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加上旧怨,大宝心里的小火山终于爆发了。
他握拳扑上前,对着关山一阵捶打,而后卯足了力去推他。
关山岿然不动的站着,反倒是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大宝气红了脸,叫来大黄,指着关山。
大黄闻声跑来,在两人之间看了几个来回,最后选择用脑袋拱大宝,大概是想把他拱起来再战。
这个蠢狗。
再看看居高临下睥睨着自己的关山,大宝眼圈也跟着红了。
“你走,这里不是你家!”
关山不疾不徐:“我走的话,你姐也得跟我走。”
“她才不会跟你走!”
“她会,因为她是我娘子。”关山眉峰微挑,蹲下身子看他,“知不知道娘子是什么意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哪怕百年以后躺在地下……而你,你会长大,也会离开她。”
大宝两个小拳头握得铁紧,仰着脖子,执拗的瞪着他:“我不会。”
关山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嘲弄。
“你姐太惯着你了,但你迟早会明白,这世上多的是不由人。若你还是只会无用的发脾气,不仅护不住她,连留下的资格都没有。”
关山走后,大宝扑到炕上,狠捶了几下被子,便趴在那不动了。
季喝了药,迷迷糊糊有点犯困。
见关山回来,打起精神问:“大宝没为难你吧。”
关山摇头,走到炕沿坐下,手覆上她的额头。
季一怔,本能想把头撇开,或许是昏沉的脑袋贪图那一丝凉意,最终没有动。
片刻后,关山将手收回,替季掖了掖被子。
季以为他该离开了,谁知并没有。
他在炕沿坐下,沉默良久,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关于大宝的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大宝的将来啊……”
季认真想了想。
她不想大宝长大后,成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识忧患的锦绣巨婴,却也不想逼着他去汲汲营营攀那人人争抢的高峰。
“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我只希望他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一颗向善不畏恶的心,一双明辨是非的眼,和包容万物的胸襟。
此外,还要有健康的身体,生存的能力,生活的智慧,以及顺遂的人生……
至于他要不要考科举,从商还是入仕,这些都随他,哪怕他就想当个小地主或者庄稼汉呢?也不是不可以。”
她也知道自己这些想法不太现实。
单就“顺遂的人生”这一点,说得简单,又哪是轻易便能做到的。
钱与权,缺一都不可。
所以在大宝成长起来之前,她才要更加努力,这样将来大宝就能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而不是每做一个决定,出发点都必须是为了谋生。
关山垂眸看她:“你所想的,是你足够强,然后给他保障。那有没有想过,若有一天,他永远离开了你,孤身一人身处险地时,又该如何自保?”
季没养大宝之前,也曾设想过,若有一日自己有了孩子,一定要像训练斯巴达勇士那样训练他,方方面面都要按照最严格的要求。
等真养了孩子,想法却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就像关山说的,恨不得自己厉害些、再厉害些,最好能替他挡去一切潜在的风险和威胁,而他只需要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可以了。
至于永远离开……怎么会?大宝即便长大后要出去闯荡,走得再远,总要和家里书信联系吧。
季本能不愿意去接受这种设定。
然而理智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往那个方向去想……
关山也不打算多说,只道:“你不必事事挡在他前面,提早经些摔打,见些人心险恶,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个道理季又何尝不知。
她只是觉得大宝幼年缺失太多东西,所以想尽自己所能弥补给他。
却险些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慈母多败儿”的人,幸好关山点醒。
看来,得给大宝找个正经的、狠得下心的师傅才行。
她瞟了瞟关山,双眼一亮。
“等天晴,让大宝每天跟你去后山跑步怎么样?还有你天不亮就起来打的那种拳,那个是不是也可以教大宝?”
关山:“……”
在季殷切灼灼的注视下,他十分勉强的嗯了声。
这一天,关山一直在东屋。
他抄书,季说话,偶尔也会进行一下关于如何教育大宝的交流。
季甚至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屋里点着灯,关山在她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停笔,起身朝她走来。
布满硬茧的大手再次探上额头,季怔怔的看着房梁,半晌晃了晃了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
病中情绪最易脆弱,千万不能胡想啊。
雨连下了两日才停。
这两天季一直享受着至尊病号的待遇,关山连凉水都没让她碰。
寒冷的冬日,缩在暖暖的被窝里,困了便睡,醒了就跟身边人聊聊天、说说话,还挺享受的。
不过再享受,连躺两天也有些急人。
所以到了第三天,雨停之后,季便提出去西河沟看看情况。
虽然搭了棚子,菜据说也盖了好几层草苫,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怕底层被雨水沤到。
关山将她裹的严严实实,陪她一起。
在乡下住着没什么不好,唯有一点泥路遇雨,泥泞的难以下脚。
家里的院子和门口都铺了砖,不会弄脏鞋,出去外面可就完全是两种情况了。
季特意穿了专门在雨雪天气穿的油靴,就是那种木片做底,靴底钉了钉子防滑,靴面涂上桐油的古代版雨鞋,走路倒还好,就是裙角不免被溅上泥点。
季抱怨了几句,关山就要去抱她。
季吓了一跳,推开他的手,咬牙瞪眼:“这是外面!”
关山目光扫了扫她提着的裙角:“你不是怕脏?”
季没好气道:“脏都脏了,大不了回去洗就是了。”
关山没再坚持,季松了口气,心想这人还抱上瘾了。
到了西河沟,再走十多米就是制作点了,两人却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个大水坑,两边又没路可绕。
关山看她,她看关山。
最终,季点了点头。
关山展臂揽着她的腰,将人半抱了过去。
他个子高,长腿一迈,就跨过了水洼。但是后面一截路全是稀泥,关山便一直将季抱到了目的地。
季想着这时候应该没人,谁知转过身,就对上好几张目瞪口呆的脸。
谢寡妇、季雪兰、季连松,还有几个帮工……
她僵硬的转动脖颈,质问的目光看向关山。
关山是一直正对着这边的,也就是说,他明明发现了这边有人,却没有告诉她,也没有提前把她放下……
关山若无其事的看了她一眼:“有事?”
季只能硬着头皮装失忆,假笑脸挥手:“大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