匪们的怪叫声音响彻了整个草原,单论这个气势,已经是吓人得很了。
士兵们都神色紧张的进入了射击阵地,迫击炮分队在输送着弹药,调较着射击角度。余小周站在一处角楼里,用望远镜仔细的看着乌泰骑匪的动向。步兵营长朱振和骑兵营长侯明都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这个军需处长铁青着脸不说话。
侯明沉吟道:“余处长,不对啊,乌泰部怎么也有五千人上下,十来个佐领。怎么现在只看到五个佐领的旗号?这老小子把主力藏着做什么?”
余小周放下望远镜,冷冷的哼了一声:“我就担心这个!这老家伙利用他骑兵机动力强,和咱们玩围点打援呢。想的是咬咱们司令一口!如果咱们司令援助贝子庙心切,被这些骑匪冲进了行军队列里面,那多少也要吃点亏…………咱们孤悬塞外,实力可轻易损失不得!”
侯明顿时就急了:“处长,我带骑兵营冲出去,会合司令,让他们展开作战队形,一直开到贝子庙来!”
余小周只是摇头:“你才几百人,冲出去给敌人送礼么?现在咱们被分割成两处,乌泰这老小子时机抓得不错,地形又熟悉,果然是咱们在草原上面的唯一劲敌!现在这个时候,咱们要相信司令,他会比我们考虑得更周全!”
乌泰的骑匪主力果然是控制在盐池那一带,正是从回到贝子庙的驿道东侧的唯一一处高地,小山坡的后面可以藏部队,另外离贝子庙也不过二十多里的路程,两面都能兼顾。这些在车臣汗盟和乌兰察布盟转悠了整个夏天和秋天的草原惯匪。的确太需要一批过冬的物资了。
没有这些,他们这五千人只好回土谢图汗盟的乌泰老家,抢自己牧民和奴隶的东西越冬。不然就只有分散回家这一条路。乌泰集合起这么大的实力不容易,现在又去了杭达,正满心思的等着做未来全蒙古的大汗,这个时候怎么舍得解散部队?他以为安蒙军劳师远征,几千里路来回已经疲惫不堪。和贝子庙现在还有距离,用贝子庙的险情吸引安蒙军快速回援,自己就能在行进过程中打垮了他。这只汉人军队的富裕是出名的,能打掉他们,越冬怎么样也够了,而且也能报了库伦这个蒙古人圣地被汉人占领的仇恨!
他端坐在马扎子上面,用一个小银碗喝着马**。身边高高低低的站着十几个台吉,都板着脸不说话。大战在前,对手又是威名素著的安蒙军,虽然他们纵横草原没有敌手,但也实在心中没有底。听库伦逃出来的人说,从来没有见过那支军队有这么强的火力,他们简直不是在和人打仗,是在和倾泻的火流在打仗!长生天的好汉子们还没来得及上马挥刀,就被炸成了碎片,这支汉人军队,真是非常可怕。
乌泰放下了小银碗,满意的拍拍自己的肚子,朝身边的人笑道:“怎么?怕了这些汉人了?以为我安排得还不够好?告诉你们,在草原上面,没有人能强过我们马背上长大的蒙古好汉子!现在他们赶了几千里地回来,还想保持当初那种锐气?一心就想回贝子庙好好休息罢了!听说汉人军队也有内讧,他们现在在草原上的唯一根本就是贝子庙了,听到有危险,还不巴巴的赶紧冲回来?抓着这个他们一心赶路的机会…………嗯?”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挥马刀的动作,身后的台吉们都笑了起来。主帅这么有信心,说得也有道理,每个人都鼓起了三分干劲。乌泰大声笑道:“这次咱们打成了,土枪就全部换快枪,还有他们的快炮,老子都要!越了冬咱们把库伦抢回来,重新把大蒙古国的大旗竖起来,大家到时候都是开国功臣。草场由你们挑,娃子由你们选!老祖宗的荣光就从咱们开始,谁要今天揣着一颗兔子心上战场,我点了他的天灯!”
安蒙军的主力一直到了下午两点多钟才出现在这些等候已久的蒙古骑匪的视线里,先是百多名骑兵,张开成广大的正面向前搜索前进。有些台吉沉不住气,就想带着藏在小土丘后面自己的佐领冲杀出去。都被乌泰用严厉的眼光制止了,这些不过是前头来哨探的小部队,那么急做什么?但是这支骑兵搜索部队正面张得很开,搜索得又极仔细,更有几十骑直冲这片小土坡过来了,看他们的意图就是想占领这片高地,掩护大部队通过。
乌泰他们知道这下也藏不住了,没想到安蒙军走了几千里地。最后的行军还是这么小心谨慎,做足了功课。他呼哨一声,身后的掌旗已经将他的黑色大旄举了起来。草原上顿时就响起了各色各样的喊杀声呼叫声,三千多骑匪就全部从小丘后面冒了出来!乌泰大声下达着命令:“汉人主力肯定离这里不远,吃掉这支搜索部队,咱们一直向北,去打垮他们!是好汉子的,刀头上面立功就看今日了!”
安蒙军教导骑兵团的一连搜索骑兵进行了最英勇的抵抗。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一排人连忙调转马头向主力迎去报告。为了给这些弟兄争取时间,其他的军官士兵全部下马,以马上驮载的一挺重机枪为火力骨干,就地抵抗!这些骑匪的马都养足了气力,自己是跑不过他们的!让他们直冲了过去,主力呈行军队形,是无法展开抵抗的!这些忠勇的战士们在盐池这个地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把乱糟糟发起冲锋的骑匪们打了个人仰马翻。至少付出了两倍于自己的代价。枪声远远的直传了出去,比什么样的报警都惊动了安蒙军的主力大队!
何燧不是不知道乌泰的主力在等着他们,但是敌人全是骑兵,自己去找他们打仗那是艰难得很。他只有选择继续朝贝子庙进军,远远的派出搜索部队警戒四周,吸引乌泰主力过来。他内心里还是很想在这一战中打垮这些恶狼,让留在库伦的弟兄们少些压力。保住祖国的这片领土。一听到枪声响起,安蒙军所有部队立即展开,以大车为掩护,呈圆形防御态势,骑兵部队全部控制在手里,等候着敌人大队的冲击。他铁青着脸听着远处的枪声沉寂下来,如雷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的一个搜索连啊!近百名远征了几千里的弟兄啊,就这样为统一大业牺牲在了这里。转眼他又睁开了眼睛,杀气腾腾的下达命令:“敌人攻击在即,大家都给我狠狠的打!在临离开的时候,咱们要一战安定蒙古局势!”
武胜关头炮声响彻,就没有停止过。这个中原的南大门,在大别山和桐柏山之间,京汉线从中间穿过。这里海拔甚高,山路崎岖。北军据守在关口附近各处的高地,节节抵抗。战局进展颇为缓慢。
北军守军虽然就第4师一个团,但是战场不大,地势险要。又知道这个关口实际关系着湖北北军的生死存亡,抵抗得是相当激烈。陈山河使用了四个团轮番发起进攻,在三天里都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果。只是迫近关北的主阵地,海拔九百多米的观阵山。只要拿下这里,除了在关南还有一个擂鼓台主阵地还可以坚持抵抗外,武胜关就可以说到手一半了!
当蔡恒文走近陈山河的指挥所的时候,就看他在这个护路工人小屋子充当的临时指挥所里,帽子反戴着,趴在窗口用望远镜死死的瞅着观阵山上烟火升腾。一个营的炮兵沿着铁路线放列,已经对着观阵山打了两天一夜了,炮弹铜壳堆得和山一样高。但是北军守军一个多营还没有动摇的迹象。
一个参谋在角落守着电话机,已经困得趴在那里睡着了。地上有个小炉子,上面的锅却打碎了。屋子里面冰冷刺骨,陈山河却浑然不觉。蔡恒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无病,怎么样了?”
陈山河一震,僵硬的转过身来,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动一下都显得艰难得很。蔡恒文看他脸上已经胡子老深,满眼睛里都是血丝,但是精神还好。他叹了口气,没回答他的问题却先问蔡恒文:“文恒兄,信阳局势如何?北军上来了没有?”
蔡恒文笑着坐下:“保持着接触,九里关、平靖关都已经被咱们控制。这么险要的地形,北军现在当面的兵力也不多,还有张志鹤支队牵制,你在前面就放心打吧。这次缴获的武器弹药也够多,满够你糟蹋的。”
听到参谋长和自己开玩笑,陈山河颓然坐倒:“你看看这满眼的都是山,咱们士兵爬上去都喘得够戗,敌人占的地势太好,又一直在坚持抵抗。咱们进展几乎没有。连关北都没拿下来!我就担心湖北的敌军这些日子赶紧回援武胜关,担心得睡不着啊!只要能赶在他们前面拿下这里,凭借这个地形,我敢说南北两路来的北军,没人能越过我陈山河面前!”
蔡恒文宽解他道:“无病,你也别这么着急,义阳三关天下雄么!你才打了三两天,毕竟不是神仙,我看北军也是鼓足最后一点余勇了。再加把劲,拿下来也是必然的…………你是全支队的主官,山上天气又凉,你不注意点身体,病倒了怎么办?连饭锅也砸了,不过日子了?”
轰轰的又是几声发炮的大响,屋子里面瑟瑟的抖下一层会来,旁边打瞌睡的参谋一下跳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大声的问:“攻上去了?”两人都有些失笑,陈山河踹了他一脚,老气横秋的道:“小兔崽子,睡你的大头觉吧。等会找人来替你,下到信阳去吃口热饭。”
他庄容看着蔡恒文:“你在信阳守着电台,掌握着北线局面,赶上山来,是不是司令发电报过来催问这里进展?”
蔡恒文点点头,神色也有些凝重:“司令是发电报过来了,说黄岗当面的北军江右军有撤退从汉口转运武胜关迹象,他们走铁路,两天先头部队就能过来,司令下的死命令是要把江右军全歼在湖北,这两天之内,无论如何要拿下武胜关,不然军法无情,迂回成功的功劳情分也顾不得了。”
屋子里一下气氛紧张了起来,陈山河喃喃道:“两天、两天…………文恒,你还是早点下山吧,北面局势要你掌握。你给司令去电报,两天内我要是不能拿下武胜关,我陈山河就不回去了!”
他一下站了起来,又拍了一下那个守电话机的参谋:“快去叫通讯连,把部队长都给我叫过来!我要调整部署,破釜沉舟了!”参谋一个机灵,跳起来大声应是,转身就冲了出去。蔡恒文看着陈山河,劝慰道:“司令电报不过是个激励的意思,你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毕竟掌握战场全部情况的是我们,你也不要太自苦了。咱们迂回几百里,拿下信阳,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功业了,这个时候乱了阵脚可不好。”
陈山河咬着牙齿狠狠的笑着:“我陈山河就象只睡虎,在扬州那个销金地睡了小一年,满身的精神都使不出来,还是司令知我,这次难啃的骨头都交给我了。司令限定两天,那就是两天,我倒要看看,北军这点残兵败将,还能在老子面前坚持多久?打了这么些天,已经是老子天大的耻辱了!”
蔡恒文听着他的话,又看着他那种气雄万夫的气概。江北军三杰,陈山河果然是勇猛第一啊。在这团烈火前面,越顽强的抵抗,只能让这团火燃烧得越旺。武胜关的北军抵抗,恐怕是要到头了。
在黄岗,吕逢樵的临时作战军同样遇到了苦战。北军这两天两翼全面收缩,交替掩护着撤退。吕逢樵哪里还不知道江右军的意图?司令把他调来掌握这九个团,就是让他盯住吃掉江右军这团敌人的。整个江北军上下,无不咬牙切齿的想吃掉这支北洋军中最精锐的部队。要是让他们跑了,增援到武胜关上面,他吕逢樵还干什么临时军司令?自己闷着头跳长江算了。
看到北军一收缩,九个团顿时张开两翼,包抄了上去。但是在黄岗县城,留作后卫的吴佩孚11团却死死的抵挡住他们。一开始吕逢樵还以为一个团没什么大不了的。集中兵力一个冲锋这支后卫还不垮么?谁成想打了一整天,伤亡一大堆,黄岗仍然巍然不动。北军还不断的向攻城部队发动逆袭。江西陆军第一师的部队在前线作战日久,已经很疲惫了,在北军的反击下,居然还发生了动摇。要不是教一团增援上去,还不知道要闹什么洋相出来呢。这一切怎么不让吕逢樵恼怒?
趁着夜色渐渐笼罩了前线阵地,吕逢樵赶紧的下到第一线调整部署,准备对策。几个部队长陪他看了一圈阵地,都觉得士气不高。部队在前线战斗的时间太长,又挨了这么闷头一棍,特别是江西陆军第一师,对明天继续进攻的信心不大。
“吕司令,黄岗挡住咱们去路,咱们迂回就是了,犯不着在这里硬拼啊。这股子北军像是疯子一样。枪打得准,守得稳反攻得也凶。抓了个俘虏一问,说是走之前每人发了小二百块的赏钱,又是他们一个什么**老团长亲自压阵,这帮老兵都准备拼一拼了。咱们胜券在握,不用和敌人拼命。”
说话的正是欧阳武,他江西都督的位份,却先受汤斯灵指挥,后来又受吕逢樵指挥,心里面老大不自在,在前线也蹲了毛半年了,心里很想下去歇歇,说话之间神气就很是不对。他看吕逢樵沉着脸不说话,只是摆弄着自己那个臂章,声音又大了一些:“咱们赣军第一师的弟兄,实在是疲倦得不行了,伤亡也大,部队缺额二千多,一直没有补充,要咱们硬攻,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拿下黄岗来。我建议咱们赣一师在这里盯住正面,吕司令率主力迂回,先到武汉就是功劳么,这个11团还怕他飞到天上不成?”
汤斯灵马上就反驳他,这个前支队长,现在只带着自己的十八旅,坐在地上咬着根枯草根:“迂回不成!沿途都有水障,咱们跑不过北军。等迂回过去了,他们也装车完了。还是赶紧拿下黄岗,趁着北军装车需要时间,一路直追过去,撵他们一个鸡飞狗跳。要是赣一师盯不住了,咱们十八旅上,都是雨司令的子弟兵,我倒要看看咱们和北军比谁硬。晚上就调整部署,赣一师下来,咱们十八旅调上去,把大炮都配属给我,明天一锤子买卖。非把他们枪都缴了不可。”
欧阳武冷笑道:“阿弥陀佛,求之不得啊!”大家心里面这时都有些埋怨雨辰,这个时候要是把海军使用上来,部队直袭武汉三镇,北军到哪里跑去?非要说从政治上面着眼,按着海军只做些保护运输的工作,等于这个沿江作战就瘸了一条腿。慢慢用牙齿把对面北军啃下来吧!
吕逢樵他们这个会议本来就是在战地临时召开的,看自己麾下两员最主要的将领意见不一致,其他人都不发话,只是看着他。说实在的,他被雨辰空降来当这个作战军的司令,自己基本部队就两个教导团。知道雨辰对他的期望,当初肩并肩的伙计都上去了,自己还是教导旅的旅长,很想做出番事情出来报答司令的提拔。这种事情再去电请示司令,不是自己找没趣吗?没有海军就要做没有海军的打算,自己以后在江北军的地位,就看自己这次司令当得如何了。
夜晚江风很大,不远处的黄岗县城还有零星的枪声响着,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兵多炮多实力强,就和他们硬碰硬的干吧。他一下站了起来:“那就这么定了!欧阳师长的赣一师今晚就调下去,作为我们的总预备队,十八旅和教一团全部进入阵地,拂晓发起攻击,所有大炮我都配属给攻击部队,弹药有的是。一天之内要是拿不下黄岗,咱们就都提着脑袋回去见司令吧!攻击黄岗成功之后,以教一团、教二团为前锋,向武汉三镇追击前进,无论如何要在北军撤退到武胜关之前把他们截下来!”
听着江北军嫡系军官们轰然应是,欧阳武却蹲在那里心里面冷笑。在他看来,这些江北军的军官们一个个都头脑太简单了。湖北战局已经分出了胜负,马上就要开始政治解决了。还傻头傻脑的打硬仗,太蠢了吧。这些部队的命运,多半会是雨辰和袁世凯在谈判桌上面解决,而不是靠枪炮打出来的。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场内战,而不是赌国运的民族战争,雨辰也怕是没那么大的胃口,一下子要把袁世凯掀翻。
他不禁开始想,政治解决后,雨辰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自己在江西当这个空头都督,又该当如何自处?未来的变数,还是那么的多啊。看着自己身上江北军黄色的制式军装,他只是在心里微微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