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的心结究竟有没有解开,季妧不知道,她现在才发现,她对这孩子了解的有限。
如果说是京中的日子促使了这种转变,可那些事又分明发生在进京之前。
藏纸团那次季妧就看出来了,大宝不像一般的小孩子,他心思细,心思也多。
没想到的是,他还早早学会了“顺水推舟”,为了杀敌一千,宁可自损百八。
联系到他的年纪,这有点可怕。
再联想到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季妧一时间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或许狄嵘说的是对的,她的心确实是偏的。
她和狄嵘虽是血缘上的姐弟,但未曾相处过,彼此互不信任,也亲切不起来,目前唯止只有责任。
可大宝不一样,他俩虽无血缘,却是相依为命一起苦过来的,与其说是弟弟,更像是她拉拔大的孩子。
所以大宝做错了事,她的失望会加倍,但同时,她也会给予更多的耐心。
因为她清楚,她能陪伴的大宝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不成功的话,结果自不必说。
成功的话,她也只能止步在皇城之外,然后目送大宝一个人去走那至高至寒之路。
从这方面出发,她宁可大宝心思更细一些、心眼更多一些,甚至手段更强一些,这样至少可以在虎狼环饲中稍稍自保。
但前提是不能随意害人,尤其是狄嵘和关山。
至于狄嵘,把他送到军队,除了锤炼,未尝没有保全的心思。
若风波得过,她会花更多的时间尽一个姐姐的本分,也会尽量一碗水端平其他的,也得看狄嵘自己,若他始终不愿意做回季牧,那也没有别的办法。
翌日一早,大宝过来,眼皮有点浮肿。
他垂着头,一声不吭,递了个信封给季妧。
“这是”
季妧接过,翻到整面,上面写着“狄嵘亲启”四个大字。
大宝有些别扭,一直垂着眼,半晌说了句“跟他道歉”,而后转身走了。
季妧视线稍顿,看向滕秀“他早饭用了吗”
“还不曾用,季姑娘放心,奴才自会让人送去书房。”
季妧将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心里的阴霾总算散了些。
“我来做吧,劳烦滕总管稍等等。”
正要进灶房,一抬头,撞进滕秀眼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妧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滕总管还有别的事”
滕秀回过神,笑了一下,不过比起往日,总觉得有些勉强。
“无事,季姑娘只管去,奴才在这等着。”
季妧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去忙了。
等滕秀提着食盒从阅微院出来,已经是一炷香后。
他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低声问“季姑娘昨日确实是去相国寺寻人,但为她驾车的那个车夫有古怪,总管为何不让查,也不让问”
刚刚还保留的三分淡笑逐渐从滕秀脸上淡去。
“冯公公说了,一条船上的人。”
小太监转了转眼珠,明白过来,闭口不再多言。
滕秀抬头,看了眼雾蒙蒙的天空,又回身看向阅微院的大门。
良久才收回视线,说了句“走吧。”
中午刚过,朝中传来消息,万德帝终于择定了吉期,大军开拔就在四日后。
四日后,二十五,离过年还有五天
季妧说不出听到这个消息是何滋味,只知这个团圆年终究是过不成了。
彻夜未眠,未能等来关山。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也一样。
季妧终于坐不住了,二十四号一早就去了书肆。
小舟不在,说是被人领去了城郊军营。
桐花巷那边也一样。
季妧扑了个空,回到闵王府中,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晚饭也未吃多少,早早就睡下了。
万籁俱寂,未曾阖实的窗口传来微弱的声响。
帷帐被拨开的瞬间,季妧飞扑过去,被对方牢牢抱在怀里。
就这样静默无声的拥抱了一会儿,季妧鼻音浓重的开口“我以为你就这样走了。”
若是寻常的离别也就罢了,可这是上战场呀,一不小心
以前的寇将军在她心中就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崇拜之余,并不会过多担心。
可是现在寇将军成了她的男人,她除了心慌,还是心慌。
那些盲目的自信全都没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不好的万一。
万一受伤
万一出了意外
万一回不来
万一再也见不到
季妧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心里难受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山一言不发抚着她的发,半晌,将她稍稍推离。
“有点凉,你等会儿。”
他站起身,将外袍和靴子脱下,然后上了床榻。
等他掀开被子躺下,季妧再次缠了上来,手脚并用的那种。
关山轻缓的拍着她的背,提了个不会让她太难受的话题。
“小舟和狄嵘都已经进了军营,他俩分在一处,不会立时就上前线,你且放心。”
季妧枕着他的手臂,脸埋在他颈侧,没说话。
关山又道“狄嵘也已经跟卫老大人道了别。”
季妧顿了顿,微微抬起头。
“他们知道了他们赞成狄嵘从军”
“嗯。”
“那他们有没有怪我”
“知道了是你的决定,才同意。”
季妧沉默了一会儿,怅然叹了口气。
“我其实挺羡慕狄嵘。”
同样是外孙,卫家二老肯接受狄嵘,却不肯接受她,虽然知道原因所在,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梗。
幸而她不是真的季妧,但想想那张和外公一摸一样的脸,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别难过。”关山摩挲着她的鬓角,“他们是关心你的。”
“我算了,慢慢来吧。”
“我就要走了。”关山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问的”
正拽着他一绺头发把玩的季妧忽然僵住。
见她不说话,关山主动提到了大宝。
“大宝的事,我与冯恩做了交易。”
“我知道。”季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关山似乎并不意外,他不急不缓,从入住土屋,到看出土炕异常,再到发现证明大宝身份的玉牌等信物,最后是与冯恩交易的过程,桩桩件件,详细说与季妧听。
末了,他强调“他不能留在你身边,你也留不住他。所以即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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