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如我所料,当我前脚刚踏入蓝府,后脚便有小丫鬟跑来告诉我,蓝老夫人叫我去后院喝茶。
“恩,好。”
我揉了揉额头,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蓝老夫人的一切。
蓝老夫人名张莲,及笄那年便嫁给蓝勋。虽说蓝老夫人是秀才之女,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卖烧饼的也就只能跟着卖烧饼。不过蓝老夫人读的书不少,曾看过一个制作烧饼的秘方,蓝氏夫妇便凭借着一秘方,还有蓝老夫人的生意头脑,将一烧饼摊发展成一家总店十七家分店,只要有人的地方三里之内定有烧饼第一家的规模。
为发家致富,蓝老夫人为此倾尽心血,却忘了关怀自己的丈夫。所以当有一日蓝勋拎着私生子回家时,极爱面子的蓝老夫人在府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上吊未果便寻思着用剪子了解自己,结果蓝勋在与蓝老夫人拉扯之中不慎被剪子直戳心窝,而一命呜呼。
蓝勋在断气之前,唯一来得及说的便是求蓝老夫人视蓝奕如己出。
蓝勋去世,蓝老夫人在灵堂里不眠不休整整呆坐了七日。就在大家以为蓝老夫人会因此而一蹶不振时,她却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经营生意,将蓝裴蓝奕二人抚养成人。
对于像蓝老夫人这般意志坚强的人,我甚是佩服。
此时正坐在后院中品茗赏花的蓝老夫人穿着她万年不变的素色黑衣,花白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簪盘起,脖颈间带着一串象牙菩提子。
“婆婆,好香的碧螺春。”
之前急匆匆扛着蓝奕去到医馆尚不觉得渴,如今看到这汤色金黄的茶水,便忍不住端起茶杯一口豪饮。
见我径直坐到对面,蓝老夫人的目光不由落到我握在手中的五彩瓷杯上,耳边随即响起阴阳怪气的声音:“邱纤你在邱家喝惯凉水,如此牛饮,倒也未尝不可。但这香茗却是要浅啜细品。想来你也品不出茶,你手上这只瓷杯是蓉儿的。若你渴的话,这煮茶的井水你倒是可以直接喝。”
蓝蓉是蓝老夫人在三年前所收养的义女。
我闻言握住瓷杯的手一顿,只觉若是我在大力些,手中的瓷杯定会被我捏成渣渣。
说好的请我喝茶呢?敢情是打着请我喝茶的名号,来拐弯抹角地挖苦我。
这蓝老夫人简直是嫌自己命不够长,活腻了?
在女儿国谁不知晓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这般没种直接开骂,拐着弯贬低对方,努力保持自己仪态偏偏又仗势欺人者。
但凡让本公主看到这种人,这种人的下场则是被贬为奴,让其浑身的高傲,从此被人像尘埃般踩在脚下。
“来人,去取一只盛水的大碗来,再将大夫人手中的瓷杯拿去用沸水煮上三回。不然待会蓉儿回来,见她的专用茶杯被别人喝过,定要哭闹。”
别人?
取一只大碗,当我是乞丐?!
天知道,我简直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忍住没将壶里的热茶泼到这张老脸上。
咔嚓一声脆响,看向蓝老夫人神情一僵的脸,我道:“这廉价瓷杯还真不好用,轻轻一握就碎成渣。还好蓉儿还没回来,否则划破嘴就不好。婆婆你说是不是?”
不待蓝老夫人说话,我又道:“还有在娘家我惯喝的是鹿茸虎爪酒,像婆婆这种劣质的茶也只能权当解渴之用。哎哟,这种茶我一喝完就肚子痛,恕婆婆见谅,媳妇赶着出恭,便不陪婆婆继续喝这种茶。”
此时蓝老夫人的嘴脸,我多看一眼,便多糟心一瞬。
我连忙捂着肚子就跟躲瘟疫般,从后院逃之夭夭。
回到屋内,我趴在窗前不由长松一口气,之前“邱纤”在嫁进蓝家后,除了成婚第二日请安,蓝夫人便以礼佛为由,不曾再召见过“邱纤”。
不想今日竟来了闲情雅致,打算以奚落我这个儿媳妇为乐。
这世上能够欺负到本公主头上来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我掀起衣袖,手臂上一颗殷红的朱砂痣落入我眼中。此时我极是庆幸蓝裴看不上“邱纤”,“邱纤”也不喜浑身铜臭味混搭烧饼味的蓝裴。
如今我来此是为历练,并非来着蓝家当媳妇的。
然而就在我琢磨着要如何与蓝裴和离时,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九州女儿国邱纤,你来此的第一个任务便是与蓝老夫人建立良好的婆媳关系。”
“坈昳你说什么???”
我闻言脚一软,险些被坈昳的话吓得直接给跪了。
只听那声音道:“我并非坈昳上仙,而是负责告诉你任务的灵犀镜。”
“呵,坈昳别以为你捏着鼻子,本公主就听不出来你的乡音。”
“厄……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出来。所以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蓝府。”
我蹙眉质问道:“修仙的历练难道不应该是降妖伏魔,拯救苍生吗?你让我和那朵老白莲花搞好关系是几个意思!”
“谁说历练一定要是降妖伏魔,拯救苍生?作为神仙,最重要的并非能力,而是要有一颗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心,若是你能做到,方可通过这第一关试炼。当然大公主也可以选择放弃,我也好收回精力,全身心专注于相亲大事。”
好像坈昳说的有几分道理,我摸着双下巴问:“你去百合苑相亲失败了?”
脑中顿时响起坈昳炸毛的声音:“谁说小爷相亲失败,只是小爷眼光太高,一般的仙子看不上罢了。”
“厄,是吗?照常理来说,女神一般是不需要相亲的,需要相亲的几乎都是一般的仙子,或者二般的仙子。既然你要求高,又何必去相亲,做好孤独终老的觉悟便是。省得花钱打扮捣腾,花精力卖弄风姿。”
“邱纤,像你们女儿国这种从不知情为何物的奇葩懂个屁!小爷懒得跟你废话,浪费口水!赶紧滚去捣腾你的任务,回见!”
什么叫懒得与我废话。分明就是被我戳到痛处无力还击。
待坈昳的声音消失之后,我如同死狗般将脑袋耷拉在窗沿上。
十八年前,蓝勋在山林中险些丧命于猛虎口中,被“我”爹所救。“我”爹是男人,蓝勋也是男人,即便蓝勋对“我”爹心存感激,亦是不能以身相许,遂定下我和蓝裴的亲事。而以前邱蓝两家,一家摆摊卖猪肉,一家摆摊卖烧饼,还算是门当户对。
但如今蓝家生意越做越大,蓝裴已成为冬青镇四大富商之一。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一指婚书,蓝家又怎会娶“我”过门。
现衣食无忧,雍容华贵的蓝老夫人更是看不上我这一虎背熊腰的屠夫之女。
今日蓝老夫人看我的眼神就如同看下人一般,眼中写满鄙夷不屑。本公主恨不得把她的面门摁到地上,眼不见心不烦,像这样的女人,要本公主如何和她打好关系……
难道真要本公主放下尊严,就像讨人欢心的狗一般,对着老蓝夫人摇尾巴卖好?
想想那画面,本公主宁可选择投井。
“求仙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余辉渐隐,我有气无力地哼着歌,不由见一抹白影从我窗前飘过。
我之所以用“飘”这一字并非是因这白影的速度快,而是因其太单薄,仿佛下一瞬便会乘风而去。
“小叔叔。”我望向那抹白影唤道。
蓝奕脚步一顿,转头朝我看来。
袭来的劲风拂起蓝奕如瀑的青丝,害怕蓝奕被风吹着。我掩去眼中闪过的精光,扬起笑,朝蓝奕挥了挥手:“小叔叔外面风大,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此时我已想好,若是蓝奕拒绝的话,就凭他那小身板,我直接拽他进来便是。
结果站在青竹旁的蓝奕却浅笑应道:“好。”
蓝奕这一笑……
难道是我眼花?为何会觉得蓝奕刚才的笑好似清晨的曦光般轻柔温软?
待我眨巴着眼,再次朝蓝奕已收起唇角的笑,再度呈现我面前的则是一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
蓝奕走进屋,坐到红木桌旁,我问道:“小叔叔,想喝何种茶?”
蓝裴屋中不缺好茶,我拉出抽屉,挑选蓝裴珍藏的香茗。
此时我虽背对着蓝奕,却能明显感觉到蓝奕落在我后背上探究的目光。若非我胖得都已不敢照铜镜,我定会怀疑蓝奕对我有产生非分之想。
“小叔叔,你体弱气息,不若饮这珍藏二十三年的白牡丹可好?”我拿出一青花瓷罐转身笑问道。
蓝奕眼底闪过一丝诧然:“嫂嫂仅是一眼便能辨出茶龄?”
糟糕!
冬青镇的邱纤喝茶全都一个味,连碧螺春和铁观音都分不出来,更不用说辨茶龄。
我支吾道:“厄……这是蓝裴怕我找不到茶喝,在临走之前他告诉我的。”
蓝奕闻言沉吟道:“嫂嫂,这抽屉里的茶皆是大哥的珍藏,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
“所以你的意思是蓝裴更不可能舍得让我喝?”我立即辩驳道。
蓝奕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是我脸上有眼屎?
没有啊。我摸了摸眼睛。
还是我嘴上还沾着素肘子的酱汁?
就在我纠结要不要拿铜镜来照一照自己的脸时,屋内再度响起蓝奕疑惑轻柔的声音:“嫂嫂,我觉得今日的你和从前的你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