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薛向是不了解江朝天。..江朝天这个人做什么事儿,都掐得严丝合缝,用尽全力。作放荡公的时候,他是随心放意,怎么痛快怎么来,诸般手段使尽,博得就是个大自在。可一旦身入宦海,他立时收心敛性,慎言慎行,绝不会留下丝毫把柄让人揪住。就连七八年前做下的恶事,私下里,江朝天都让人扫平了,或用钱,或用武,或者双管齐下。总之,这是个既有原则,又其谨慎敏感的家伙。
薛向现了江朝天,江朝天也瞅见了薛向,二人还未来得及作出表情,刘处长从一侧几步行到前面,走到薛向和张胖边上,小声道:“小张,你的事儿,改天再说,我这会儿真有急事儿。”
这会儿,刘处长以为张胖站在过道中央,准备来纠缠他的,不得以终于承认了他是知道今天和张胖约定好了饭局的,就想赶紧把张胖打走,生怕坏了彭副部长请的贵客的兴致。他可是听彭副部长隐约透露过,这位贵客背后可是通着天呢。他这个作陪的机会,还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才求来的,怎么能让张胖搅合了。
张胖还未及出声,对面的江朝天老远就言了:“薛老弟,今儿个可真是巧啊,本来想说句人生何处不相逢的,可和你老弟虽同在京城,一别却是一年有余啊。”
江朝天满脸笑容,老远就伸出手来,大步朝薛向行来。
薛向接过他的手,笑道:“江科长,巧,真是巧。你说说咱俩这缘分实在是不浅,怎么每次恰巧我手头不方便的时候,你就出现了。这不。大中午的,出门忘了带钱包。在这新侨的门口站了半天,一个熟人没等着,正准备回家拿钱,你老兄来了。”
却说,薛向和江朝天自那日在梅园,风雪一别后,再没见过面,他却能一口叫出江朝天现在的身份。倒不是薛某人能掐会算。对江朝天这种人物,怎么关注都不为过,而且他也相信江朝天对自己的情况恐怕也是了如指掌。至于,薛向不再称呼什么江大少,自然是现如今两人的身份都有了变化的原因,且此时官员林立,岂能叫得轻浮了。
江朝天脸颊微微一抽,又化作笑容:“行啦,不就是一顿饭嘛,难得碰一回。你老弟就可劲儿的敲吧。”江朝天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其实已经骂翻了天。他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儿,只觉为什么对上这小总是缚手缚脚。让他占尽上风?
江朝天聪明绝顶,可事关己身,就当局者迷了。而薛向对其中缘由,却是门儿清。
那就是江朝天好面,啥时候都讲个风光月霁,就是背地里掏了刀,当面还得笑嘻嘻,保持住风。这两人就好比亮剑里的李云龙和楚云飞,一个什么时候都衣冠楚楚。一个却是不管七二十一,捡便宜就占。那个好端着的。能不吃亏嘛?
当然,对于薛向来说。这占便宜的也仅限于口头便宜;对于江朝天来说,吃亏地也不过是多花些冤枉钱,这对冤家还不到交锋的时候。
江朝天和薛向这般自说自话,可把边上的刘处长和主请人京城市委组织部彭副部长一伙儿给看傻了。
刘处长还好些,他只是隐约听彭副部长交待过,对待江科长必须恭敬守礼,到底不知道江朝天的身份背景。可彭副部长却是对江朝天的背景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位身后耸立着一尊神祗。可江朝天如此显赫背景却还和这个穿着扑通衬衣衬裤的青年称兄道弟,平礼以待,词锋间隐约还落了下风,怎不叫他震惊莫名。
薛向松开江朝天的手,拉过张胖,笑道:“怎么着,人家都是官升脾气涨,江科长你是官升眼界高啊,都不认老朋友呢?”薛向此来,就是给张胖站脚助威来了,怎么能不给他做脸。
张胖知道自己的份量,在江朝天心中绝对是甲乙丙丁之流,就单凭那回在老莫为阴京华的事儿,和江朝天碰过一次面,且人家连话都没和自己说过,岂能记住自己?
张胖正要自我介绍,江朝天却笑着把手伸了过来:“你薛老弟尽拿我打趣,满四九城打听打听,我江朝天是那样的人嘛。张处长,你好你好,少见啊。”
江朝天就有这个本事,不说过目不忘,那也是过目难忘一级的。况且,就张胖这吨位,搁哪儿也显眼不是,岂能不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江朝天这声招呼一打,可把刘处长惊坏了。本来,见江朝天和张胖身边的那年青人称兄道弟,已经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会儿,又见江朝天和张胖握上了手,还称呼“张处长”,刘处长这惊恐之下,猛地闭合了嘴巴,上牙剧烈撞着下牙,听得边上的人也跟着一酸。
张胖接过江朝天的手猛力摇晃,满脸激动得通红。他倒不是因为能和江朝天握手,而倍觉荣耀,而是哥给自己做了脸,一家伙把姓刘的这狗眼给戳瞎了。
江朝天和张胖毕竟不熟,招呼一声,尽到礼节就罢,松开手后,又侧身,左手斜下四十五,朝着彭副部长的位道:“薛老弟、张处长,我也给你们介绍个朋友,这位是京城市委组织部的彭部长,作风硬朗,笔一流,尤其精研马列理论,堪称党内理论家,想必和你薛老弟是有共同语言的。”
说完,江朝天又简单介绍了张胖的身份,便指着薛向,对彭副部长道:“彭部长,这位是薛向老弟,其实你也熟悉,这不一你都和我谈薛篇的那几篇章么,今儿个真人站眼前了,怎么就不认识了呢。”
彭部长微微一愕,一双金鱼眼猛地一鼓,两颊飞拽起,一只白皙的大手便伸了过来:“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都说薛篇是个年青人。今日一见,果然是见面胜似闻名啊,薛向同志,你好你好。有你这珠玉在前,朝天同志方才还夸我什么理论家,现在看来,是拿我打趣呢。”
薛向接过彭部长的大手,用力握了握,笑道:“彭部长就别谦虚了,《团结一致朝前看》是你的大作吧,我可是拜读过好几遍,江科长平时里说话,我基本都是当笑话听的,唯独介绍彭部长的,我可是听得真真的。”薛向一听姓氏,在联想到工作单位,立时就知道京城日报,那篇挨过无数炮弹的两面派章《团结一切朝前看》的作者就是他了。
众人又站在门口说笑几句,便张罗着午饭的事儿,薛向先前就打趣说来让此未带钱包,要江朝天结账的,这会儿,自然被众人邀着一起吃饭,尤其是彭部长更是热情至,拉着薛向的膀就不放了。亏得这位浮沉环海,练就一身遮拦本领,就是边应付薛向,边攀谈江朝天,竟是谁也不曾冷落。
却说薛向单从他那篇和稀泥似的章,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没有什么政治倾向的人,或者说对这次的大博弈,他是没有任何政治立场的。而事实上,彭部长还真如薛向所料想的那般,彭部长对高层的那些大事儿不关心,且认为关心也没用。他今天宴请江朝天,正是好容易从别处探听到江朝天的背景,而几番辗转才勾连上的,纯是想找一棵大树靠了。
谁成想,好运要么不来,一来竟是成双,搭上了江科长不说,还撞上了薛篇。要说这彭副部长绝对知道这薛篇的含金量,不比这江科长低,不是看这二人平等对话,单是能在全国搅起如此风潮的人物,背后没有几尊菩萨,那是说破大天也没人信的,谁不知道为着薛篇逃犯身份上报纸的事儿,坏了两个重量级大部副部长。在前面阵亡的都是这等大将,那背后隐着谁,还用问么?
不说这彭部长热血沸腾,如何忙着交际应酬江朝天和薛向,单说这张胖和刘处长吊在了队伍的末尾,又勾连起来了,当然,这张胖之所以会吊在队伍的末尾,完全是刘处长生拉硬扯的。
“我说老张,不,张哥,没这么跟老弟开玩笑的啊,你说你都这身份了,还跟我这儿逗闷,这玩笑开得也忒过了吧。”刘处长显然也是老油了,先前的“小张”眨眼功夫就成了“张哥”,改口改得自然至,显然毫无心理压力。
其实,官场上的称呼就没有不乱的时候,几乎在随时变动,几乎按着职位和职务的调动在不断变化。不说是这“小张”、“张哥”的变化,就是忽然长辈分的事儿,也不是没生过。
张胖矜持笑笑:“刘处长,你可别拿江科长的话当真,我和他可真不熟,就见过一次面儿,连话都没说过。”
张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刘处长越是不信:“张哥,得,傻话也不说了,待会儿我自罚杯,今后你看表现。”说完,拉着张胖就朝里间走去。
看着先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物,转瞬成了土鸡瓦狗,对自己俯贴耳,张胖心中像喝了蜜水一样甜。自得之余,忽又耸然大惊,自己平日对下面的人不也是如此做派么?或许只有到了哥和江朝天这种高,才可以随兴放意,不拘此节吧,可自己今生能到这样的高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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