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夹杂着细小的冰屑倾泻而下,今年北方的风雪来的格外早,才十月初关中就降下第一场大雪,今年比往年更加寒冷。↖
武婴齐走在马队的最前面,焦急的催促着:“大家别拖着脚步,尽量走快点!赶在大雪来临之前回到长安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年是个寒冬!”
“寒冬!”
队伍里的人们闻着无不色变。
秦末汉初有过一次短暂的寒冷期,前后不过三十年的时间,至汉惠帝驾崩以来日渐温暖,每年春天化雪的时间都要提前一些,几十年来气候温暖湿润,大风大雨的强对流天气频繁,很少听说某地有旱灾和蝗灾的传闻,日子比以前过的更好了。
气候好并不意味着每年都是好时节,比如汉景帝后元二年的春夏之际,频繁的地震,局部地区的蝗灾和瘟疫出现,证明那年的年景并不好,局部有干旱影响当年的收成。
最近几年的情况是冬天雨雪越来越多,每年冬天长安城的积雪都会更多一些,大量积雪导致春天的汛期洪水也更为迅猛,构成天灾的每个环节都在隐隐契合,或许某个时间段就会突然爆出来。
武婴齐很担心,今年的寒冬绝不是普通冬天那么简单,他在青唐高原上生活了整整两年时光,曾经体会到高原的极度严寒,当高原上刮起大风雪时,就算强壮的牦牛也无能为力,彪悍的羌人只有瑟缩在几层厚的毡帐里烤火取暖。
十月初新年就降低到零下冰点,毫无疑问今年的冬天将会格外的漫长寒冷。大雪会直接影响长安的交通,更多的老人会再寒冷中去世。冬天进行的郡国兵军事训练会受到影响,以上都不是最主要的麻烦。最糟糕的是北方的强邻匈奴帝国。
武婴齐缩担心的,也是朝廷三公九卿缩担心的。
未央宫温室殿。
田蚡挑开厚重的绒布帘,冰凉的风夹杂着雪片往殿里钻,雪片打在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溅湿了他精心修剪的胡须,凉风顺着衣领和袖口钻入身体冻的他直打寒噤:“这鬼天气真冷。”
“太尉快把帘子放下,外边太冷了。”
“好好。”
听到背后的声音,田蚡立刻换了张面孔,笑容可掬地说道:“丞相辛苦了。大冷的天还要为国事操劳。”
窦婴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大家一样忙都不必居功,为国事操劳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希望这场风雪尽快过去,今年的冬天不要太冷。”
“丞相所言极是了,今年不冷对大家都好。”
三公九卿把话头绕过去,心照不宣的避开那些让人头疼的麻烦,当今天子是个大有为的皇帝,登基四年开疆万里功勋卓著。大汉帝国蒸蒸日上的势头下,再配上志向远大的年轻天子,公顷们想泼凉水也不行。
朝中文武百官中形成一股主战的风潮,大肆鼓吹大汉军力天下无敌。他们描述的匈奴就像一只外强中干的老狮子,兵锋正盛的汉军遇到匈奴人就如砍瓜切菜不费吹灰之力。
这股势力是以太中大夫韩嫣、公孙贺为的年轻人,他们另个身份是出自太子随从的老人。许多老官僚气急败坏的斥责胡闹,但更多的人则视之为天子的授意。用意显然是为打匈奴做好舆论铺垫准备。
窦婴扫过站班的官僚:“车骑将军今天又没来?”
“没来,前几天来未央宫拜见天子。说是商讨江夏郡治迁徙。”
“沙羡县我以前曾经去过,长江中部的平原,直通云梦泽的必经之地,车骑将军挑选此地也是煞费苦心。”
田蚡嫉妒心作道:“我听说车骑将军出资建设沙羡,或许存着搭顺风车的打算也不一定。”
几个高官互相交换眼神,不动声色的应付过去,九卿里中尉樊它广、卫尉庄青翟、太仆王辟方不动声色的错过视线,太常赵周低垂着脑袋仿佛没听到,三个人鄙夷的撇撇嘴暗骂他是个胆小鬼,从来不敢和他们有太近关系,天真的以为与功勋列侯保持关系就能混过去,却不知道丞相和太尉先要盯着他,因为它是落单的列侯。
柿子挑软的捏,田蚡很快转向他挤兑道:“太常有消息没?你也是列侯,想必是清楚个中缘由的。”
“我不清楚,我和平阳侯不太熟。”
“列侯还有不熟?不可能吧!虽然我只是个外戚侯,偶尔还会和平阳侯见面打招呼,你和平阳侯不熟?”
“真不怎么熟,我平时不爱和列侯来往的。”赵周尴尬的坐立不安,他突然觉得自己被坑了。
就在刚才,分明看到樊它广和庄青翟的冷漠目光,列侯们最忌讳内部不团结,赵周只是个不起眼的南陵侯,在列侯里地位和话语权是中等偏下,按照道理是应该服从几个强力列侯的指挥,可是他的地位并非列侯们争取来的,没有天子的赏识就不会有他的今天,让他跑去找几个列侯请求宽恕是毫无可能的。
“原来真是不太熟啊,那到是我错怪太常了。”田蚡路出得意的笑容。
他也瞥见几个列侯公卿面色不善,若非御史大夫张欧的努力弹压,几个列侯指不定要对南陵侯赵周动手,让他记住长幼尊卑的汉家铁律。
窦婴冷眼旁观一切,不动声色的挪动脖颈遮挡住脸上的嘲讽,田蚡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素来瞧不起田蚡之流,我还记得田蚡做太中大夫的时候,曾经奉承他像对自己亲爹一样亲密,到现在却只保持基本的尊敬,自古前恭后倨之辈都是是小人。
其实他这个丞相当的很累,刚成型的三公九卿就因为内部不平衡四分五裂,听从丞相招呼的也就寥寥几个人。列侯们大多都有自己的主见,王田两家的外戚抱团成自己的阵营。余下的郎中令石建、太常赵周之流属于皇帝的忠臣,历来是保持中立两边不得罪。
御史大夫张欧叹了口气:“希望大雪早点停下来。继续下雪对我们不是好事。”
突如其来的大雪没有影响长安居民的心情,百姓们早早的起床,出门扫雪清理道路。
剧信回到学校里参与大扫除,他把这个月的假期全部用再陪未婚妻夏玉的身上,全靠曹时的指点给他指出一条明路顺利的拿下夏玉。
他还记得那天下午,他捧着一束火红的花儿送到夏玉的面前说要娶她,那个不让须眉的坚强姑娘喜极而泣,搂住剧信的肩膀哭的像个小花猫。
侯府的操持下,没处几天就定下婚期。两人从没名没份的地下恋人变成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妻,剧信也被赶回学校上课,根据风俗结婚之前是不能和新娘子再见面的。
“哟,这不是新郎官嘛!今天起的挺早。”
“早早!”
“新郎官人逢喜事精神爽,娶亲的时候可别忘了通知兄弟几个。”
“好说好说。”
“什么时候拿点蜂蜜糖给大家沾沾光。”
“有机会的别急。”
同个院落里另外三个邻居取笑几句,他们平时嘻嘻哈哈的打闹关系不错,说话也用上比较随便的白话,自从几年前《货币论》带起的白话兴起得到许多人喜欢,尤其是古典文化水平欠缺的人喜欢上浪费口舌的白话语。
扫雪的人很多。年纪小的学生还在雪地里打雪仗,几十个人围着一堆铲好的雪堆玩的不亦乐乎。
剧信的身手敏捷打雪仗实力最强,总是能带着三个室友打赢临近几个院落的强敌,正当大家玩的开心时遥远的方向传来号角声。
四个人身形一顿丢下扫帚就往院落跑。忙着打扫积雪竟然忘记早晨出操,慌了神的学生还有不少,个个慌里慌张的往外跑。有的人脸统一的校服都没穿好就跑出去。
“糟糕,扫雪忘记吃饭怎么办?”
“挺过去。出操晚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太学制度非常严,最初以为是来享受四年愉快太学生涯的孩子全错了。每个踏入太学的莘莘学子都得接受军事素养培训,列队分队,列阵分阵的训练非常多,哪怕是文理学院的书生们也得拿着大杆长矛学习军阵,大汉帝国除了老弱妇孺,要求从上到下都必须懂得军阵,必须有可战之力。
与此同时祭酒卫绾召开会议,几百名教职工列席参加,荣誉祭酒曹时也应邀出席。
“十月新年辞旧迎新,我们太学也将迎来全新学年和全新的挑战……经过大半年的总结目前现教科书中的问题很多,完善教科书是个漫长的过程,各位教课时要学会灵活的应对,适当的调整教学科目完成安排的任务,教具都给你们统一制作出来了,理工两学院的实践课还需要各位想想办法。”
卫绾滔滔不绝的安排各项事务,平时看起来不咋地的老头能力不俗,看起来当这个太学祭酒还有点如鱼得水的意味,侧面反映出让他去当个丞相有点勉为其难。
曹时闷声不吭当个听众,除了萧胜时不时投来敌视的目光,全程保持缩在座位上当个不起眼的路人甲,反正教务他是一点也不沾,他只负责安排部分毕业生的就业问题,至于其他安排得让三公九卿商量着去办。
会议散去,出操也在这时候返回,讲师们得回去带班讲课去,曹时在会议室里溜达着玩。
卫绾把他请过来就坐,问道:“车骑将军,你说的那事到底行不行啊?”
“西南开绝对没有错,你也知道三越和夜郎有多富裕,西南夷毗邻摩揭陀会更富裕,朝廷的选材任用制度早晚会生改变,将来好位置被先毕业的太学生占据住,后走出来的毕业生早晚也要去西南夷历练,那边的开需要很多学识丰富,忠君爱国的饱学之士教化子民,太学再过两年要有第一批人除外历练见习,到最偏远的地方吃苦受累磨练心性是个好事。”
“你不会是在忽悠我们吧?”
曹时暗暗擦掉冷汗:“怎么会,咱们都是一家人,为汉家出力总得需要人出来,列侯才多大的力量,还不得从你的太学里出人。”
“可是太学里都是精心培养的好苗子,去西南夷总感觉不太行,万一中了毒瘴或者水土不服,那就白白浪费一个好苗子了。”
“可别这么说,你留着他们也没太大作用的,当个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人没用处,想当官就得去最危险的地方经历磨练,轻轻松松坐在长安城等待征辟培养不出有志之士,酂侯萧何与儒生贾谊的区别就在于此。”
卫绾深以为然地点头,贾谊是个只会说不会做的儒生,不但眼高于顶还很会挑拨关系,当初就是他一手协助汉文帝驱逐打压列侯,只要是列侯出身的人就没几个喜欢贾谊的,所以汉初对贾谊的评价是两极化,儒生夸的跟朵花似得,就差称呼一句贾子,朝廷的评价却很低,尤其是曹时与儒家辩论之后的评价持续走低。
说通卫绾并不难,太学生的安排是他的一块心病,批太学生三万五千人,第二批降到一万五千人,来年又要招募第三批至少也的有一万人,第四年按照学制是要出去锻炼见习的,朝廷是打算按照不同的专业分到各地学习实践,文理两大学院某些眼高于顶的天子骄子们不乐意,处理起来非常棘手。
他给出的方案是南下去历练,甭管西南夷刀山火海或者金银成堆,把那帮学生打过去也不失为好方法。
曹时松了口气,最近为了南下方略差点跑断腿,上个月先后去未央宫六次之多,反复游说天子希望他同意方案,先江夏郡迁徙郡治难度很低,天子没怎么想就同意了,后续要把沙羡县打造成沙羡邑可就没那么容易的。
天子最担心的是洪涝灾害,江汉平原地势低洼很容易出现大涝,在长江边上建城需要莫大的勇气,搞不好一场大水就让城里的投资打水漂。
曹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总不能让他去修个长江大堤,少府韩安国为了修个渭河大堤折腾两年,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的也就弄出个七八分,距离渭河大坝完工至少还得半年以上,要知道那可是动用关中十几万民夫的劳动力忙碌了近两年时间。
修长江大堤没有两千年侯的技术不靠谱,就靠少府有限出产的熟料水泥积攒一千年不见得够修大堤,生料水泥修个城墙还凑合着用,修大堤是坑自己。
离开太学天上又飘起一片片雪花,呼啸的北风呼啸着吹过,那声音就像猛兽在远方呜咽。
曹时哀叹道:“又飘雪花了,真是个糟糕的开头,但愿老天保佑千万别这么冷下去,要不然来年春天边郡还得加强戒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