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开在前面朝我挥手?
……陆天皇在探我的班?
江兴呆站在船上想了半天,最后也确信只有一句话还能够表达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了:
#这画面太美我真的不敢想……#
但再不敢想的画面此刻江兴也正面对着,因为陆云开已经走上来冲着江兴竖了大拇指,称赞道:“江哥演得真好!”
江兴很复杂地看了一眼对方。
陆云开茫然,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特意摸了一把脸:“嗯?怎么了?”
“没什么。”江兴顿了顿,“就是感觉非常的——高兴。”
“嗯?嗯?”陆云开更茫然了……
江兴显然不可能详细说明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态度,所以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带着陆云开一边往休息区走去,一边闲聊着。
因为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陆云开提到了自己的母亲,所以这一次江兴也额外问了问这件事情。
陆云开笑道:“还行啊,最近我尝了尝我妈的手艺——”他突然停下来。
“嗯?”
陆云开想了想:“公平地来说,还没有江哥你的好……”
江兴扑哧一笑:“谢谢夸奖。”
“这种有点惆怅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了。”陆云开自己吐了个槽说。
这不是重点,两个人很快就把话题给带了过去,又说起别的事情,比如演戏啊,经纪人啊,粉丝啊什么的,然后在距离休息处还剩下一步路的时候,陆云开所在的剧组突然过来了一个工作人员,他也不说话,只冲着陆云开笑笑,朝某个方向指了一下。
嗯?这什么意思?
陆云开有点纳闷地顺着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东西站在自己的剧组外围。
站在那里的显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她穿着鹅黄色的上衣和双色百褶裙子,头发绑成马尾,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只露出一点鼻梁和尖巧的下巴。
江兴是和陆云开站在一起的。两个剧组这一天因为要取同一个景,所以距离特别近,陆云开剧组的外围差不多也就是江兴剧组的外围,现在江兴一眼看过去,当然也看见了这个人影。
大家都是成年的男人,也没什么不懂的,他冲陆云开揶揄道:“妹子来给你送午饭来啦?”
“嘿嘿嘿!”陆云开得意地笑,“感觉怎么样?”
江兴刚刚已经打量过了,现在公平说:“我觉得挺好的,看上去很娴静文雅。”
“叫薛盈!”陆云开炫耀脸。
这炫耀的神态,简直特别像是公孔雀在面对母孔雀时,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的骄傲!
江兴忍不住笑了一下,内心觉得原本只在电影屏幕上出现的偶像实在是越来越可爱了。
他再和陆云开随口聊了两句,就催人去接妹子——让特意来探班的女朋友在外头一个人等着可不好。
陆云开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爽快地和江兴道了别,之后就径自走向薛盈。接着两个人会和,在剧组外头脑袋凑着脑袋说了一会话,很快相伴着一起离开。
意料之外的人物离开了,江兴也就再按着自己的步调行动:他拿出之前带好的饭盒,凑到王安身旁坐下来,一面吃一面和王安讨论苏式这个人物,试图从交谈之中再寻找出一些能够用以突破共情空间的灵感。
但或许是因为这一部剧的导演和主演都比较随和好说话的缘故,在江兴和王安坐下说话没有多久,本来两三个人的小桌子就被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围满了,这些人很快加入江兴和王安说的话题之中,大家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江兴在一旁听到了后来,还真找到了一些小灵感。
他试着在空闲的时候将这些小灵感堆砌起来,又将所有的有关于共情空间的设定补充完善:
第一:苏式当然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很有智慧的人。他有时候像仙人一样洒脱,但哪怕是仙人,在谈恋爱的时候也是会脸红的。
第二:苏仙人是活在人群中的,所以他拥有‘活人的气息’,所以他嬉笑怒骂,其实特别鲜活。
第三:开启共情空间片段世界的答案并不唯一。
第四:经过实验发现,在剧本世界并非现实世界的时候,环境的百分比权重会降低,也就是说,片段的开启将更多地依赖于对角色本身的解读。
自从拿到剧本之后,江兴始终在一层一层地分析故事及故事中的人物,除了演戏之外的时间,可以说基本都被他投放在这里了。
这个剧本是以苏氏为蓝本的。
苏氏在历史上是有公断的。
但出于收视率的考量,剧本有一部分的再演绎的成分,背景被弱化,苏式的机智与轻松的人格魅力和生活态度都得到了更大的体现,而那在颠沛流离之中因为饱经苦难而生的愁绪则被基本剔除。
但一个圆形人物之所以是圆形的,正意味着这个人物是多面的。
电视中主要展示的那一面已经被定下来了没有错,我不能去破坏这个基调,我要做的,是对这个基调的完善,是让这个基调从单薄变得厚重。
江兴偶尔会用比在纸上写下零散的一些自由自己看得懂的东西。
阔达、机智——70%
狂放——7%
愁苦——7%
百无禁忌——3%
坚守道义——风骨。
一边写的同时,他一边谨慎地私下训练着,然后去挑战共情片段。
嗯……可想而知,失败的多,成功的少。
再说得具体一点,是失败了17次,成功了2次。
如果我再成功一次,也就是成功了3次,那么成功率就会从第一个剧本的%变成%。
对于自己并未在原地踏步,江兴表示很欣慰。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最后剩下的剧本片段上。
这个片段是电视剧三分之二时候的剧情。
苏式第二次被奸人陷害,再次由京城外派到地方,而且还是派去穷乡僻壤,做芝麻绿豆大小的官职。
早有朋友在诏书下达之前暗中把消息传递给苏式,意图让苏式能够先行活动一番。
苏式接到这番消息,却只将其扣于手中,并未有所反应。直到数日后在宫宴之上,苏式面对朝中各个党派之人,依旧言笑无忌,混若无事。
此宫宴之后,他果然接到贬官出京一旨,也不过是一笑置之,收拾东西往那前方而去。
江兴没有急着挑战这个片段世界。
他回想着自己最近收集到的资料。
那些苏式的和其他同样在历史上流芳百世的诗人的诗与词,那些在封建社会却不畏皇权而敢于坚持公义坚持真理的先辈。
除死生之外无余事。
这本已是常人难以到达的境界。
但其上还有一个置生死于度外。
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了更崇高的目标以及理想,为了我所坚持的,那是无形无质,轻若鸿毛,而又重逾泰山的。
——我追随它,我崇拜它,我为愿它献出我所有的包括我仅此一次的生命!
我不能回到过去,见证所谓的风骨如何。
江兴想。
他进入了共情空间。
黑色的空间,发光的思考球。
他将手按在球上,他想:
但我可以翻阅资料,可以追忆,可以想象。
我能将那种迷人的、只有万物之灵长能够拥有的东西、再次按图索骥,一块一块,拼合回来。
难以形容江兴此刻构想的是什么。
如果要江兴自己来说,他此刻的脑海完全被一道模糊的如同古代写意画那样的图案所占据了,他像是陷入其中一样,除了这幅画之外,就再也没有太多的精神和心力去构想其他东西,他甚至在一闪念间觉得自己要失败了,但是下一刻——
机械的女音说:“恭喜宿主,片段世界建设成功,片段世界解锁,宿主已开启第二十片段世界。”
江兴睁开眼睛。
在这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里,他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唱作念打,每有古典;他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他居于庙堂之高,敢于直言犯上;身处江湖之远,亦不改洒脱。
因心有所想,故行有所度。
他少年成名风光无两,可天地置换也只在一夕之间。
并非无有徘徊,无有质疑,无有妥协之意。
但看山、看水、看人世与庙堂,还是得了一颗我的心,有了一束我的念。
他大笑饮尽杯中酒,呼朋引伴走那南山路。
竹杖芒鞋轻胜马。
且歌且行,且去也!
从开机开始,不知不觉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这一天也和其他时候没有太多的区别。
从早上八点开始,王安就坐在导演椅上盯着拍摄工作了。
或许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今天的拍摄也特别的顺利。
王安抓紧将一些比较次要的戏份在上午时候全都处理掉,接着就开始准备苏式离京这算是比较有冲击性的一幕。
苏式再次离开京城的这天天空下着毛毛细雨。
洒水车已经在一旁准备好,有细细的水线自空中飘洒下来。
江兴的妆容和衣服都经过了再三的检查。
他站在亭中,与前来送自己的三五好友喝那践行酒。
青花的瓷,白玉的杯。
浊黄的酒汤被名士一饮进肚。
喝酒的人惬意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环目四顾,脸上的笑容与周围之人的愁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提议行酒令。
他提起衣摆,放浪形骸地靠躺在八角亭的长席上,衣袖被高高地挽起,拳头每出必叫一人罚上一杯。
酒过三巡,便有人来催。
他自长席上起身,抻个懒腰,随手拿起一旁的斗笠戴上。
这一步迈入雨中。
这一步走向前方。
他大步前行,开阔中带着散漫,散漫里又是悠然。
他就这样轻巧地步入雨中,又从雨帘里,不沾尘与土,再走了出来。
片场的这一处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直到开拍板“啪”地一声敲响,周围的人才仿佛如梦初醒,从有些闷的胸膛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王安低头反复看着自己的拍摄画面。
他旁边站着因为正巧没事而又溜过来的陆云开。
陆云开唇角带着笑容。
他也像很多人一样,从有些闷的胸口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但和那些人不太一样的是,他还感觉到了一种兴奋。
像是血液微微沸腾。
像是因为看见了对方的表演,而突然迫切地想要自己上前,同样成为主角,同样——投入最多的感情,引动最多的感情地——在镜头之前,去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