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劲光再次面露难色,结结巴巴说:“嫂子,不是我不想帮,是——是——唉!我确实帮不了!”
“小宋,你就眼看着老姬有家不敢回,眼看着我们家被查封变卖,不管吗?你想想当年老姬怎么帮你的?是不是让我你跪下,你才答应!”说完,奚雨菲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一步跨到宋劲光面前,就要下跪。
宋劲光见状,慌忙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抓住奚雨菲的胳膊,焦急的说:“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姬主任当年怎么对我,我心里记得一清二楚,如果能帮忙,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他落难不管吗?嫂子,你看你这是”稍作停顿,神色凝重的接着说:“实话对你说吧,那些东西早没有了,什么地方也找不到!”
“怎么会没有?办公室没有,档案室还能没有?毕竟才几年!”奚雨菲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的问道。
“唉!说来话长”宋劲光有意停了一会儿,待奚雨菲的情绪稍稍稳定,又说:“嫂子,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解释。”说罢,搀着奚雨菲的胳膊,把她扶到座位上重新坐下。
宋劲光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奚雨菲面前,皱着眉头说:“嫂子,你看看吧。”
奚雨菲低头定睛一看,面前桌子上是一份通报,题目写着《紫霄县供销联社关于对宋劲光同志处理意见的通报》。看完这几个字,奚雨菲心里一惊,再也没有心思看下去,急忙抬起头问道:“啊!小宋你犯了错误?”
“有一个多月了吧!”宋劲光想了想说:“那天,供销联社组织民兵到上水镇集训,联社里在岗在编的人员基本都去了。只留下我、老李头和老冯看家,我在办公室值班,老李头负责大门口值班室,老冯负责保卫,我们三个人轮流夜巡。
那天晚上天气不好,风很大,我看单位没什么事情,跟他两人简单交代交代,过了晚上八点,我就回了自己家。
老李头和老冯看我回了家,两人思想上就放松了,闲着没事儿,便买了两瓶酒在门卫室喝了起来。
估计两人喝的都不少,结果都醉了,忘了夜巡。
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联社后院儿的档案室突然起火。火刚刚燃起时,老李头和老冯还在值班室睡大觉!一直听见大街上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他俩才从门卫室冲出来。
这时,火势已经很大了。
风不停地刮,火借着风势越烧越旺,火头蹿起几米高,半边天都被染红,隔着前院儿几间办公室,都能看见。
老李头和老冯慌了,拿起水桶就往起火的地方跑。
老冯年龄稍大,跑到火场边的时候脚下一滑,面朝前摔在一个着火的门框上,当时就把眉毛、头发全烧着了。
跟在后面的老李头,再也顾不上救火了,连忙把手里拎着的一桶凉水浇在了老冯身上,扭头拖起老冯就往前院跑。
没跑几步,恰好碰到赶过来的消防队,消防队一边扑火,一边联系救人,这才把老冯及时送进了医院。
等我听到消息,从家里赶回来,什么都晚了。
前院后院一片狼藉。好好的两间档案室,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空架子,几十年的文字材料、照片、还有各种各样的档案,都被烧了个精光,化为了灰烬。
老冯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脸上被火烧成了三级伤残,现在还在市里的烧伤医院等着做手术。
这个事情,我作为带班领导难辞其咎!联社随即免去了我的职务。
调查组走后,建议联社以渎职罪起诉我。可联社念在我工作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没起诉,还把我的工作保留了下来。
就把工资降为最低一档,开除了我的党籍,免去了一切职务,调离原岗位到了这里。剩下的——就不用说了吧,就是你看到的这些。”宋劲光把肚子里的委屈,竹筒倒豆子般一吐为快,只顾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听众脸上的表情。
奚雨菲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失望,又从失望化为了痛苦。宋劲光一席话,字字如重锤,不断敲击她错乱的神经。同时,她也为小宋感到可惜,本来一帆风顺的仕途之路,因为这件横祸戛然而止。一把火,烧掉了小宋的仕途,也烧掉了奚雨菲继续查下去的决心!
小宋话音刚落,奚雨菲顿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她知道,希望再次化为了泡影,孤立无援的处境,又增加了一份无助。
奚雨菲身体后仰,嘴角颤抖,嘴里不停嘟囔着:“难道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家吗?难道是老天在”再次袭来的绝望,使她感到一阵眩晕,双手按住办公桌,咬紧牙关,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座位上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出了宋劲光的办公室。
宋劲光送没送,有没有给宋劲光告别,奚雨菲都不记得了。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神情恍惚,几次迎着马路上的大卡车而去,不躲不闪,差点出了交通事故。靠着仅有的一点儿记忆,当她跌跌撞撞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多。
奚雨菲伸出冰冷的双手推开厨房门的一刹那,溃败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晚上七点左右,姬升华姐弟二人从学校回到了家里。
刚下国道,弟弟姬升耀远远看见院门有半扇儿展开着,他估摸母亲已经回来了,就催促姐姐紧走几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地,房间里都黑着灯,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姬升耀感到奇怪,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边支自行车边冲着厨房喊道:“妈!我们回来了。”“妈!”姬升华重复喊了一声。
还是没动静!
“姐,咱妈好像没在家。”姬升耀并没多想,支好自行车,顺口说道。
姐弟二人绕过影壁墙,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看见厨房门口的地上,有一堆黑色物件儿。
“姐,那是什么?”姬升耀停下脚步,往厨房门口指了指。
姬升华眯着眼睛仔细瞅瞅,摇了摇头:“看不清楚!”
“过去看看!”姬升耀奓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
姬升华也紧紧跟了上去。
姬升耀走到跟前,借着月光凝神细看,不禁大声惊叫——啊!
这时姬升华也已看清,眼前不是什么物件儿,原来地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体横掸在厨房门槛上,上半身在屋里,脸朝下趴在厨房里面,下半身在屋外,脚尖向下,两条腿直挺挺地伸出门外。
见此情景,两个人顿时吓得僵在原地。
姬升华反应快,声音颤抖着说:“耀耀子,报警吗?”
姐姐一提醒,姬升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先别报警!”他说着话,小心翼翼抬起脚,慢慢跨过地上躺着的人,手扶墙壁,往厨房里面走了几步。
看着弟弟的动作,姬升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她站在原地低声喊道:“小心!别碰着他。”
姬升耀摸到墙上的灯线,轻轻拉了一下,“咔嗒!”房间里马上亮了起来。
“妈!耀子是咱妈!”姬升华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马上跪了下去,边试着帮母亲翻身,边哭着喊道。
姬升耀心头一紧,转过身一个箭步蹿到母亲身边,“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大声呼喊:“妈、妈。”
奚雨菲满脸通红,全身打着寒战,呼吸微弱,双眼紧闭好像睡过去一样,任凭两个孩子左右推搡,没有任何反应。
姬升耀把手放在母亲前额上,感觉有些烫手,“姐,妈好像在发烧。”说完,他又把左手翻过来,掌心向上四指弯曲,食指略微伸直,轻轻搁在鼻孔处,随着母亲微弱的呼吸,他感到指尖一阵阵发烫。
“姐,妈真在发烧。”姬升耀说着话,一只手抱住母亲上半身,一只手抱住双腿,扭过脸说:“别哭了,快帮忙,你托着咱妈后背,先把妈放在床上。”姬升华止住哭声,两人将母亲抱到了床上。
姬升华现在已经手足无措了,她抽噎着问:“耀子,咱妈怎么了,耀子,你说咱妈怎么晕倒了。”
姬升耀顾不上答理姐姐,快步走到铁锅前,拿起水瓢从锅里舀了一瓢凉水,“姐,洗脸盆儿!”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盛水的东西,就喊姬升华一起找。
“这里!这里!”姬升华连忙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塑料盆儿递了过去。
姬升耀接过塑料盆,把凉水倒进去,又从桌上拿起一个暖瓶,往里面加了一些热水,伸手试了试水温,感觉温度适中,就端着洗脸盆走到了床边。
走到床边,姬升耀顺手拽下挂在床头的毛巾,放进盆子里,用手将毛巾浸透,又拿出来把水拧干,麻利的将长毛巾叠成了豆腐块儿,轻轻放在母亲额头上。停下手,看看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姐姐说:“姐别哭了,我去找个医生,你看着咱妈。”
姬升耀走到门口,又返回床前,指指母亲前额的毛巾说:“姐,你一会儿试试毛巾温度,感觉热的话就把它拿下来,放到水里降降温,再像我刚才那样,重新叠好放到咱妈头上。”他边说边比划。
“耀子,姐知道,你快去快回。”姬升华催促道。
村子西头有个药店,药店老板姓李,本来是个赤脚医生,因为只上了几年私塾,文化知识低,后来全国实行持证行医,他就漏了怯。虽然考了几次,但都没通过执业医师考试,县卫生局就以此为据,取消了他的行医资格。
没想到,干了十几年的赤脚医生,卫生局说不让干就不能干了!对此他很不服气。
然而,国家的政策谁也改不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村西头开了个药店,明里卖药,暗地里给本村的乡亲们看个小毛、小病。虽然方子土点儿,好在花钱不多,效果不错,所以村里的乡亲都还是尊称他:李医生。
“李郎中”换成了“李医生”,虽然名字变了,但悬壶济世的营生没变,他的心里终于找到了平衡点。
李医生感觉称呼中听,职业神圣,只要有人喊他出诊,别管什么时候,他都欣然前往。
姬升耀家搬到这里后,从李医生药店里拿过两次药,知道他是个赤脚医生,又是个热心肠。因此,今天这件事情,姬升耀首先就想到了李医生。
当姬升耀跑到李医生药店的时候,他正在吃饭。
姬升耀站在柜台前喊道:“李医生、李医生”
姬升耀话音未落,从药店里屋一掀门帘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男人浓眉大眼,脸色红润,由于长时间疏于打理自己,满头乱糟糟的灰发像堆稻草,随意长在头顶上。一身粗布衣已然浆洗的掉了颜色,全身上下透着不修边幅,一眼看上去,倒是跟药店里的环境很搭,他就是李医生。
李医生看见有顾客来,忙微笑着问道:“拿药啊。”
“不是,李医生快跟我去看看我妈,她晕倒了!”姬升耀心急火燎地说。
李医生听见有人晕倒,马上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问,“病人在哪儿?”
“在”
“等一下。”不等姬升耀说完,李医生撂下一句话,重新转身进了里屋。
眨眼工夫,李医生又从里屋转了回来。再出来时,身上穿了件蓝色大褂,肩膀上斜跨了一个药箱。
“你妈在哪里?”李医生边问,边从柜台后面走到了前面。
“在姬老二家的磨房里。”姬升耀跟在李医生身后,冲出了药店。
走出药店,李医生加快了脚步,边赶路边打听病人情况:“晕倒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我下学的时候发现的!”姬升耀气喘吁吁的回答道。
“有没有给她吃过退烧药!”
“没有,不过我在她头上搭了一块儿湿毛巾。”
李医生回过头看看姬升耀,不放心的接着问道:“病人现在自己在家啊!”
“不是,我姐陪着呢。”
“哦”
一路上,李医生不停地问这、问那,还没到病人家,就已经对病人的情况问了个底儿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