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莹琇不敢表现出来,但徐嬷嬷什么人啊,她这些年看过的脸色比张莹琇吃过的饭还多,哪会看不出她的抗拒。
她当即皱眉:“你有何意见?”
张莹琇缩了缩脖子,弱弱道:“能伺候皇上,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怎会有意见呢。”
赫连煜动作一顿,眼底闪过抹笑意,也不说话,只继续吃。
徐嬷嬷脸色稍缓,看看赫连煜,将她拉到一边,低声教训道:“以前你没伺候过主子,这屋里的活儿,虽然不难,但方方面面、琐琐碎碎,都是不容半点差错,你现在是太极殿的大宫女,这些事儿,都得学会,不然如何服众、如何调度?”
……哦,是这个意思啊……她还以为自己被刁难了呢。
可她实在不想当大宫女啊。
张莹琇偷觑了眼严肃的徐嬷嬷,咽下到嘴的推拒,认了。
虽然不知道狗皇帝打什么鬼主意,但徐嬷嬷是多年的奴仆,对她而言,能伺候皇上、能当太极殿的大宫女,大概是天大的荣耀,她不会理解自己,自己也没法说服她。
何必多言。
事情就这么定了。
屋里有徐嬷嬷,张莹琇半点不担心,麻溜退下。
外头只剩下几名小宫女,新玉、碧兰等人都不见了影子。
看到她出来,小宫女们连忙福身行礼。
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实际年龄大许多的张莹琇有些不自在,摆摆手,小声道:“我下值了,你们忙。”
不等她们说话,迅速从角房离开。
刚出正殿,就看见碧兰、蕙心几个站在廊道拐角避风处小声说话。
“来了。”碧兰第一时间看到她,朝她招手,“快点,就等你了。”
张莹琇愣了愣,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蕙心举了举手里灯笼:“这里回舍院有点距离,路太黑,大伙一块儿走。”
张莹琇看看她们头顶略泛橙光的名字,感动不已:“谢谢啊,我这心里正慌着呢。”
早上才看了那么多尸体,说不怕,是假的。
蕙心笑笑,不再多说。
碧兰招呼了声,提着灯笼当先忘往前。
张莹琇忙不迭跟上去。
一行人安静前行。
张莹琇看看左右,小声问道:“你们是明早当值?”是的话,她就有伴了。
碧云“嗯”了声,道:“巳时就得过去接班。”停了停,问她,“你是要一起吗?”
张莹琇郁闷了:“我明天寅时正上值。”
这么算下来,碧云她们几个是早九点晚九点,相当于一天下来工作十二个小时。
虽然也很累,却比她轻松。
碧兰也不问为什么,只道:“那待会灯笼给你。”
凌晨四点出门,可不是天正黑的时候。
张莹琇挤出笑容:“谢了。”
看看左右。
黑灯瞎火,树影幢幢,除了些许虫鸣,连点光都不见。
想到明早要一个人走这段路,张莹琇都想哭了。
她不想自己吓自己,赶紧转移话题:“新玉、静淑她们几个呢?”
“今晚值夜呢。”碧兰低声道,“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人,咱们跟新玉是两个班。明早等我们去接班,她们才能歇息。”
“……你们一天上值这么长时间,不累吗?”
碧兰笑了:“当奴仆的,不累,心里才慌呢。再说,我们几个在殿里伺候皇上,除了当值时间长一些,干的都是轻省的活儿,再者,皇上每天都要去忙朝政,在殿里的时间短,咱们能累到哪儿去?”
蕙心跟着插嘴:“在哪不是累呢?咱们现在可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走出去,别人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姑娘,别人还羡慕不来咧。”
听得张莹琇心酸不已。
这一个两个的,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十**岁,最小的似乎也就十六七,放在现代,都还是父母跟前的小可爱呢,在这里,却都是在宫里跌摸打滚了好几年的老油条了……
算了,这是时代的问题,她也无能为力。
许是打开了话匣子,碧兰她们几个低声开始聊了起来。
“咱们屋里还好,别人都是紧着屋里放人,人手都是够的,听说别处都缺人呢。”碧兰叹气。
张莹琇竖起耳朵。
蕙心迟疑了下,压低声音道:“听安荣公公说,早上又杖毙了一批——”
碧兰忙“嘘”了声:“这些可不是咱们能聊的。”
“那,这些人都是……那个吗?”
蕙心仿佛做了个动作,张莹琇没看清,只听碧兰轻“嗯”了声:“都是苦命人,若不是……”
众宫女再次噤声。
一路沉默,很快便到了舍院。
因张莹琇明日要早起,碧兰她们匀了一灯笼给她。
她便提着灯笼,按照记忆,小心翼翼地摸回自己宿舍。
白天里回了两趟宿舍,她还算记得路。
走到门前,抬手欲推——
【暂无权限】
张莹琇:……
她摸摸鼻子,轻手轻脚挪到旁边。
这回好歹是对了。
也不知道多少年的房子,即便常年翻修,下人住的屋子,多少还是显旧。
张莹琇开门的时候,无可避免的,带出吱呀之声。
屋里浅眠之人顿时惊醒:“谁?”
张莹琇忙举起灯笼,小声道:“是我,莹琇,我刚下值。”
她刚进太极殿的时候,是被分到针线房,故而跟她同屋的也是针线房的小姐姐。
小姐姐揉了揉眼睛,道:“怎么这么晚?我给你留了热水。”
“诶,谢谢小姐姐!”张莹琇高兴极了,“你睡吧,明儿还要干活呢。我待会轻一点。”
“嗯。”毕竟不熟,小姐姐翻了个身,又睡了。
张莹琇不知道烛火在哪儿,只得将灯笼挂在水盆架上,借着屏风草草擦洗一遍,然后才吹熄灯笼,脱了袄子裙子,钻进被窝里。
寅时要上班,寅时初她就得起来洗漱了,得赶紧睡。
张莹琇拉了拉被子,试图入睡。
可是睡不着。
她饿了。
今天她还是庄姑姑趁蒸肠粉的时候让她囫囵塞了几口饭,不然,就狗皇帝又要伺候又要做晚膳的,她铁定连吃都没时间。
她这身体正发育呢,几口食物顶得了什么啊。
被窝还干冷干冷的,仿佛许久没晒过太阳,盖在身上半天都暖不过来。
两相交叠,真真是实至名归的饥寒交迫。
夜深人静时,最容易滋生消极情绪。
张莹琇想到今天被狗皇帝刁难,连口饭都吃不安生,甚至以后都要这样,不禁悲从中来。
不过,她毕竟不是真的十七岁姑娘,上辈子种种困难都没有压倒她……不就是干活吗?不就是领导特殊点吗?
她还有系统呢。
对,系统。
张莹琇立马擦掉眼泪,戳开系统商城。
肠粉、炒饭、烧鸭、烤肉……她现在都不方便吃。
张莹琇咽了下口水,偷偷看了眼隔壁安歇的小姐姐,忍痛将菜单切到点心区,挑了最便宜的红豆糕,躲在被窝里,慢慢往嘴里塞。
边塞食物,还边研究商城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的宫女工作更好。
技能?游戏里也没有泡茶这个技能啊,其余洗帕子、收拾桌子什么的,都是些眼见功夫。
下厨?以她的厨艺,就算她会进步……狗皇帝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肯定撑不到那会儿。
驱寒?除了站门口那一会儿,其实殿里还是挺暖和的。
最重要的是,狗皇帝白天一天都会去御书房忙活。
张莹琇停下动作。
这么说来,在狗皇帝跟前伺候,除了时间长了点,仿佛,确实比针线房轻省?
毕竟在针线房,除了喝水吃饭,真真是从早到晚不停地绣……费眼睛不说,腰跟屁股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怪不得碧兰、蕙心她们说在屋里伺候好呢。
她若是能苟下去,以后出宫,是不是还能顶着皇帝身边大宫女的名头耀武扬威?
想到红楼梦里的贾母,张莹琇顿时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睡觉,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张莹琇伸手从枕边摸来自己的帕子,擦擦手,将帕子扔到桌上,重新埋进被窝。
***
另一头,赫连煜也准备歇息了。
踏着夜色回来的长福屏退其他人,与徐嬷嬷一起伺候着。
赫连煜斜他一眼:“有结果了?”
“诶。”长福应了声,将他脱下的外袍挂到一边,同时道,“也没费什么功夫,这丫头好查。”
赫连煜动作一顿,皱眉:“怎么说?”
“陛下,这丫头性子腼腆,打进宫就被分到针线房,这两年都在针线房里埋头干活,除了针线房的人,压根没几个人认识。”
赫连煜:……
“所以,你查出了什么?”他沉声问。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长福愣了愣,忙不迭将查到的结果一五一十告知。
“不善言辞、不爱说话、不爱出门?”赫连煜接连问了三个词。
“诶,是。奴才都查过了,确实如此。”
长福的能力,赫连煜自然是知道的。
若是长福没查错,张莹琇当真是这般腼腆木讷之人……那怎么可能是她呢?
难道今日种种,都是巧合?
赫连煜眉峰拧紧。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认错呢?
徐嬷嬷凑过来,问:“会不会是装的?”
长福道:“这个问题奴才也想过。可那张姑娘进宫的时候才十五岁,被管事姑姑训了还会哭鼻子,断不可能是装的。再说,装一时容易,装两年……这小姑娘也太厉害了吧?奴才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徐嬷嬷一想也是。
俩人齐齐看向赫连煜。
“主子。”他们主仆几个,私底下更多是称呼这个。长福小心翼翼,“是不是弄错了?算下来,那位怎么着也不是十六七的小姑娘……”
徐嬷嬷猜测:“人有相似,但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亲缘关系像一些吧?要不要查一下张家的长辈?”
“查。”赫连煜回神,冷声道,“宫里也不要放松,找个人盯着她。”
徐嬷嬷、长福面面相觑。
徐嬷嬷想了想,问:“主子,那还让她当大宫女吗?”
赫连煜眸底暮沉云重。只听他道——
“放着。就算死,她也得死在朕的眼皮底下。”
即便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