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折烟由瑾儿带到一处院子里来,只见那院子十分的古怪,那树上挂着无数的铁笼子,里面样的不是鸟儿,而是一条条让人毛骨悚然的蛇。
瑾儿说什么都不进去,虞折烟叹了口气,径直的走了进去。
她刚进了院子,便听见一阵吱呀声响,转过几根翠竹,却见那招人恨的丫头正在哪里荡着秋。
她只听瑜儿那丫头说起过这,这司墨性子古怪,从来不许旁人伺候,自己的院子里除了封凰,谁都不许进来。
这也难怪,满树的蛇,谁还敢进来。
只见那司墨站在秋千上,双手拽着两边的红绸,她荡的很高,整个身子都飞在空中,宛如蝴蝶一般。
这丫头头上只是普通的飞天髻,下面却是两条辫子,辫尾用红绳紧紧的箍着。而奇怪的是身上的首饰全无,连条耳坠都没有。
似乎听到了动静,那司墨脚下的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那秋千也慢慢的缓了下来。
只见这丫头面色红润,精神很好,哪里像是昨天要死要活的模样,只怕是想找自己的晦气,才装病将封凰弄走的。
她依旧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虞折烟,然后一手拽着红绸,一手指着那漆黑的大门。
她嘴唇微动,显然是个“滚”的口型。
虞折烟就不信整治不料这个刁蛮的丫头,她不紧不慢的说,“如今我是世子妃,你虽是世子的伺妾室,但也得给我请安的。”
那丫头依旧不理会她,依旧挡着自己的秋千。
“如今王妃叫我管理家中的账本,我瞧着府里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只有你院子里没有写,我过来瞧瞧你是不是缺什么了。”
她依旧不理会虞折烟。
“我给你带了纸笔来的,你若有什么想说的便告诉我,或者你该反省一下昨天的事情,是不是该给我赔罪。”
终于那司墨再也受不了她的聒噪,伸手便从树枝上扯下了一只竹叶青蛇,冲着虞折烟的就扔了过来。
她原以为虞折烟会吓得大喊大叫的逃跑,谁知虞折烟竟十分敏捷的抓住了蛇头,然后细长的蛇尾死死的缠住她的手腕,如同一只碧绿的镯子。
虞折烟虽克服了心底的恐惧,但心里你还是一阵阵打着冷战,她佯装着毫不在乎的表情,“昨晚骗你的,你还当真了,几条蛇还而已,难道我还真怕了不成?”
司墨的眼睛了闪现了一丝的迷茫,她不信这个女人昨日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虞折烟早就猜透了她的心思,笑着道:“那不是为了在世子面前装装可怜吗,你这小丫头怎么会瞧得出来。”
她说完便将那蛇放回到竹叶上,半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
秋千依旧在空中荡着,只是这少女用一种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她,那种刻骨铭心的,好像她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虞折烟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告诉自己这是封凰喜欢的人,她一定要待他好。
“我推你好不好?”虞折烟未待他答应,伸手便去推那红绸。
谁知她刚推了一下,那司墨便松开了手,如同折翼的鸟儿一样直直的飞了出去,然后摔在石子路上。
司墨是脸颊着地的,而且半天也没有动静,
虞折烟忙走过去,伸手将她翻了过来,“你没事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说是你自己松开手的,跟我毫无关系。”
却见司墨脸色苍白,她伸手去触她的鼻息,竟没有了一丝的呼吸。
她不会死了吧,这每日要拿人参当萝卜啃的丫头。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大夫。”她说完赶忙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因为太过着急,脚下被石子绊了住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守在门口的瑾儿见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嘴里嚷着,“快去请大夫。”
而当虞折烟领着大夫进去的时候,却瞧见那原本‘死去’的人,正站在房顶上啃着酸梨。
虞折烟见自己被戏耍了一番,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而站在琉璃瓦上的人更是将啃剩下的果壳扔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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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的初冬很冷,比她所有记忆里的冬天都冷,她望着南安王府的亭台楼阁,蛛丝儿都结满了雕梁,她让瑾儿回去,自己一呆便是半日的工夫。
等天上有些昏沉,她才慢慢的往回走去。
谁知一个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她的去路,依旧是那不染纤尘的白衫。初上枝梢的玄月,在他身上洒下皎洁的银灰。
她心乱如麻,不巧正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许久未见你回房,原来是在这里。”他似乎有些累了,声音里带着沙哑,“你穿的这样单薄,莫要冻着了才是。”
虞折烟抬头,将脸伏再他的胸口,只紧紧的抱住了他,“昨晚你为何没有回来,你可知我等了你一夜。”
封凰轻笑,“原来竟是为这事恼了,昨日淮阴王造反,皇上已派人去镇压,有无数的流民跑来了青州,我连夜去处理了。”
“难怪我总是听到北方有些吵闹,竟是打仗。”虞折烟从他温暖的怀抱里出来,“想必淮阴已是尸横遍野,也不知道皇上派的是谁。”
封凰凝视着她,将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强压了回去。他很想告诉她,那个男人就快来了,而且那个人早已不是当初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而变成了嗜血如命的疯子。
“我明日要去淮阴,需几日才能回来。”他果然如同一个夫君,向自己的妻子交代这自己的事情,“不过你要从账房里拨出几千两银子,叫人去城外施粥救济。”
虞折烟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微变,“可咱们府里账上的银子远远不够了。”
封凰的目光很温柔,隐含着宠溺,“咱们王府离瞧瞧还有什么可以变卖的东西,那些金丝楠木的桌椅门框想必也还有些的。”
她满脸疑惑的问道:“我瞧着账上有许多古董字画,稀奇古玩,样样拿出去便是价值连城,何必去拆那些东西。”
封凰的脸上带着无奈,“那些字画和古董你便是撕着摔着玩都成,可却不能拿出去卖,那些都御赐之物,拿出去便要治罪。”
这果然是皇上的圣明之处,看似对南安王府百般宠信,却从不赏赐真金白银。
虞折烟慢慢的点了点头,却与封凰并肩而行,谁知给刚走到一处假山处,便看见一个青蛙蹦到了草丛里,然后呱呱的声。
“都快入冬了怎么还有这东西。”封凰好看的眉宇紧紧的皱起,“明日叫侍卫将这些东西都捉了去,司墨最怕这些了,若是吓着她只怕又要犯病了。”
她驻足,凝眸看着他,“他连蛇都不怕,怎么会怕这种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月华将他的面容映的皎皎如玉,清亮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人总有怕的东西的。”
“我还以为那小丫头是个怪物呢,那样高的房顶一跃就上去了。”
封凰久久的凝视着她,“你以后离司墨远一些,她对你有些偏见,功夫又高,只怕会伤了你。”
————
虞折烟晚上换寝衣的时候,才发现腿上磕的青紫了一片,她那时候担忧那司墨是不是死了,根本没顾着自己的身体。
瑜儿倒是十分的心疼,赶紧拿着药膏子给她擦拭。
虞折烟一想到那小丫头戏耍自己的样子,越发的不甘心起来,想她当初在自己家里一直都是个混世魔王,没想到今日在南安王府里碰到一个比她还厉害的。
此时瑾儿走了进来,满脸怒意的说,“刚才小厮们又要走了几斤的当归,说是要给那司墨药浴,如今王府里人人都省着,凭什么她这般的奢靡。”
虞折烟听完却脸色一变,将原本脱下的衣服又穿上,“一会世子回来了,就说我有事去找王妃商量。”
她说完便急匆匆的出去了,直奔着那假山去了,她接着月光等了许久,才抓到了那只活蹦乱跳的青蛙。
南安王府原本就凄凉,后面的长廊更是连灯笼搜没有,不像是当初在承国公府,哪里都是小厮丫鬟,连只蚊子都能被监视着。
她走到那司墨的院子里,果然看见府里的小厮正将几桶药水扔了门口,然后急匆匆的跑开了,好像十分惧怕这些毒蛇。
她躲在树枝后面,隐隐看见那司墨从屋子里出来,然后用手提着那两桶汤浴进了屋子。
等了好一会子,见屋内平静了下来,虞折烟便悄悄的进了去。
她轻轻的打开房门,然后顺着屏风后面隐隐传来的光,便走了过去。她手里的青蛙还不断的兜着腿,她怕发出声音,已经狠狠的掐住了它的嘴巴。
然而她一转过屏风便一下子呆住了,嘴巴张开,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
只见木桶内的人,原本梳着的发髻已经松开,已经垂在水中。
而当她的目光从司墨的面孔下滑下,直至胸前,何赫然发现他竟是一个男儿身,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一种自负和傲慢,直勾勾的看着他。
“被你发现了,看来你活不成了。”那司墨唇亦勾,竟发出男人的声音。
难怪他一直装哑巴,只怕一说话便被人发现身份了。
虞折烟被这少年阴鸷的表情吓到了,忙向后退了一步,“莫非你想杀了我不成,我可是世子妃。”
那少年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笑着说,“我要是你,便会立刻就跑,说不定还有活路。”
虞折烟听完这话,不假思索的抬脚就往外跑,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水声,然后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慌乱间她刚跑出院子,便听见房梁上传来那催命一般的声音,“跑的还没有我的蛇快,真是个废物。”
这一声,让她心头剧震,震荡不已。
然后只见房梁上有个黑影跳下来,直直的挡在她的面前。
待她停住脚步,那少年手里的剑已经直直的向她刺了过来。虞折烟情急之下,将手里的青蛙猛地扔了出去。
那司墨顿时脸色一变,猛地往身边闪。虞折烟急忙一蹲,那间砍断了她头上的玉钗,然后是几缕青丝直直的掉在了地上。
若非她闪得快,只怕她的小命早就保不住了,没想到这少年真的敢杀自己,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所幸的是那只青蛙正顺着他的脖颈往衣服里爬了出去,司墨脸色越发的惨白,急忙脱起衣衫想要将那只恶心的东西拿出来。。
她见状急忙越过他往回跑,她转过长廊的时候,却看见那只青蛙已经向糖葫芦一样穿在了他手里的剑上了,而他阴测测的目光再次投奔她而来。
然而她却看见封凰正走在前面,似乎听到了声响,慢慢的转过头来。。
虞折烟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吓得忙喊,“世子,快救我,他要杀我。”
然而她刚喊完,只感觉身后一阵冷风,想必那剑已经过来了。
虞折烟几乎绝望了,没想到自己今日会死在这个疯子手里。她远远的看着封凰,或许这是她这一生瞧他的最后一眼了。
封凰脸色也一变,然后猛地从手里甩出一个东西,带着冷风,直直的冲着虞折烟这里飞了过来。
待飞近的时候他才发现,竟然是一块极好的玉。碧绿色的玉顺着她的耳边飞过,然后砸在了那把锋利的剑上,顿时那剑被弹开,虞折烟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她趁机赶紧跑到了封凰的那里一下子躲在了他的身后,劫后余生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世子救我。”
而原本冲过来的司墨脸上带着笑,“封凰哥哥,你说过的,只要知晓我底细的人都会死的。”
“她是我的妻子。”封凰的脸上带着无奈,“她与旁人不同。”
“她有什么不同?一个虚荣自私的女人而已。”他手里那把剑遥遥的指向虞折烟的方向,“封凰哥哥莫要忘了,她父亲也是害死我全族的凶手之一。”
封凰的眼睛了带着镇定,“她和他的父亲不一样,倘若你再拿剑对着她,我便生气了。”
司墨的眼睛里带着森森的寒意,“好。”
说完那少年便走了,留下一个背影。
待他走后,虞折烟强忍着眼底的泪意,“原以为京城最喜断袖,没想到世子殿下也是如此,这司墨年纪小就如此美貌,将来过几年也定是天人之姿了。”
封凰淡淡一笑,竟是似水的温柔,他指尖划过她冰冷的脸颊,“你误会了,我与他岂能会有那般的龌龊。四年前大理寺少卿墨程席满门被诛,只有他幼子逃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他只能扮成我的侍妾。”
虞折烟脸颊微红,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那他为何说我父亲害死了她满门呢?”
封凰伸手替她拢着凌乱的头发,“那是因为在御前诋毁他父亲的人中,有你的父亲吏部尚书大人。”
她这才知晓这司墨为何这样恨自己,想来竟是因为自己那个作恶多端的父亲。
“而且当初他是死里逃生出来的,身上已经被砍了几道,人虽救回来了,可落下的大病。”
她这样想着,竟觉得身上一热,竟是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走罢,咱们回去。”
虞折烟这才点了点头,跟着他慢慢的往回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道:“过几日我回来之时,你表哥也会过来。”
她不由得又惊又喜,“他不是在京城吗,为何会来青州?”
“或许你还不知道,你表哥被皇上派去淮阴历练了,想必将来皇上会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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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王府,连风中都夹杂着血腥味,院子里围着一群举着刀剑的士兵,里面确是一个能容得下百人的铁笼子。
那些人大多是布衣百姓,甚至还有孩子和妇人,他们都哆哆嗦嗦的挤在一起,连哭都不敢了。
而院中唯一的座位上,却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黑盔白翎,身披玄色的绣着蟠龙的战袍,腰间配剑。身形挺拔伟岸,玄色的披风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微微抬手,院子里所有人立刻肃然,鸦雀无声。
“还是老规矩,最后活下来的,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明明是很好听的声音,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够了。”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皇上让你镇压,可不是让你屠尽全城的百姓,你瞧瞧外面街上,血流成海了,你就你不怕皇上治罪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状元郎,我杀的可都是暴民,难道你没瞧见咱们攻城的时候他们是怎样做的了吗?”
“可这些都是妇人和孩子。”云霈昌说完周围顿时安静了起来,没想到竟有人敢得罪这个阎王。
“没想到云大人还挺有善心的,不过当初你耍我的时候怎么没有。”他的声音威严沉厚,一声声的直戳人心,“我当初一步一叩首,走了整整百里,如今想来,可真是恨得咬咬切齿。”
云霈昌看着眼前这个嗜血成性的男人,再也不敢相信他竟是当初在青楼里风流得志的大少爷,“你到底想怎样?”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可是圣上如今的心腹。”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身边的侍卫,“还比快去给云大人搬一把椅子过来,陪我一起看戏。”
云霈昌是个读书人,自然不愿意看这样血腥的场面,他刚想拂袖而去,却被侍卫拽回来,狠狠的按在椅子上。
而此时侍卫带着两个美人过来,这都是在怀阴城里掳来的女子,都战战兢兢的跪在顾玠的身边,替他端茶递水。
他却随手将一个美人扯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吻上了美人的脸颊,浑然不顾及身边人的目光,“开始罢。”
只听一阵锣鼓声中,那些侍卫往铁笼里扔了数十把锋利的刀子,然后那些挤在一起的人,都过来捡地上的刀子。
抢到的大多数都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他们一边嘶吼着一边往身边的人身上刺着刀子。。
炼狱也不过如此残忍。
很快笼子底下满是鲜血和残肢,而勉强能站立起来的人也是浑身是血,身上亦是千疮百孔。
云霈昌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顿时呕吐了起来。而顾玠一边喝着美人递来的酒,一边看的津津有味。
那些年轻人慢慢的倒下了,最后是几个妇人,残忍的刺杀着。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留到最后的却是瘦弱的,怀里抱着婴儿的女人。。
当笼子打开时,她抱着孩子慢慢的爬出来,然后哆哆嗦嗦的说,“大人饶了我们罢。”
她怀里的婴儿哭的几乎失声了,嘴巴大大的张开着。
“我只让你们活一个,你自己选择。”顾玠说的漫不经心,然后将一杯佩刀扔在了她们的身边。
那妇人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然后捡起地上的佩刀,狠狠的插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母亲倒下了,尚且在襁褓中的孩子在地上爬着,然后慢慢的爬到了顾玠的脚下,抓着他用金线绣着图腾的皮靴。
他一把抓起孩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然后用冰冷的声音说,“云大人,你瞧瞧她的眼睛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云霈昌吐得死去活来,刚喝下半杯水,一抬眼瞧见那婴儿的眼睛,竟与虞折烟的十分相似。
“可惜我很讨厌这双眼睛。”他将那孩子狠狠的丢给侍卫,“拿去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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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折烟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她梦见冬琅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满是凶恶,看的她毛骨悚然。
她坐起身来,才发觉自己身上冷的像块冰,额头上也是细细的一层汗。
睡在她身边的男人也醒了,然后拿着火折子将卧榻边的烛火点亮,然后问,“可是做噩梦了?”
眼前骤然明亮,她蹙眉抬眸,目光直直的落到那一双深眸里去,“我梦见冬琅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看我的那个眼神。”
“我会保护你。”他轻轻环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胸前。
那股淡淡的书墨气息将她保卫,隔着寝衣,依旧能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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