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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亲与不亲(1 / 1)

<>这一阵子,叶子听说花柴皮能卖钱,于是她一有空就去地里拔花柴、剥花柴皮。花柴,是当地人的叫法,实际上就是棉花的秸杆儿。

这天,是个礼拜天,孩子们都还没有起床,叶子喝了一碗“熟面泡馍”,就一个人先下地里去了。

熟面,是当地一种适合深秋和冬天的面食小吃,做法也很简单,就是先弄点猪油或者羊油放在铁锅里烧到融化,再把面粉,或者小麦面粉或者高粱面粉都可以,和炒过捣碎的芝麻一块儿倒进铁锅里,稍微加一点儿盐,炒一炒,炒到面粉颜色变深的时候就熟了,然后收在罐子里。等到要吃的时候,往大碗里舀上几勺熟面,用滚开的水一冲,拿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成匀匀的浓浓的像粥一样的,就可以吃了。既方便、省事,又暖和、滋润,且喷香喷香的。当然,吃的时候,也可以冲得稍微稀一点,再切一些馍丁儿,泡在里面吃。只是要记住的是,熟面吃多了则是容易上火的。

叶子刚出门不久,狗娃和杏儿就起了床,正在弄“熟面泡馍”吃,打算吃过了到田里和妈妈一道去干活。碰巧,这时,清平的邢家媳妇骑着自行车来云岭找叶子。狗娃问邢家婶子要不要吃熟面,邢家婶子不吃,便给邢家婶子倒了碗开水喝。等狗娃和杏儿吃过早饭,三人便一道边走边说着往地里去了。一路上,狗娃不时给邢家婶子介绍着这块地那块地的地名儿,说着他们家地块的分布和他妈妈所种的药材的情况。

到了田里,不用叶子讲,狗娃就领着杏儿干活去了。这兄妹俩干什么都喜欢在一块儿。要说这杏儿的确是比狗娃机灵些,但她却很听狗娃的。一来,是因为狗娃带着杏儿一块儿玩着长大的;二来,是因为狗娃不时会有一些小发明什么的,对杏儿的确有点吸引力。比如说,才上小学的时候,受村子里放电影插播幻灯片的启发,狗娃就想出了一个点子,把小舅舅给他的塑料皮笔记本里的纸,整整齐齐地撕下来,在上面画上一些喜欢的图案,用小刀阴刻出来,然后贴在小玻璃片儿上,晾一晾干。等到了晚上,用手电对着那小玻璃片儿往墙上一照,再说上几句解说词什么,就俨然放幻灯片似的。狗娃常常领着一群同学,钻在黑屋子里,玩到很晚才曲终人散。对此,杏儿就很是佩服。

话又说回来了,邢家媳妇到了田里头以后,先称赞了几句叶子的勤劳,然后像有什么事似的,使了个眼色,便把叶子拉到一边说去了。

邢家媳妇说:“哎,看上去你气色好多了。”

“不是听你的话,照顾好身体嘛。”

“这就对了。”

“现在嘛,种了药材,轻松多了,再说孩子们也大了。哎,你也种种药材吧,人轻松,收入也高一些。”

“行,到时候你教我。”

“没问题,一句话。哎,你家孩子咋样?”

“我家的念书不行。打算初中毕业就让他去学手艺。”

“哦,学手艺也好。打算学什么?”

“还在张罗呢,没定。现在的孩子可比咱那个时候强多了,要么考大学,要么学手艺的。”

“是呀,咱那个时候没啥选的。我家的这个念书还行,只要能考上,我就供,再苦再累咱也高兴,不是嘛。就看咱祖坟上有没有那龙脉了。”

邢家媳妇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狗娃和杏儿,悄悄地压着声儿对叶子说:“哎,前两年,你不是想做瓜儿干妈嘛,当时武家老婆不愿意。不过,现在,我看机会来了。”

“真的?说说看。”

“去年武家老头儿过世了,这眼下武家老婆子也病了。”

“哦,怪可怜的。”

“你要是还想给瓜儿当干妈的话,我就再帮你说说去,十有八九能成。”

“那敢情好啦。”

叶子想都没想,就托邢家媳妇再去找找武家老婆子,就说她还是想给瓜儿当干妈。叶子还特地让邢家媳妇转告武家老婆子说:她不为别的,只为能照护照护孩子;孩子还是她武家的。

说起这武家两口子,叶子早就知道。据说,武家两口子早年是从河南一路讨饭过来的。武家老婆也曾生过一个小子,只是在讨饭的路上夭折了,此后武家老婆就再也没有怀过孩子。当年武家两口子刚到清平的时候,是住在人家牛院里的,给人家种地、做家务什么的。后来解放了,这两口子才分得了一座院落和两间的瓦房。武家两口子心肠好,为人也厚道,在清平人缘也不错。叶子当年嫁到清平时,每次从村外回来都要路过村西头,每每碰到武家老婆,叶子都会聊上几句。八个多月下来,彼此也熟悉了。武家两口子没儿没女的,叶子也很是同情。

十几年前,也就是叶子在张家生孩子的那天,武家老汉是到县城里办事去了。老汉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多年相好的河南老乡,那老乡硬是拉着武家老汉去他家里喝两杯酒。吃过饭,那老乡说天儿已经晚了,让武家老汉明儿个一早再回去。可武家老汉怕老婆子担心,死活不肯留宿。于是,武家老汉吃过饭以后,就借着月色,骑着自行车继续往家里赶。

就在快到清平村边的时候,武家老汉隐隐约约地听见不远处有婴儿的啼哭声,他赶忙下车,四下瞅了瞅,没见什么人,再寻声走过去,借着月色一看,原来是个裹着的婴儿,再看看四下,还是了无一人。武家老汉如获至宝,赶紧把婴儿抱了起来,一路推着自行车走回家。在家里一直坐等老汉回来的武家老婆,见老汉抱着个包裹回来了,就赶忙迎了上去。只见老汉神秘兮兮的,眼里亮着光,笑着低着声说是个小孩,让老婆子轻着点儿。

一听说是个小孩,武家老婆很是开心,就赶紧烧火煮了小米汤,然后轻轻地从米汤上面舀了一点儿米汁,吹一吹凉,抱起孩子就喂。第二天,武家老汉赶紧买来一只正下奶的山羊,就用羊奶喂起了孩子。就这样,武家两口子便收养了这个孩子。当时正值夏天,就给孩子取了名字叫瓜儿,可口甜心的,正合了武家两口子的意。那一年,武家夫妇俩已经五十出头了。两口子很稀罕孩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瓜儿一天天长大。

这瓜儿,属龙,长得确实有些像叶子,很漂亮,心窍也灵,从小学习就好。武家两口子省吃俭用的,一直供着孩子从小学念到初中。前几年,武家老头儿生了病,本该是要做手术的,但老汉为了省钱,只吃点药,一直硬撑着。不过,这瓜儿也很孝顺,说她不念书了,要给她爹治病,但武家老汉死活不同意。结果,武家老汉还不到七十岁就没了。

这年夏天,瓜儿才考上了县中。可不曾想到,眼下这武家老婆子却生了病,正愁着不知如何是好呢。恰恰在这个时候,邢家媳妇再次来找武家老婆子,说叶子还是想给瓜儿当干妈。武家老婆子想了想,也便同意了,只是她寻思着要对瓜儿说说这事儿才是。

瓜儿在县中念书,一个礼拜回才一趟家。虽然说瓜儿是在武家老两口的溺爱中长大的;但这姑娘很懂事,从小就喜欢跟着爹妈弄这个、忙那个的。长大以后,更懂得爹妈年岁大了、养她不容易,孩子一放学回家,就帮着老爹老妈拾柴、割草、做饭、喂猪、打扫卫生什么的。瓜儿越是这样,武家老两口就越是无怨无悔地疼爱着瓜儿、呵护着瓜儿。

这是一个礼拜六的下午,瓜儿和往常一样,回到了清平的家。吃过晚饭,收拾过饭桌、洗过锅碗瓢勺、喂过猪以后,瓜儿便上了炕,陪妈妈说说话:

“妈,你感觉药咋样呢吗?”

“俺觉得气不短了,浑身有了劲儿了。”

“那再让医生号号脉,咱多吃上几副吧。”

“药又不是馍饭,是药三分毒。等病好了,俺就不吃了。再说,那药也蛮贵的。”

“再贵也得吃。我是说,要治,咱就彻底把它治好了。”

“中,俺吃。”

“哎,妈,刚才喂猪的时候,我见咱家的猪快下崽了。”

“哦,大概还得几天吧。”

“妈,我听我同学说,种药材既省事又赚钱,不如咱也种些药材吧。”

“俺也有这打算。噢,对了,孩子,下个礼拜六,你一准回来一趟。”

“肯定回来。有啥事吗?”

“下礼拜天,恐怕是十月二十吧,咱去镇上赶个会去。”

“嗯。也该去抓药啦。”

“今儿个和你商量个事,孩子。你爹不在了,俺也老了,给你找个干妈吧,这往后也好有个照应。”

“不嘛,我有妈,我不要干妈。”瓜儿摇着武家老婆子的胳膊,把脸紧贴在武家老婆子的肩头。

“傻闺女,俺是说,往后也好有个人常来看看俺。”

“要这样的话,那行,我听妈的。”瓜儿像只羔羊似的依偎着武家老婆子。

……

其实,武家老婆也知道叶子。当年,武家老汉半夜里拾回个女儿,武家老婆子打心眼里高兴。她喜欢孩子,她难以忘却那逃荒路上的丧子之痛。十几年来,与瓜儿的朝夕相伴,填补了她缺憾多年的母亲情怀。但老头儿的过世,对武家老婆子的打击很大。这眼下,瓜儿上了高中了,她在孤寂之余又生了病,增添了负担。自从上次在庙会上见了叶子以后,再加上后来叶子曾传话说想给瓜儿做干妈,虽然那时她没同意,但凭女人的直觉,武家老婆子越发觉得这瓜儿似乎是叶子当年生下的孩子。眼下,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叶子又传话说还是想做瓜儿的干妈,武家老婆子自然明白叶子这一片苦心,她打心眼里喜欢叶子的这份厚道和善良。

给瓜儿说过以后,武家老婆便让邢家媳妇约了叶子,农历十月二十,在清溪镇上的供销社门口见面。随即,邢家媳妇便托人给叶子捎了个口信儿。

深秋时节,秋高气爽的,走在路上甚至有一点冷。田野里的庄稼都收过了,唯有柿子树特别显眼。柿子树本身无法繁殖,是用嵌入式嫁接法嫁接在“软枣树”上而成的,且接活率很低,树长得也不快;但一旦嫁接成活,柿子树就能枝繁叶茂百十年。柿子树即使老了,树皮仍很干净,像马赛克似的。有人把这一带称作“柿子湾”,这的确很贴切。这里的柿子树不仅多,遍布田间地头;而且树身很粗,树冠很大,枝繁叶茂的。就是说,应该是在很多年以前,这一带就有这么多的柿子树了。这么多树龄这么大的柿子树,可以想象当年先人们的辛苦。柿子树叶,有些像心的形状,厚厚的,叶子表面有一层蜡质似的。和别的落叶乔木一样,柿子树也是春天出叶,入冬落叶。但绿绿油油了春、夏、秋三季的柿子树叶,到了深秋时节,被寒风一吹,那满树的柿子叶便渐渐泛红,在阳光的照射下火红火红的,成了黄土地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摘上一只厚厚的油润润的红彤彤的心一般的柿子叶,放在黄土地上格外显眼,拿起来对着阳光分外漂亮,似乎她身上蕴含一棵未泯的童心,也孕育着美好的未来。

农历十月二十,一个晴朗的天,虽然有点儿冷,但清溪的集市上却很热闹。沿街摆满了各色摊位,有卖衣服的、卖日用品的,还有卖家具的、卖农具的;有家禽摊位、牲口市场,还有土特产摊位、药材市场;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肉的,还有卖点心食品的、卖小吃的;有卖杂耍儿的,也有卖自制玩具的,应有尽有。叫卖声、还价声、说笑声、家禽声、家畜声,声声交汇;货流,动物流,人流,熙熙攘攘。

武家母女俩到了清溪以后,先去镇医院瞧了医生,到药房抓了药,然后来到供销社门口与叶子和邢家媳妇会面。赶武家母女来的时候,叶子和邢家媳妇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于是,大家寒暄了几句之后,叶子就拉着大伙儿一起去吃上一碗羊杂。

这羊杂,是北方的一种小吃。与南方不同的是,北方人宰羊了之后,是把羊肉从骨头上全剃下来,羊肉归羊肉卖,留下的羊骨头和羊的内脏就做羊杂卖。先把羊骨头放在大锅里,加上佐料后熬成羊汤;然后,把羊内脏放些佐料煮煮熟,切切碎。到了吃的时候,舀上大半碗羊汤,放上一些切碎的羊杂碎,洒点香菜和辣油什么的,吃起来又香又辣又热乎。羊肉是暖性的,在寒冷的冬天,搓着手,跺着脚,吃着羊杂,嘴里冒着热气儿,那可别有一番风味。

“让你破费了。”武家老婆一边吃一边道。

“应该的,应该的。”

邢家媳妇说:“瓜儿,这就是你妈给你找的叶子干妈。”

“对,快喊干妈。”武家老婆子接过话茬对瓜儿说。

瓜儿低下了头,红着脸,没吱声。

叶子赶忙笑着说:“不喊,不喊。”

瓜儿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红着脸,看了看叶子。

叶子接着说:“孩子,给你当干妈,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帮你妈。这往后,我会常去看你妈的。有什么事,你也可以给我写写信。”

瓜儿不好意思地看着叶子,仍没答话。事实上,瓜儿从来没有主动去看过叶子,也从来没有给叶子写过什么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嘴里冒着热气儿,不时搓一搓有些寒冷的手。

叶子对武家老婆子说:“老姐,天儿冷了,你要保暖。走,给你添件衣裳去。”

“不用,不用。”武家老婆子半推半就地说着。

叶子对邢家媳妇和瓜儿也招了招手:“来来来,参谋参谋。”

武家老婆仍左右推辞,但拗不过叶子,拉拉扯扯的,就到了卖衣服的摊位前。叶子先给武家老婆子买了件厚实点的衣裳;接着,她又要给瓜儿买,但瓜儿就是不肯要。

“干妈给你嘛,你就穿吧。”武家老婆子发了话。

“对对对。”邢家媳妇赶紧拉着瓜儿试了起来。

第一次给瓜儿买了件衣裳,叶子心里就甭提有多开心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瓜儿的干妈,可真是拳拳慈母一片心!

接着,武家老婆子说:“叶子,你是不是在种药材?”

“对呀。”

“等开过春,也帮俺种一些。”

“行,没问题。”

“到时候,咱一起种,我也打算种药材。这省事。”邢家媳妇插话道。

“行,我负责教你们。”

……

吴家二十五亩责任田,叶子种了二十亩药材,仅留下五亩地种种小麦、棉花或豆子什么的,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她确是闲不住的,又在院子里种了蔬菜,养了鸡,还养了猪。一有空,叶子还要去沟岭上挖野生药材,拿到集市上去卖。一个人忙里忙外的,不亦乐乎,倒也充实。

这眼下,赶集对叶子来说是两件事,一是去卖鸡蛋或者卖药材什么的;二是借着赶会的机会,带点好吃的去清平看武家老婆子,也顺便给瓜儿买些生活用品呀、衣裳呀什么的。虽然说确实多了一些开销,更苦了一些;但叶子心里很敞亮,很舒畅。

(草于辛卯年夏、改于壬辰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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