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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战国年月的战争就是由一堆又一堆尸骨填起来的,攻城之战杀人盈城。牧野之战杀人盈野!
一只高大的水牛被绑缚在柱子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长着长长的睫毛,灰黑色的瞳仁能照出人影子来。一对弯弯的牛角疤痕累累,显示出它的强壮与好斗。
要上路了,羌兵的尸体自然不能带走。带走的只能是骨灰,就在白水关前的空地上。摆放了许多骨灰坛子,这些都是羌兵的尸骸所化。活生生的人,现在只留下一捧白灰。世间一切皆了然,从此烦恼不白头。
此战云家损失惨重,不但阵亡了近两千羌兵。而且阵亡了三十余名胡刀骑士,这可是云玥的心头肉啊。
一副副漆黑的铠甲摆放在地上,铠甲前面是一碗白米饭。上面插着粗大的信香,军伍里没有别的只有这种信香。
兄弟们要上路了,无论如何也要带一碗饭走。
“弟兄们,安心上路!”云玥双手擎起一碗云家蒸酒,敬过天地一饮而下。烈酒涨得云玥满面血红,一股热流瞬间流过全身。
“安心上路!”身后传来胡刀骑士们暴烈的悲鸣。一只只粗陶大碗被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带着浓烈酒香的碎片四散飞溅。
随着破碎声响起,一群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家伙开始抽筋似的蹦哒起来。两名肌肉虬起长着浓密胸毛的大汉赤膊上身,手里拿着特制的厚背长刀。对着那头强壮的耕牛便劈了下去,一刀劈开皮肤。鲜血一下子就喷出来,好像山间的涌泉。晶莹的血珠溅起老高,在阳光下闪现出妖冶的红,看得人心头一紧。
接着便是第二刀,第三刀。两名彪形大汉轮流猛砍,强壮的水牛疼得“哞”“哞”直叫。粗壮的柱子被扯得剧烈摇晃,铁链“哗楞楞”的响,仿佛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
很快结实的牛皮变成了飞絮,水牛身上被砍出了巨大的伤口。水牛疼得在地上不断打转,一圈一圈又一圈。不时试图用牛角攻击两名大汉,却因为那条粗大铁链的束缚,终究不能成功。
肋骨被砍破,水牛每呼吸一次。伤口便喷出一股白气,在血红的肌肉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地上的鲜血铺了一层又一层,牛蹄子踩在上面打滑。那水牛摔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最终还是顽强站了起来。可那两柄巨大的青铜刀,仍旧一下又一下连绵不停的砍在它的身上。
达旺在旁边看得两眼放光,这是蜀人祭祀最血腥的一部分。鉴于耕牛的珍贵,非大胜战死者不可动用这样的礼仪来祭祀。讽刺的是,这些战死者都死于达旺的命令。如今他却在尽心竭力的,想将这场敌方胜利的祭祀搞得隆重一些。
水牛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它的前胸已经被砍开了一半。两名大汉非常小心的劈砍,避免砍断脊椎骨。他们要的就是让这头水牛活着,直到鲜血与体力耗尽不能站起,这才一刀杀死。
这头水牛,便象征着强大的敌人。寓意再强大的敌人,都会被以最残忍的方式击败。
云玥有些后悔让达旺来筹办这次祭祀,死的都是华夏人与羌人。跟蜀人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可禁不住达旺苦苦的哀求,这位蜀人的叛徒,十分希望用实际行动赎买自己的罪孽。
太血腥了,就连身后的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才都有些看不下去。砍在水牛身上的每一刀,都让人感觉到麻酥酥的极度不舒服。
水牛慢慢的站不住了,牛蹄子踩在牛血上打滑。不时前蹄跪倒在血泊里,可两柄大砍刀往身上一招呼。便“哞”“哞”叫着站起来,瞪着血红的双眼,试图用坚硬的牛角拼死一搏。可每次都被那根紧紧束缚住的铁链拽了回来,铁链勒得坚硬的牛皮都裂了口子。
终于,水牛再也爬不起来。肚皮一鼓一鼓的喘息,牛头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灵动的眼睛也不再灵动,湛蓝的天空倒映在里面,变得有些晦暗,白云在里面黑暗一片,生命的光泽慢慢逝去。
硕大的牛肚皮终于不再动了,云玥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一名大汉上前一挥刀,便砍掉了水牛的头。
牛头被用漆器盘子盛了,放在铠甲的前面。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家伙,揩起一抹鲜血抹在脸上。横横竖竖抹了七八道子,看着有些狰狞可怖。
然后他们便操起匕首似的小刀,将那头可怜的水牛开膛破肚。牛心,牛肝,被生生挖了出来。献祭在胡刀骑士们的骨灰前面,这一点倒是与华夏习俗比较相似。
在华夏,耕牛同样十分贵重。用牛献祭,一般都是王室的专利。可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呃……!这时候好像还没有皇帝。),谁还来追究违制的事情。如果有人舌头长了,云玥不介意连他的头都砍下来。
献祭了牛心牛肝之后,云玥以为这场祭祀便结束了。毕竟急着上路,去咸阳打个转转,赶紧回平凉歇歇才是正事。巴蜀这鬼天气,阴冷阴冷的,冷到了骨子里,衣服总是湿湿的。云玥宁愿待在能冻掉鼻子的平凉,也不愿意在蜀中继续待下去。
从小在北方生活惯了的云玥,实在讨厌死了南方这难受的冬天。明明天上飘着雪花,可漂着漂着就变成了下雨。那雨下到了身上,湿漉漉的不一会就变成了冰。云家的铠甲为了讲究透气性,甲片片上都有些细密的小孔。衬里的丝绸箍在身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云玥想结束,可达旺真正的表演才刚刚开始。偷偷了瞥了一眼云玥,见到云玥脸上有些不耐烦。看起来血腥的杀牛并不讨云玥喜欢,对着下首的一名蜀人使了一下眼色。那家伙便催巴似的屁颠颠跑去了鼓乐手那里!
达旺的确是个能人,这才短短两天功夫。不但有了几个狗腿子,而且还匆匆忙忙中组织了一个乐队。尽管乐器简陋的要命,都是蜀人的一些传统乐器。不外乎竹子制成的埙,管什么的,可在短短时间做到令行禁止。韵律和谐,也着实不容易。
奇妙的音乐响了起来,悠扬中带着一些诡异。听起来有些像在泰国旅游时,吹给眼镜蛇的那种曲子。胡刀骑士们也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诡异的音乐。
随着悠扬的音乐,云玥没有看到眼镜蛇。却看到四个小男孩,还有四个小女孩儿。这四对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身穿麻衣小脸脏兮兮的。云玥穿着大氅都觉得冷,他们却赤着小脚。脚上冻裂的口子,好像开了一张嘴。流着黄黄的脓水,看着让人心疼。
云玥正不知道达旺要干什么,忽然一个念头闪现在云玥的脑海里。人祭!
战国年月,用活人殉葬的事情比比皆是。当年的秦穆公死时,命令子车氏三兄弟殉葬。即便如子车氏三兄弟那样的死士,面临被殉葬的命运也不免惴惴。诗经《黄鸟》说的便是这件惨事: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用活人祭祀的事情,更是比比皆是。虽然大秦祭祀的时候,已经用其他的牲畜代替。可蜀人祭祀却没有这样的忌讳,越是郑重的祭祀,便越要用活人祭祀。方法也是多种多样,有清蒸也有烧烤。还有的,直接便活杀了。将身子砍成一段一段,整齐摆放在祭台上。
也不知道上天究竟能不能收到蜀人的诚意,可那些乌鸦真的大快朵颐。
“上祭!”达旺为了让云玥听清,直接用上了雅音,好让云玥听清楚。
那些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祭祀,便将那几个孩子领到了一堆木柴上面。
其实云玥早就见到了那些木柴,他以为那是焚尸用的。毕竟最近几天总是在烧尸体,空气中总是弥漫着烧烤的味道。两天之内要焚烧近两千具尸体,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艰巨的工程。
“侯爷,勇士们远去需要有人侍奉。达旺寻了这两对童男童女,侍奉逝去的勇士。”达旺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不过很快笑容便凝固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了云玥几乎拧出水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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