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奚雨菲一怔,不知怎么接话,听见女儿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理想,并且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她这个当妈的,脑袋里的想法极其混乱。可能是期待破灭后,产生了失望!亦可能是重负放下后,收获的坦然!还可能是爱莫能助后,深深的自责!还是三者都有?她不知道心里像被打碎了五味瓶,连自己都无法确定,听到这个消息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
奚雨菲愣愣的看着女儿,半晌没言语。心里暗暗掂量自己每个想法,以及产生这个想法背后的原因,进而根据自我认知,区分每个想法的对错,最后估摸出女儿之所以放弃理想,是因为自己主观决断?还是因为家庭客观影响?还是因为她想不出更多的理由,“唉!”轻叹一声,喃喃问道:“你你不是一直想上大学吗?为啥说不上就不上了,再者说,今年没考上,明年还不打算复读,不复读怎么会有机会?”询问和责备的话语中,透着没底气。
听完母亲责问,姬升华抬起头,母女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奚雨菲不知为何,心中感到一阵羞愧,她眨巴一下眼睛,顺势垂下眼帘儿,赶紧将目光躲到了一边。
母亲这个微小变化,姬升华并没有看出来有何不妥,反而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双眼突然放光,语速极快而又稍显兴奋的说:“我想通了,上大学还不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找好工作无非就是为了挣钱养家,现在,我有很多同学在外面打工,每个月都能挣上个千儿八百的,生活过得也不错。既然这样,我又何必一条道儿走到黑呢?不上大学,不上大学就不能活了吗?我看未必!自己找私企打个工,钱也不少挣,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帮助家里减少点儿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哦!这样啊这好像”奚雨菲没了主意,心里对孩子的话有一点儿抵触和不赞成,但脑子里又不知道女儿说的话中到底何处有差池。于是,嘴里含混了几句,没表示赞成,也没表示反对,随后接着问道:“你这个想法行得通吗?工作就是那么好找地?”
“行!工作好找,我都想好去哪里打工了,不过”姬升华看出,经过自己晓以利害,母亲坚持让她复读的态度有所转变,于是赶紧趁热打铁,微笑着进一步解释道:“妈你放心,我即使出去干活,也不会离开县城!我们还是天天见面儿,我还得天天吃你做的炒白菜呵呵”说完,自己尴尬的笑了两声。
“哦!升华,既然这样,妈也不强迫你”话已至此,奚雨菲感到女儿决心已定,再劝下去孩子也不会改变多少,说的多了,反而让孩子不能安心实现自己的想法。仔细想想,这又何必呢?做母亲的,不能帮助孩子也就算了,还拖孩子的后腿,这个理儿走哪儿都说不过去。
可再往深里想,孩子还小,今后的人生之路还很长,难道就这样过一生吗?这一点,奚雨菲不能放任不管,于是提醒道:“妈虽说不阻拦你打工,但我还是觉得考上大学,才是走出去的唯一出路,你难道情愿一辈子在这个小县城里?”
“小县城怎么了!你、我爸爸,还不是带着我们全家从这个城市迁到那个城市,最终还不是回到了县城吗?为何费这么大的力气回来,还不是因为这里才是我们的根?”说着话,姬升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母亲,好像在询问:“我说的对吗?”
见母亲没有接话茬,姬升华继续说:“所以,我想的很清楚,“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别管县城区域是大是小,别管是否繁华,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只要衣食无忧,过得高兴就得了。再者说,你和我爸费尽心思回来了,我又何必出去!”
女儿最后一句话,像把钢刀直戳奚雨菲心口儿,当年为了能回到老家扎根,她和老姬跑了多少次,费了多少力,她心里最清楚。然而,目下境况已经充分证明,当初回老家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不但害了自己,而且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错误业已犯下,后悔于事无补!作为家长只能祈求孩子原谅,进而从各方面填补对孩子们的亏欠。可现在看,就连填补亏欠也成了奢望,能够做到不拖孩子们的后腿,就算善莫大焉了。经过一番挣扎,奚雨菲的心结终于解开,心中暗想:“孩子说的对,当年我和老姬费尽气力从城市回到县城扎根,现在为什么又逼着孩子离开?与其这样,当年还不如不回来!”
可是,奚雨菲虽然想通了,并不代表现实就顺理成章完美了。
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奚雨菲更为孩子的选择揪心,一桩桩、一件件困难,摆在面前,不容她不想。
首先,以家里目前的窘境,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所以,指着家里帮忙找工作,基本没希望。
其次,社会上更乱,到处是待业下岗的工人,到建筑工地上当个小工,都挤破了头,想找个正经八百的工作谈何容易。
第三,找不到正经营生,难道也让女儿给姬老二家打工吗?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不管对谁,都是不能接受的结果,自己做父母的,就更加对不起孩子了。
况且,女儿这几年一直上学,从来没有干过体力活,真让她抬麻袋,也不见得能干得了。想到这里,奚雨菲语重心长的说:“升华,你不上学也行,但是你想上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能只看眼前,你想过今后的路怎么走下去吗?毕竟你才19岁,年龄还小,人生今后的路还长啊!”
“妈,你想得太远了”姬升华笑了笑,接着说:“我想,先到刘彩凤家帮几天忙,我今天从学校门口贴的通知书上,没有看见她的名字,估计也没考上。她跟我提到过,她早就不想上学了,我想她可能已经跟她爸商量好了”
“啥商量好了,跟我们家有关系吗?”奚雨菲打断女儿说话,好奇的问。
“原来没有,现在不好说了,因为”姬升华稍作考虑,继续说:”因为,我明天就去找找彩凤,她不上学了,指定帮她爸忙活。她们家开了个塑料加工厂,原来缺工人的时候,我去帮过一段时间忙,现在我找她在自己家工厂里,给我安排个活儿干,她一定不会拒绝。
“哦!”奚雨菲应了一声,脱口问道:“那以后怎么办,这个活儿能一直干下去?”
“不会,我先干一段儿时间,今后,等爸爸处理完事情,回到家再找个好点儿的工作。至于以后怎么办,我还没想,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今后的路”姬升华不知怎么说下去,她也不知道今后怎么办。停了一会儿,笑着说:“今后的路,留给以后再说吧!”终于,姬升华把想了许久的心里话一吐为快,立马感觉丢到一块儿心病,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轻松。
“彩凤她”奚雨菲本想说出自己的疑虑,转念想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她知道刘彩凤,彩凤是女儿初中同学,是个聪明老实的孩子,初中时两人做了三年同桌儿。到了高中,机缘巧合,两人又被分在同一个班,因此,两人关系非常要好。原先家里没出事,女儿经常邀请刘彩凤到家里来玩。几个月来,因为家里的原因,女儿有意没再邀请彩凤,不过在学校里,两人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好同学、好朋友。
女儿嘴里说的工厂,奚雨菲也经常听孩子提起,这个工厂就是刘彩凤父亲白手起家的见证!刘彩凤的爸爸原来在化工厂当技术员,因嫌工资低,养活不了一家老小,干脆就辞了职。自己回家利用自己的技术和家里的现有条件,自己投资办了一个塑料加工厂。
说是“塑料加工厂”,其实也就是个“家庭作坊”。
为了这个小作坊,老刘可算的上——呕心沥血。先是跑到省城里,倾尽全部积蓄弄回家几台机器:有注塑机、粉碎机、搅拌机、吹塑机等等,又把家里的几间房子腾出来,加上几间老宅,收拾出来大小六间厂房,总算给辛苦弄来的机器安了个家。
塑料颗粒——别管是再生的,还是食品级的,都是吹塑、注塑等塑料加工不可或缺的主要原料。这些原料重量轻,体积大,极其占用空间。为了囤积塑料颗粒,老刘又在院子里搭了个遮阳棚,平常用作堆放原材料的仓库,订单多了也被当作成品车间使用。所以,一进他家大门,一股刺鼻的塑料味儿扑面而来,如果初来乍到还真不适应!
地方小又偏僻,一开始谁都不看好。可架不住老刘技术好、又爱琢磨,什么塑料拉花、塑料模具等等,只要给他一个图片,他就会组织工人做出成品。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一来二去,他们家塑料加工厂的名声就传了出去,不但本地人找他们,就连外地客商也纷纷慕名而来。
这几年,厂子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好,摊子越铺越大,工人越用越多。短短几年,这么一个简陋的塑料加工作坊,就变成了刘彩凤家的摇钱树,老刘腰里的荷包越来越鼓,家里存折上的数字逐年增加,成了远近有名的爆发户。老刘人厚道,从不克扣工人工资。据传,工人在他们家上班,工资比国营工厂里的正式职工都高。
以上这些,奚雨菲早有耳闻,所以她并不担心孩子去了受委屈。
“好是好,可女儿这么小”说是不担心,可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情,不得不再次掂量掂量。“孩子没吃过什么苦,一出校门就给别人打工,初次打工就干又脏又累的活计,到底能不能干下来,如果累病了怎么办?”想到这里,她脸上立刻浮现出羞愧之色,嘴里嘟嘟囔囔不停的自己骂自己:“看着孩子即将受苦受罪,做母亲的却无能为力,真是个无能的废物!”
姬升华看出母亲异样,赶忙补充道:“妈,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我就再想办法,你千万别生气!”
奚雨菲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动情的说:“没有、没有,妈只是觉得那活儿太脏也太累啦,怕你吃不消!”说完,又抽泣出声来。
“妈,你别哭了”姬升华从谈话中,听出母亲已经默许了自己打工的事情,心中一阵窃喜,边劝母亲,边笑着说:“真没事儿,我去彩凤家里帮忙的时候,干过厂子里的活儿,一点儿也不累。况且,我跟彩凤的关系那么好,她不会让我干重活儿的,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女儿乐观精神的影响下,奚雨菲顺从了女儿的选择,说道:“升华,这样吧,你愿意去就先去干着,我再去找找你小宋叔叔,看他能不能帮忙找个像样的工作。”
母亲话音刚落,姬升华连忙阻止道:“不用麻烦别人了,我先干着,等我不想干了,再说吧!”
“别说了,这件事情就听我的安排。来吧,咱俩还没吃饭,饭菜估计都凉了,妈拿去热热。”说完,奚雨菲从地上站起身来,顺手把女儿也拉了起来。
走到饭桌前,奚雨菲摸摸菜盘子,又摸摸竹筐子里面的馒头说:“太凉了,妈重新热热。”说着话,端起炒白菜,又拿出三个馒头,走到蜂窝炉前,打开煤炉下面的火门,坐上炒菜锅,将多半盘子炒白菜倒进去,又把馒头放到案板上,“笃、笃、笃”紧切几刀,随后将切好的馒头也放进了炒锅里。
不多会儿,一顿炒馒头大餐就端上了桌。
姬升华接着母亲的力量,从地上站起来,跟着走到桌边,摸摸装着米汤的铝锅,手感温温的,就说:“妈,汤不凉,我先盛上了。”说罢,从桌上拿起了两个空碗。
“好吧。”奚雨菲随口答道。
房间里的气氛,慢慢变得温馨,母女两人边吃饭边聊天,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多钟。
这一夜,时间过得尤其慢,直到月挂中天的时候,房间里才传出母女二人轻微的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