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就在前头了, 阿煜仔细将匕首裹紧。
这是他跟石榴姐姐要来的“新手匕首”,听说只要十文钱。
上回石榴姐姐出事,他慌乱之下丢了匕首。他手里这把, 是新买的。
之前他担心暴露这处仙境, 每次都将匕首裹紧,藏在竹林里头。
结果,昨天又被那帮阉奴欺负……
今天石榴姐姐说了,戳菊花是阴招, 但对怪物是致命招……那人呢?
昨儿长富几人的态度也不对。
这些阉奴对他所做的脱衣戏弄,一定是极大的侮ru, 甚至可能让他受重伤。
阿煜抿紧薄唇, 弯腰, 将裹好的匕首绑到小腿上。
完了他站起来, 跑向面前竹林。
一阵凉意沁润而过。
熟悉的宫墙便出现在竹林外头。
他深吸口气,慢慢走出去。
嬷嬷说好会来接他,但嬷嬷经常被刁难, 总是要很晚才能回来……福叔富叔两个更不好说。
他得靠自己。
轻手轻脚出了林子,那帮阉奴并不在。
他微松了口气,沿着墙根飞快跑向自己居住的院落。
刚穿过一道宫墙, 身体陡然一轻――
“哈哈哈,抓到了!”兴奋的嗓音打头顶响起。
阿煜暗道了声不好。
还未等他挣扎, 便被几人包围。
“臭小子,害爷爷胳膊都肿了,今儿还挨了总管的骂!”一胖太监直接扇过来一巴掌,“今天那两个老家伙可不能来救你了, 看爷爷怎么教训你!”
“狗日的,昨儿好悬没把我的牙打掉!”又一太监扇过来。
阿煜抱头不动。
“哟这小子又乖了?早这样任打不就好了。越长大越不可爱!”
“那可别说, 这小子越长越……咱以往玩的都是那些宫女,也没得了去,不如……”
“那还等什么?动手啊!”
揪住阿煜胳膊的太监终于松手。
趁落地,阿煜飞快蜷缩起身体,任由他们拖动,抱住小腿的手却悄悄动作起来。
几人将他拖进宫墙角落,开始去扒他的衣服。
阿煜佯装保护自己,死活抱住小腿。
“臭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让老子过瘾了兴许以后还能――啊――”
说话之人惨叫一声,捂着胳膊倒坐在地。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趴在地上的阿煜已经抱住他的腿,朝他大腿、下腹就是狠狠几下。
这段日子杀怪的效果终于出来,持匕之手又稳又狠。
鲜血狂涌而出,瞬间洇湿了蓝灰色的太监服,也让几名太监彻底懵了。
阿煜乘胜追击,爬起来,逮着这位太监又是好几下,招招直逼胸腹要害。
那名太监惨呼几声,软倒在地,彻底没气了。
阿煜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湿濡,抓紧匕首,转向其他人。
白皙脸庞几抹血迹,手上、匕首鲜血淋漓,如狼黑眸扫过几名太监,仿佛在搜寻下一名猎物。
一太监哆嗦了下,转身就跑。
“杀、杀人啦――”
***
扒出身份送圣旨!
听起来多爽!
但能不能拿到,其实还是看他的心情。
玩游戏,除了海王和玩情缘的,谁没事盯着玩家?即便是她认识的玩家,聊天的时候还不都是聊游戏,副本、任务、技能……各种各样不重复,但几乎都跟个人无关。
这情况下,连对面玩家是人是鬼她都不知道,怎么猜?
皇帝老乡还一点都不给线索,只让她自己猜。
张莹L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面上美滋滋,转头,就将之扔到一边,该干嘛干嘛。
……
皇上被刺,朝廷内外风声鹤唳。
太极殿外的护卫多了许多,进出太极殿都需要查宫牌验身份。殿里伺候的还好,别处送东西过来的宫人,全都要盘查搜身,不进殿,送来的东西都得验了再验。
这般情况下,徐嬷嬷、庄姑姑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张莹L也得兼职当厨娘了。
好在不需要她赶早过来做早饭――她得跟着老乡去演武场习武,早饭就交给庄姑姑了。只有午点和晚膳是归她负责。
对于皇帝老乡这种情况下还坚持晨练、坚持早朝,张莹L只想说――
牛X!不愧是能当皇帝的人!
顶头上司太努力,当下人的,也偷不了懒。
如是,她一天的行程是这样的――
辰时初:顶着寒风小跑到太极殿正殿外的张莹L还没站稳,赫连煜便带着人从屋里出来,意味不明地扫她一眼:“你倒是准时。”
张莹L:……踩点不行吗?她也没迟到啊!
辰时三刻,晨练结束,早饭赶场,中间路段还有老乡给她派的两位护卫随行,保证她的安全。
巳时初,飞奔至太极殿偏殿,开始弹琴下棋。
巳时三刻,教棋的周嬷嬷停手:“你该去给皇上准备午点了。”
张莹L:……
午时正,长富就出现在小厨房门口,笑吟吟问道:“莹L姑娘,皇上的午点可准备好了?”
正揭开锅盖看成品的张莹L:……
午点刚送出去,教书法的容嬷嬷无声无息出现在厨房门口,淡定道:“奴婢来接姑娘去学画了。”
正在偷吃点心的张莹L:……
申时正,教画画的任嬷嬷皱眉看着她的成品,摇头:“晕色还差点火候,明日继续。”抬头,“你该去给皇上准备晚膳了。”
张莹L:……
酉时一刻,赫连煜回到太极殿。
张莹L收到消息,提着食匣匆匆赶来。
赫连煜更衣出来,便看到她在屋里摆膳。
冬日天黑得快,屋里早早便点了灯。烛光柔和,打在她柔美的五官上,仿佛连睫毛都泛着金光。
赫连煜眼底闪过抹惊艳。
在他印象里,石榴姐姐是神采飞扬,是英姿飒爽,也是活泼开朗……却从来不是眼前这副……看起来温雅柔美的模样。
紧随其后的长富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若有所悟,凑过来,低声提醒:“皇上?”
声音虽低,依然惊动了摆膳的张莹L。
她忙回身福礼:“皇上万福。”
赫连煜移开视线,掩饰般拂了拂袖口,慢步过去,问:“今儿吃什么?”
张莹L笑道:“回皇上,今儿是小炒黄牛肉、豆豉姜汁蒸排骨、木须肉、肉末冬瓜片,还有丸子汤。”
四菜一汤,荤素齐备,妥妥的。
自信满满的她当即偷眼去看上司长富的神色,后者察觉她的视线,给她一个慈和的笑容。
过关了!
她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赫连煜丝毫不知,行至桌前,掀袍落座。
张莹L忙跟过去伺候。
屋里安静了下来,偶尔几声碗箸轻磕之声。
赫连煜本该将注意力放在菜饭之上,但那双夹菜的银箸在桌上游移,时不时还发出轻微磕碰,扰得他每回都要扫过去一眼。
张莹L布菜有个小习惯。
她夹菜的时候,筷子会在菜碟上悬停片刻,再轻晃两下,然后才送到他面前的金碟上。仿佛害怕酱汁滴落。
宫女布菜,按规矩是一手端碟、一手抓筷,每回夹菜需得碟子在下方接着,就是防止汤汁掉落。
张莹L却仿佛遗忘了她左手的碟子,每一下都得悬停加轻晃。
这么些天下来,赫连煜早已习惯。
他每回扫过去,看的是那抓筷子的手――那只露出一小截皓腕,看起来莹润柔美的手。
他知道那双手敲人脑袋有多疼。
但他今日现在才发现,这手,是如此小巧、如此纤细。
那么小巧的手,捏握着筷子送到他面前时,与他执筷之手一比,更是明显。
赫连煜有些走神了。
张莹L丝毫未觉,度着他用膳的速度,慢慢给他补上,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丫怎么回事,她不就十来天没伺候吗?怎么现在吃饭这么慢?
这边安静用饭,伺候在旁的长富眼角一扫,看到外边太监服一闪而过。
他皱了皱眉,看主子还在用膳,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什么事?”他走出大厅,问等在外头的安泰。
大冷天的,后者竟跑出一头的汗。他躬了躬身,附耳过去,低声禀报了几句。
长富神色一变,问:“找到几个?”
安泰低声禀道:“暂时只翻出两个。”
“现在何处?”
“正在殿外候着。”
长富点头:“知道了。”转身进了屋里。
赫连煜犹在用膳。
屋子就这么点大,长富一进一出的,还有说话声,一看就是有事。赫连煜又不是傻子,自然心里有数。
他眼也不抬,随口问了句:“何事?”
“主子。”长富快步到跟前,躬身低语,“彩华那边查出了两名探子,一是灶下婢,一是暖房烧水的太监。”
赫连煜说话的时候,张莹L便停了下来。听说查出探子,她立马屏住呼吸,等着看这位老乡会怎么处理。
探子诶!
接下来是不是要搜集证据?
是不是要开审?
是不是还会攀扯出各种各样的幕后关系?
……
想到宫斗剧里的场景,她激动地看向皇帝老乡――
“然后?”赫连煜皱眉看向长富。
张莹L激动地跟着转过去。
长富张了张口,小心翼翼问:“昨儿才出了那样的事,奴才想着,是不是要审讯一番?”
对对对,审讯走起啊!张莹L连连点头。
“多此一举。”赫连煜轻描淡写,“既是背主之徒,何须审讯?杖毙便是了。”
兴奋的张莹L:……?
长富依然迟疑:“若是能审出背后主事,或扒出蛛丝马迹,日后也好当个证据……省得那帮御史天天找事的。”
“来去不过那几家,没得浪费时间。”赫连煜夹了块冬瓜,慢条斯理道,“别被那帮子仁义道德的文臣带歪了,下起手来,他们不定比你仁慈。”
“可是……”
赫连煜轻飘飘一扫。
长富凛然:“奴才遵旨。”躬了躬身,弯腰退了出去。
赫连煜收回视线,继续举箸用膳。
刚吃了两口,放菜的金碟子便空了。
他不解抬头:“为何不动了?”
张莹L一哆嗦。
“啊?哦,马上,奴婢马上!”她语无伦次地应道,完了视线一扫,飞快夹上一筷子牛肉摆上金碟。
没有悬停,没有轻晃,眨眼功夫,一筷子牛肉便到了他跟前。
赫连煜瞬间拧眉。
他的视线落在那只执银箸的皓腕上。
方才莹润柔美的纤细手指,此时却用力得指节发白。
他缓缓移动视线,看向那张熟悉的脸。
“怎、怎么了?”张莹L紧张极了。话刚出口便想起不对,她急忙环视四周,然后才微微松口气――长富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俩。
“吓死了,我还以为要在别人面前坏了规矩呢。”她强笑。
赫连煜深沉地盯着她:“你怕朕?”
“啊――”
短促惨叫陡然从外间响起。下一瞬又回归安静。
想到外边可能有的场景,张莹L嘴唇颤了颤,忙快速道:“怎么会?你是我老乡啊!”
老乡头顶上的字还是绿油油的,她安全的很!她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惜,她苍白的脸色、捏紧的指节,都出卖了她真实的心情。
赫连煜紧盯着她不放。
她在害怕。
她怕自己。
按理来说,欺负他多回的石榴姐姐怕自己,他该高兴才是。
但他心里就是不畅快。
回想了下方才的经过,他了然:“朕杖毙几个狗奴才,你就怕了?”
张莹L移开视线,夹了块排骨给他,转移话题道:“快吃吧,我方才看见安盛公公他们抬了一大箱奏折进东暖阁了。”
“张莹L!”赫连煜沉声。
张莹L一哆嗦,差点把筷子扔了出去。
“你想怎样嘛!”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啪”地一下把银筷拍桌上,“外头在杀人,难道我还不能怕一下吗?我长这么大就看过几回死人,□□都是在这太极殿里,我就不能怕一下嘛?!”话未说完,眼泪就出来了。
赫连煜傻眼了。
石榴姐姐……会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