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法国造的巴赞式飞机摇摇摆摆的飞在天空上面,这架推进式的双翼机的螺旋桨在屁股后面,飞行员就坐在最前面的驾驶舱里。飞机漆成春天田野一般的草绿色。在陆航五色星的徽标旁边,写着白色的几个大字“汀芷号”。这架飞机,自然就是陆航出名无法无天的丁羽觞陆军上尉驾驶的战鹰了。他戴着风镜,脖子上面系着白色的丝绸围巾,穿着皮猎装。正得意洋洋的操作着自己的座驾在上空盘旋。驾驶舱里的家伙玩意儿可不少。两把挫掉了准星的自来德手枪,五六颗民元乙式加重手榴弹。要不是这位上尉搞不到刘易斯式的机关枪————他一直觉得这种带弹鼓的机关枪装上飞机是件好家什,估计他已经在飞机上把着机关枪向下扫射了。青岛德军有两架飞机,虽然他接受的是侦察和观察炮兵射击效力的任务,但是他总想和德国飞机打个照面。特意带的自来德手枪就能发发利市了!
地面上原来青翠的山头田野已经被方的炮火染得漆黑,到处都有弹坑咧着黑洞洞的大口。通泊河仍然在汩汩的流淌着,从四五百米的高处看下去,就象一条银白色的带子。在河的东岸,有着一些简陋的掩体。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穿着黄色军装的尸体。趴伏在重重的障碍之间。这一仗,步兵弟兄们打得惨啊!丁羽觞在驾驶舱里面咬着牙齿。自己就在空中,却帮不了他们什么大忙!要是陆航有着装备四五架重机关枪,或者能带着几百磅炸弹的大飞机就好了!从空中打击敌人,应该是最有效的手段!这次下地,无论如何要缠着马云城那家伙,给自己飞机装一架刘易斯机关枪!他定下心神仔细的观察着伊尔奇斯北炮塔的情况。这个山头被重重的步兵堡垒拱卫着,周围还有几个山头的永备炮台可以进行火力支援。炮火半个夜晚接着半个白天的轰击效果看来很一般。至少那六个装备着一百二十毫米加农炮的钢帽堡还是完好无损,向着西方伸出黑洞洞的炮口,偶尔抖动一下,喷烟吐火的向对面华军的阵地播撒着死亡。而步兵离着这个核心阵地,还有着遥远的距离呢!
不远处就是麦克伦堡疗养院,在疗养院的山脚下,就能看到青岛不大而精致的市区,大海就在市区的脚下展开,德军一些海防的露炮台上面,明显的空无一人。德军把所有的守备兵力,都调到面向陆地的守备方向了。想到部队里面的风声,日本军队很可能在八月中旬从海上登陆,参与抢夺青岛的作战行动。这不是向他们毫无防备的敞开大门了么?港内有很少的几条炮舰泊在码头上面,还有一条看起来就很陈旧的巡洋舰也停在那里。丁羽觞在飞机上面咬着牙齿,要是咱们海军也足够强大该有多好,海陆两面夹击,估计德国人不敢怎么抵抗就要投降了!哪里还需要步兵弟兄付出这么惨重的伤亡!
他正游目四顾,准备返航的时候,就看见青岛的码头旁边一处草地上面,突然腾飞起一个小点。再过一会儿功夫,那个小点渐渐的变大了起来,在空中还发出嗡嗡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架纽波特型拉进式的侦察飞机!这家伙比巴赞式灵活一些,但是双方的航速爬高都是半斤八两。估计也是德国陆军航空兵派出来侦察华军战线的飞机,然后就在天空撞上了丁羽觞!我们的丁上尉顿时就乐得在驾驶舱里一声怪叫。把马云城上天前叮嘱他的那些话:“侦察你就给我好好的侦察,老实上天,老实回来。不要给我再闹出什么妖蛾子出来!”现在全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一推机头就扑了下去,飞机发动机吭吭的吼着,冒出一阵阵的白烟,转眼就飞到了这架漆着铁十字的纽波特飞机的上面,一个转身侧滑,干脆的就和这架纽波特并排飞着。德国飞机上面的驾驶员愣愣的看着丁羽觞,再没想到自己的同行要干什么。这个年代,列强都有了飞机,全部都是用来侦察联络的。空中见面甚至互相点头打招呼,然后各自干各自的活去。没成想今天看到一个中国飞行员先和他飞了一个并排,然后就掏出了一把自来德手枪朝他比划,甚至还做了一个要他投降的手势!抓俘虏抓到天上来了?
丁羽觞在座舱里面龇牙咧嘴的,又要操作飞机又要拿枪。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他大声的用南洋口音浓重的英语嚷嚷:“你小子听话!乖乖的跟着我飞,要不然我把你揍下来!”空中风声呼啸,加上发动机转动的声音。德国飞行员哪里听得清楚他小子说了什么?但是总觉得他拿着枪对自己比划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个侧身下滑就想闪开。看见德国飞机掉了高度,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丁羽觞顿时觉得很没面子,跟着就追了上去。在他的操纵下,巴赞式听话的一直和德国飞机保持着平行。这下丁羽觞可是再不客气了,当当当当的十发子弹都倾泻了出去。他打算要是再打不中的话,他可要朝对面飞机扔手榴弹了!不过局势总算没有发展到他要靠手榴弹击落对方飞机的地步,那个德国驾驶员突然一顿,歪倒在驾驶舱里面。丁羽觞在地面就不是什么神枪手,在空中抖动的情况下。单手发射,居然就有一发子弹打中对方驾驶员的要害。在空中就断气了!纽波特式在空中一颤,完全失去了控制。一头就朝地面扎了过去,丁羽觞大张着嘴看着那架飞机落叶似的朝下坠落,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架飞机一头栽在俾斯麦山炮台附近,化成了一团火球之后。才把枪举到面前狠狠的亲了两下:“他妈的给老子打下来了!这算不算第一次空战?”
地面上在通泊河两岸的中央军官兵,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空中发生的这一切。他们忍受了一个白天德军的火力杀伤,土拨鼠似的拼命在加固工事。等待着晚上的攻击,然后就看见自己的侦察飞机过来。接着又是一架德国飞机上天。几个盘旋,自己的飞机就把德国飞机揍了下来!在俾斯麦山炮台附近炸开了!地面顿时爆发出了巨大欢呼的声音。所有官兵都顾不得德国守军的火力了,在工事里直起了身子,将军帽抛上了天空,南腔北调的笑骂声响成一片。然后就看见那样得意洋洋的草绿色飞机又在伊尔奇斯北炮台上面打了几个盘旋,从飞机上面丢下了几颗手榴弹。轰轰的爆响声中,虽然这手榴弹对炮台的杀伤力微不足道。但是欢呼声却更大更响亮了。这次戏剧性的空战,真的为本来有些低落的士气,好好的鼓了一把劲!这个不知名的陆军飞行员,也顿时成了前线将士心目中的英雄!
1913年8月4日,中国陆军航空队上尉飞行员进行了世界历史上的第一次空战。德国陆军中尉斯德派德成了第一个被他击落的对手。丁羽觞也就这样载入了史册。虽然他落地之后被马云城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但是他还是喜滋滋的在自己飞机上面画了一个红色的心,上面有一支箭穿过。这以后也就成了他独家的装饰品。未来在欧洲战场上。他的这种标记画满了的飞机,成为了和红男爵齐名的空中象征,只是他飞机的称号从现在的汀芷号变成了什么玛丽安娜或者米雪儿号罢了。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炮声还在断断续续的响着,双方似乎都不想停止这种消耗对方意志力的做法。双方都装备有迫击炮。高高的弹道在空中此起彼伏的交错落下。互相砸在对方的工事里面。这样的消耗,自然是工事简陋的国防军伤亡重一些。但是双方的重炮都基本沉寂了下来。似乎是昨夜的那场凶猛对射消耗完了双方炮兵的元气。整个白天,除了空中那个意外的场面,一直都很沉寂。预备军七天的作战期限,就这样似乎无所事事的消耗了十多个小时。
天色才一入黑,战斗工兵二团就以第一营朝前运动,在迫击炮齐射的掩护下,几乎没有伤亡的越过了通泊河。到了已经在这里坚守了整个白天的五十三团两个连构筑的出发阵地前。当战斗工兵二团一营的弟兄们一上去。就发现这里的弟兄才一个白天,都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热饭运不上来,敌人的机枪炮弹封锁,加上酷热的天气里还要冒着横飞的弹雨拼命的趴在地上构工,甚至他们还组织了两次小的出击!炸开了两层的鹿砦!一营长柳云在握着阵地最高长官,一个代理副连长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才迸出了一句:“好兄弟,你们赶紧下去休息。要是咱们今天晚上打不开口子,就对不起你们交给咱们的阵地!”那副连长疲惫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咱们团死伤那么多弟兄,咱们连长被炸得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咱们晚上在这里,还能用火力支援你们一下。再说了,咱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到时跟着你们上去,也能起点作用,啥也别说了。要不死在这里,要不就是向前。我们是不会下去的!”
两个军人对望了一眼,什么多余的也不用再表示了。只是互相用力的握了握手,说了一句预备军最流行的动员口号:“一切为了民族的复兴大业!”就开始了忙碌的准备。这一个营的战斗工兵,全是带足了爆破器材上来的,今天就准备在小湛山炸他一个天翻地覆了!
这时九师的师长林述庆也抵达了通泊河西岸的前沿阵地抵近指挥,作为总统的心头宝贝。第九师昨晚的表现,已经不能再重复了!蔡锷也将重炮集群完全配属给他指挥,晚上准备再发动一次以战斗工兵渗透爆破为主的攻势!特意调上去的一营,里面也有个连是九师原来的英雄固镇连,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面子给争回来。最要紧的是时间无情的过去,离司令限定的七天时间是越来越近。已经一天也耽搁不起了。林述庆趴在掩蔽部的观察口前面,十几台电话还有电报机为他连通一线和后方,张涛也跟在他的身旁,都神情紧张的一会看看对面德军要塞的动向,一会又看看时间。离进攻发起的时间,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林述庆嘴里不知道用福建的方言骂了一句什么,转头看着张涛:“张疯子,这次能不能打开小湛山步兵堡垒,就看你手下干得怎么样了!到十点先砸五千炮弹。然后就是你部队的动作,有信心没有?”
张涛一到要打仗的时候,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抱着一副德国蔡司的大望远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面。掩蔽部里面嘈杂的人声电话铃声不能影响他半点。看他浑身拧动的那个样子,恨不得自己也在最前沿。听着林述庆问他话,他才不情愿的放下望远镜。淡淡的道:“师长,我的部队你尽管放心。什么样的堡垒也给你拿下来,什么样的敌人也都给你打垮了。有咱们的英勇,就没有敌人的顽强。我和蔡司令是立了军令状的。今天晚上就看咱们的表现吧!战斗工兵二团,就是吃这碗饭的!”
时间渐渐的走到了晚上的十点钟,德军的官兵们经过了昨天一个噩梦般的夜晚。到了夜间,一个个都大睁着眼睛,守在工事和堑壕里面。等待着对面华军的极有可能发生的夜间攻击。昨天那个夜晚,想起来真的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滚雷一般前进的弹幕,将堑壕线打得断断续续。驻守在野战工事里面的步兵,同样是伤亡惨重,就连钢骨水泥的永备火力发射点,不少都被超重炮炸得稀烂,不乏有在工事里被活活震死的官兵。最让他们震惊的是华军步兵的攻击,他们一直以为只有欧洲军队才有这样旺盛的攻击精神。才有这样舍死冲锋的纪律性和献身精神。但是昨夜在炮弹爆炸的火光当中,看着那滚滚向前涌动的人浪,死了一片又冲上来一片,在通泊河,在鹿砦之前层层叠叠倒下的那些华军官兵,还有一直飘扬在最前面,始终由军官高举着的军旗。那个一直在他们印象中,留着辫子,是一群鸦片鬼还有小脚女人组成的民族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军心代表着民族精神,这分明就是这个老大民族崛起的前兆!所以虽然他们击退了华军这样凶猛而舍死忘生的进攻,今天更是得到了德军守备司令瓦德克的通令表彰。有些军官士兵已经口头记发勋章,但是每个人都了解自己的命运,不是在这里战死,就是走进中国人的战俘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但是为了帝国在远东的声望,为了德**人的荣誉,为了军人服从命令的天职,他们也只有选择抵抗到底。
夜色中的阵地出奇的宁静,偶尔爆炸的迫击炮的声音反而增添了这种安静的气氛。黑夜中华军阵地虽然看不清除他们的动向,不时发射的照明弹也只能看到通泊河两岸华军阵地是一片死寂。但是他们知道,攻击马上就要到来了。
果然,当时间到达十时正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又划过了一道道的闪光,接着就是大地的颤抖还有闷雷般的轰鸣声。各个观察哨还有堑壕线里的德军官兵兔子一样窜进了钢骨水泥的掩蔽部里面,顿时就挤得满满的。殖民地驻守军队特有的木壳军帽下面都是一张张惨白的脸,等待着炮弹的落下。中国人有的是士兵,可是他们这点兵力还能抵抗他们多久!德军的要塞火炮还有野炮群也象得到信号一样,马上也开始发射,压制对方的火力。小河两旁,顿时又象打得开了锅一样,成了弹片和爆炸充斥的世界。
小湛山阵地前面的国防军小小的桥头堡里,挤满了等待攻击的士兵,他们尽可能的把自己蜷缩在战壕里面,等待着自己炮火延伸。但是这爆炸似乎没完没了似的。每个人都横下一条心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个时候,谁也想不到那么多了。军人的使命,就是冲上前去,杀死面前的敌人!你的性命,也只是完成任务的工具罢了!一个年轻的学官咬着牙靠在战壕墙壁上,一营长柳云在在炮火的闪光当中看了他一眼。这个民二届工科肄业的高才生紧皱着眉头,象是在竭力的忍受着这撕心裂肺的振荡。炮弹组成的弹幕似乎无穷无尽,在这战争之神全力挥洒自己威力的时候,每个军人都觉得自己实在微不足道。
这一次炮火准备没有昨夜的时间长,大概全力发射了二十分钟,重炮群就开始向纵深延伸。而德军的炮火却劈头盖脸的打在他们左右。三发绿色的信号弹又高高的升上了天空。柳云在终于等到了进攻发起的信号,他大喊了一声:“上!”顿时战壕里面哨子声响成一片。通泊河两岸的机关枪也都火力全开,织出了一道和通泊河交叉的火河。柳云在一推那个年轻的学官,却发现他应手而倒。这个年轻人竟然被重炮连续的爆炸生生的震死了!这时娘老子死都顾不得了,柳云在一下就跳上了战壕,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兵,在机关枪和迫击炮的火力掩护下从堑壕中跳出来,每人身上都装满了爆破筒和手榴弹。全营分成十多个小战术群,飞快的扑向自己的目标。炮弹落下,打中哪个士兵,引起的爆炸都是惊人的。但是这次突击队形疏散,又是在敌人眼皮底下运动,在他们步兵火力不及反映之前,就已经扑到了绵延深广的鹿砦群前面!柳云在也和爆破工兵们一样,带着一个装二十磅炸药,可以分成四节的轻型爆破筒,还有一个四十磅装药的重型爆破筒。这种夜间突击,已经不需要他的指挥了,每个战斗工兵都是寻找目标,然后爆破,一直前进,直到战死!
被炮火又摧残了一阵的鹿砦群四处都响起了巨大的黄色炸药爆炸的声音。德军的步兵火力也集中了过来,但是这爆破声还是一直向前。短短十分钟里面,三十米宽的鹿砦群就被掀掉了二十米左右,硬生生的开辟出了十几条通道出来!德军的步兵火力越来越密集,不断有在工事里面避炮的德军冲进战壕里面,机枪迫击炮将自己的正面打成了一锅粥。伊尔奇斯山顶的德军指挥所也观察到了这里华军的进展。无数炮台还有炮阵地的火炮都向这里集中。这种炮火密度,建制让人怀疑是不是能有活的生物在里面存在!这一块地域被炮火爆炸的闪光照得有如白昼。照明弹也不断的发射为步兵指引射击目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战斗工兵们矫健的身影仍然在不断的匍匐向前,将一个个爆炸物挂在鹿砦上面,然后翻滚回去。如果被弹片击中,这些无畏的勇士就和他们携带的炸药同时化作了光和热。有些工兵杀红了眼睛,拉响爆破筒就直冲进鹿砦里面,将自己完全的融进了祖国的土地当中。这种凶狠的战斗工兵的攻击,在世界战争历史上面,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在通泊河西岸的师前进指挥部里,林述庆和张涛久久的看着小湛山阵地前面不断升腾起的爆炸烟柱,久久无语。张涛眼睛里面全是血丝:“这就是老子的兵!这就是老子的兵!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兵!”林述庆放下望远镜仰天长叹。雨辰,你到底带出了一种什么样的部队啊,民族复兴的决心,为什么就在他们心目当中如此的至高无上,以致生命,都成了一种最无足轻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