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城第六专区的议事大厅里,正中央放着几张桌子,拼成了一个长方形,靠北的墙壁上挂着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旗帜,表示着国共联合,还有两张伟人像,一个是蒋介石,一个是***,分别代表着重庆和延安的主要领导人。长方形条桌的上首上坐着范筑先、李树椿、张维翰,再往下,就是35个支队的一些主要领导们。
除了北边,放伟人像的一面除外,围绕着这个中心长方桌,再往旁边,放着三圈的长条凳,粗糙的长条登上四平八稳,长条凳上坐满了人,有35个支队营以上的指挥员,有专区的各个机关负责人,还有国民党的地方要员和各党派群众团体的主要领导人。
主持会议的张维翰看到人员都到齐了,对范筑先使了个眼色,范筑先点了点头。
张维翰站了起来,对大家沉稳严肃地说:“各位同仁们,各位朋友们,各位支队领导们,现在,中国又处在了一个关键时刻,蒋委员长也来了命令,动员全国的力量进行武汉大会战。现在首先由山东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第六区游击司令员范司令讲话。”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范筑先昂头挺胸地站了起来,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环视了底下一圈,然后略微深思了一下,铿锵有力地讲起来:
“各位党国精英们,各位军人们,各位党派的代表和同仁们,现在中国军队正集中所有精华和日军的主力在武汉展开大会战,这是继华北七七事变,上海八一三事变,山西保卫战,南京保卫战,徐州会战后的又一次全国性的大战。武汉是中国的中枢,地处江汉平原,又是平汉、粤汉铁路的交汇点,国军的政府虽然移在重庆,但是武汉驻有绝大多数的重要机关,所以说武汉也是中国的政治中心,武汉绝不能丢,保卫武汉就是保卫中国……因为这主要是一次军事会议,所以先请王参谋长讲一讲国军和日军的主要部署,大家考虑一下,怎样支援武汉大会战,也请各位发表一下高见。”
王金祥参谋长挺胸凸肚地站了起来,一些参谋人员也挂起了地图,王金祥有些招摇地站到了地图前,挥舞着一根杆子,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开始讲了起来。
看官要问,王金祥不是因为鸿门宴的事儿,被关了起来,要被枪毙吗,怎么又官复原职了呢?说起来,这都是李树椿、沈鸿烈作怪。王金祥是李树椿的人,而李树椿又是沈鸿烈的人,这也叫官官相护,一个绳子上的蚂蚱拴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树椿就托词说,枪毙王金祥,沈鸿烈没有批准,叫他戴罪立功。什么戴罪立功啊,还不是为他们的利益集团保护了一枚有力的棋子。
范筑先也不愿意和国民党的顽固派闹得太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也就放过了这个祸害,让他继续以人民为敌。
王金祥指着地图说道:“先说说日军,日军根据大本营的指示,将徐州会战后正在豫东、皖北地区的第10、第16、第13、第6师转移南下,集结合肥地区。又从华北及日本国内调遣部队,以加强华中方面冈村宁次指挥的第11集团军,增强逆江作战兵力。为了进行武汉作战,日军大本营在华中地区集中14个师的兵力。直接参加武汉作战的是第2集团军和第11集团军共9个师的兵力,约25万余人,以及海军第3舰队、航空兵团等,共有各种舰艇120艘,各型飞机约300架。
日军具体部署为,第11集团军辖5个师集结九江附近,攻占黄梅、九江,在瑞昌、德安一线依次集中兵力,分兵沿长江及两岸进攻武汉并切断粤汉线,迂回武汉以南,从东、东南两面合击武汉。这是日军的主攻方向。第2集团军辖4个师在安徽合肥集结,沿大别山向武汉推进,进攻信阳,切断平汉线,从北面包围武汉,进行配合作战。日军派遣军直辖3个飞行团协同陆军作战,海军第3舰队溯江西上,掩护并配合陆军攻占沿江要塞,攻取武汉。
再说说国军的部署。第5战区司令李宗仁部退守在鄂豫皖边境大别山一带。第3战区顾祝同所部驻守九江以下的长江南岸一带,另外再新编第9战区,以第5、第9两个战区保卫武汉。新编的第9战区,以陈诚为司令长官,主要防御鄱阳湖西岸及田家镇要塞以东地区,防止敌人突破沿江防御阵地。
国军参加武汉保卫战的部队及海空军,总计14个集团军、47个军,120余个师,作战飞机约200架,舰艇30艘,总兵力近100万人。各兵团部队自6月开始分别利用鄱阳湖、大别山脉、幕阜山脉和长江两岸的山川湖泽等天然屏障,加紧构筑工事,进行防御准备,苏联的援华志愿航空大队也参加了这次会战。”
王金祥讲完了,很有信心地撇了撇嘴,对自己的这次讲演有点儿洋洋自得,心里想,看我对全局把握得多么透彻啊。他就没有想到,这是范筑先给了他的又一次机会,也想借此平衡一下两派紧张的关系,为以后两派的共同进步,提供一个好的环境。
范筑先对大家说:“各位军官们,各位军事专家们,大家就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见吧,怎么样才能更好地支援武汉大会战呢?有什么好的想法,统统地说出来。”
3支队的齐子修也好借着这个场合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急忙站起来,抢着发言:“国军这回集中了百万之众,指挥官又都是中国的名将,形势看好啊!上回李宗仁将军徐州会战打的是多么漂亮啊,这一回又是李宗仁指挥着第5战区,看来是北方战线无忧啊。再加上陈诚将军也是国军的名将了,他在南部战线再一使劲,小日本是必败无疑了。”
韩行心话,齐子修这话等于白说,正儿八经的战略战术一点儿也不提,全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词。
然而1支队苏半天却是对齐子修的话有不同的看法:“虽说李宗仁将军的徐州会战是打胜了,可那也是惨胜。华北事变,上海淞泸会战,山西保卫战,南京保卫战,哪一场战役我们打胜了?双方伤亡的比例是十比一,可怕啊,可怕啊,如此再打下去,我们中国还有希望吗?一点儿希望也没有了。”
韩行心里骂道,这又是典型的中国必亡论,比齐子修的盲目乐观论还要可怕。
10支队的代理司令员张维翰站起来说:“我代表10支队的全体指战员向各位领导表个态吧,10支队坚决服从范司令的指挥,没有一点儿含糊,请在战争中检验我们10支队吧!”
32支队司令员徐玉山站起来说:“我们32支队全体指战员坚决听众范司令的调遣,如果支援武汉大会战,我们愿意打前锋。至于对这场战役有什么看法,目前还没有,静待双方态势的发展吧!”
这时候的徐玉山已经升为了32支队司令员。
13支队的司令员冀振国也站起来说:“我们13支队全体指战员也坚决服从范司令的调遣,范司令指到哪里,我们打到哪里。至于怎样支援武汉大会战,我现在掌握的情况不多,不好发表意见,但是我保证,冲锋在前,撤退在后,13支队绝不给我们六区游击司令部丢人!”
接着,11、12、31、5、6支队都表示了自己的决心,主动请缨,上阵杀敌。
韩行发现,这些部队都是共产党影响下的部队,主动请战是好的,但是也没有提出有价值的战略战术思想。而顽固派的部队,象1支队,3支队,光是玩嘴的,具体上前线的话,一句话都不提,更不用说具体的战略战术思想了。
范筑先听完了大家的发言,认为自己想要听到的,还没有听到,于是提醒大家说:“诸位支队负责人,大家都是我第六区的军事指挥官,别的话我看就不要提了,大家能不能对怎样才能有力地支援武汉大会战提一提具体的战略战术方面的构想,只要是有自己的想法就行,这个我想听听,说得不对也不要紧,我们还可以继续讨论吗。”
接着是一阵沉默,沉默了一会儿,齐子修终于忍耐不住了,站起来发言说:“要说怎么支援武汉大会战,确实这个仗是不好打,武汉离我们好几千里地,一路上日军重重设卡,还说不定我们能不能走到那里,可能还没有等我们走到那里,人家的仗早就打完了。”
1支队的苏半天抢了一句:“武汉够不着,打济南的鬼子啊,打了济南的鬼子,也算支援了武汉大会战。”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全是些不着边际的话,有点儿创新的战略战术思想,大概的作战计划,一点儿影子也没有。
范筑先听了一会儿,眉头微微地皱起,显然有点儿着急。
张维翰提醒大家说:“别跑题啊,具体的说说!”
这时候的韩行,早已通过资料对中日双方的用兵布阵,对战争进行中的各次重要的战役,对战争中最后的结局,了然于胸,针对战争中各方的利弊,已经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看法,这时候不说,更待何时啊?
韩行对大家说:“我来说两句行不行?”
苏半天首先是一撇嘴,嘟囔着:“这是开军事会议,你一个搞工业的,瞎掺和什么?”
齐子修现在是越来越烦韩行了,小声说道:“你还是研究你的兵工厂、制药厂去吧,真是吃了胡萝卜——闲(咸)操心。”
而张维翰却眼睛一亮,对韩行说:“大家都可以发言的,提提建议也好。”
冀振国还是挺看重韩行的,说:“韩局长总能在关键时候卓尔不群,虽然是搞工业的,从工业的角度上提提意见也好吗!”
徐玉山则是有点儿开玩笑的意思:“本事见长啊,倒指挥起军队来了,不过,听听也无妨啊。”
范筑先则宽怀大量地说:“说说也无所谓,不过,话不要太长啊!”
总之,是没有一个人能相信韩行的话里,到底在军事上能有多大的分量。
韩行说:“我说了啊,这搞军事和搞工业的道理是一样的,首先要提出关键问题,然后再解决这些问题是不是。武汉大会战,说穿了就是一些关键的战斗要打好,说白了,也就是在这次战斗进行中,几个小时之内,就把兵运到那里,大家说,有没有好办法啊?”
这个问题倒是把大家都问住了,不过大家一时都卡了壳,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
好半天齐子修终于忍耐不住了,大喊着:“韩局长,你这不是嘴上抹石灰——白说吗!武汉离我们这么远,谁知道哪里是哪里啊!别说不知道哪里是关键战斗,就是知道了,等到了那里,早好几个月过去了,还支援个屁呀!”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韩行问:“大家想不出来是不是,我可把答案说出来了啊?”
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韩行说出谜底,韩行看到大家再也说不出来答案时,就说了一句:“伞兵啊!”
大家愣怔了一会儿,然后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这不是嘴上抹石灰,白说吗,你有飞机啊?你有伞兵啊?”“你以为你是谁,造个枪,制个药就不错了,净说这些没边没缘的话。”“那个什么什么大科学家,就把鸡蛋能不能竖起来,给大家出了一个大难题,结果最后不就是把鸡蛋一磕,硬硬地给竖起来了吗!”“这也说不定,南镇大战的时候,就是韩行把国军的飞机招来了,打得小鬼子不吃菜。”
王金祥不亏为参谋长,质问韩行说:“据我所知,连国军都没有伞兵,就是有了飞机的话,伞兵你能训练啊?”
韩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伞兵我能训练。”
一句话又引起了“嘘”声一片。齐子修嘲讽韩行说:“你真不应该呆在这里,而应该到国防部里,在那里你可以当军事专家,发挥你的军事才能。”
苏半天的风凉话更是露骨,嘻嘻一笑说:“要是韩行能当军事专家,那我就能当国防部长了。”
张维翰默默地点了点头说:“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不过,韩局长也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兵到最关键的地点,那也只有实行空降。”
范筑先点了点头,支持韩行说:“继续说下去——”
韩行说:“在这么广阔的地域进行这次武汉保卫战,江河湖泊纵横,崇山峻岭遍布,地形十分复杂,然而关键的战斗,只有几个小时,光指望步兵根本是不可能的。双方各集中了空军、海军的主力进行大决战,在这方面国军的空军略占优势,而海军略占劣势。如果国军击败了日军空军占有了空中优势,或者有一支第三方的空军突击力量帮助国军打败了日军的空军,则战争肯定是另外一种结局。”
韩行说完,底下又是“嘘”声一片。“都是些废话,你以为你是空军司令啊。”“韩局长什么时候改行了,到了空军参谋处了。”“不过话也不能这样说,他肯定和空军有什么联系,要不然,也不会调动飞机。”
齐子修则公开叫板,嘲笑着说:“韩局长啊,叫我们范司令马上发个调令,调你上空军参谋部上班去算了。”
苏半天哈哈大笑着说:“你造枪,制药的,怎么又关心起飞机来了,是不是也想造飞机啊!”
待大家稍微安静点了,范筑先继续支持着韩行说:“韩局长啊,请你继续讲。”
韩行看了大家一眼,继续讲着自己的看法:“国军虽然有100多万,但是听了王参谋长的军事部署,就感觉到像是一个巨人,躺在了地上,处处设防,层层堵击,却防不胜防,处处挨打,顾此失彼,越打越被动。日军虽然只有30万人,则集中兵力,形成了一个拳头,声东击西,重点打击我军事重地,他们形成了局部的优势,以局部的优势换取了总体的优势。对国军的军事部署,我们不能更改,但是我们只要有了空军和伞兵,却能在国军最需要我们出现的地方出现,聚而歼敌,以局部的胜利换取整个局势的胜利,求得改变整个武汉大会战的形势。”
话刚说完,当然又是议论声一片,说什么的也有。
范筑先问韩行:“问题是提出来了,可是解决的办法有没有?”
韩行说:“解决的办法还没有。”
范筑先又问:“你提出的空军和伞兵的问题,有没有初步的设想,能不能实现?”
韩行说:“这个问题我正在考虑,有可能实现,也有可能实现不了。”
“这句话怎么讲?”范筑先又进一步追问。
“这个事情太复杂了,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事情。再说,我们就是想到了,做到了,如果另一方面硬是不配合,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范筑先不言语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大会又继续讨论,范筑先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大会的最后,范筑先是这么评价韩行的:“虽然还没有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问题的关键总算是提出来了。只要是这些关键问题解决了,我看,支援武汉大会战就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