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你究竟什么时候带我去投胎啊？”
“时机未到。”
“住持说的是。”一旁聆听佛法的弟子应了一声，距离那场皇宫变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边关的战事也基本稳定下来了。皇帝的意思是希望能让护宝寺牵头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事，为这场战乱中丧生的亡魂超度。不过如今听住持这样说，怕是觉得天下还未完全安定下来，为时尚早。
主持长老抽了抽嘴角，他日日拿在手里手里受佛法加持的那一串佛珠上面竟然寄存着一个人的一缕残念。一个人人喊着妖女却在最后关头不得不仰仗的人，就是她挽救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乱，也是她救了自己的命。
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势必要肝脑涂地了。可谁能来告诉他，三魂七魄不稳，离开他的佛珠就得灰飞烟灭的一缕残念日日提醒他赶快让她投胎，搅得他日夜不得安生，还日常要在这样的场合对着一串佛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是不是可以弃之不顾。思及此他低头看看自己那串佛珠，又摇了摇头，不管是为了他这一命还是千千万万条命的恩情，还是为了另一个人，他都狠不下心来。
罢了，唉，主持长老叹了口气起身就往外走，后头的一种护宝寺僧人疑惑地问道：“住持，您觉得什么时候开这个法会何时？”
“贫僧出去云游，回来之时既是法会开始之时。”留下一句归期未定的话，主场长老离开护宝寺云游去了。
“哎，老和尚，你实在不行把我丢给萧羿也行啊，你这样一走我不是更不能见到他了。”佛珠跳动着闪了闪光芒，没等来回答，秦之离的声音又飘了出来，“你若是万一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不是得变成孤魂野鬼了。”
“阿弥陀佛，你寄身在老衲的佛珠上，靠着老衲的佛性为生，除了老衲，世上再无人能听见你的声音。”
“你这是在劝我识趣点吗？呵呵。”秦之离不太乐意了，她就知道不该为了什么民族大义的牺牲自己，到头来有几个记得她。可是转念一想让萧羿做这个牺牲，她更加的不乐意。
“法师，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十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一个人影蹒跚着走过来，青白色的脸上满是愁苦，只那一双眼睛里头抬眼看人的时候闪着一丝精光。
老和尚将手伸到那人影面前，一缕几不可见的金光从老和尚的掌心度到了人影身上。人影躬身感谢道，秦之离忿忿不平地说道：“这天下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舍了你一身的佛性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阿弥陀佛，他若是能因此想通贪恋人间不如归去，老衲也算功德一件了。”
“我知道，你是效法佛祖割肉饲鹰，你们佛门就是这么哄骗弟子无欲无求然后为我奉献的吗？在我看来这本质就是错的，是人就有贪念，不过是大或者小的问题罢了。你们这样希望别人解除欲念，又何尝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佛性，祈求圆满？”
“阿弥陀佛，没想到你对佛法还有自己的解读，孺子可教也。如果你真能皈依佛门……”
“免谈，我对佛门没有兴趣，我现在只对转世投胎有兴趣。”秦之离发现自己不能跟这个老和尚争辩佛法，否则她真有可能就被他给说服了，到那时若是见了萧羿心不动不跳的，再也不会笑着问他一句，娶我可好？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和尚，你怎么道天道宗来了？不是云游天下吗？”秦之离可是瞧见了天道宗的山门，上下山的人居然还不少，以后说不定这里真能成天下第一道门了。
“拜会一下萧宗主。”住持方丈擎着佛珠就上了天道宗的山门。萧羿半个月前从战场上回来，接任天道宗第五代宗主，老和尚来过只是没带她过来，她就在佛珠里来回蹦跶扰得老和尚根本无法参禅，最后她被让进了佛宝的盒子里关了好几天，出来之后就老实多了。绝对不能在老和尚参禅的时候打扰他。
“了尘大师请。”正阳神气活现地恭迎着老和尚进了天道宗的议事堂，秦之离盘腿坐下打量着正阳，说不得几年之后又是另一个萧羿了，正经八百不苟言笑，而且身量已经长到与萧羿齐平了。
也不知道这几个月萧羿怎么样了？这样想着就看见一人一身黑衣站在桌边俯身看着什么，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过来。那张脸比从前还要冷上半分，眼角眉梢都带着那么一点不近人情还有淡然，仿佛天下间发生再大的事情也惊动不了他的眉眼。
噗通，噗通，秦之离不由得伸手捂着胸口，她是魂魄，怎么会有心跳。可她真是想他呀，想得就连这一缕魂魄都痛得她难以控制。
“听闻护宝寺要举办法会，大师怎地还有空过来？”萧羿微微放松了眉眼问道。
“现在时机未到，老衲准备外出云游些日子，碰巧路过这里特来跟萧宗主辞行。”
“如今天下方定，百姓生活困苦亟待恢复，有大师这样的高僧为他们讲一讲佛法也是幸事一件。”萧羿说完目光忽地就落在了了尘大师的佛珠上面，定睛细看，刚才的闪过的金光仿佛就是他的错觉。
秦之离看着萧羿的眼神，心跳就瞬间停滞了，她既盼着他能发现她，又盼着他最好不要。
“京师这里有天道宗镇着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老衲这就告辞了。”老和尚说完念了一声佛号就起身要走。
“大师这佛珠，倒是别致。”萧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了尘大师小笑了一下说道：“想来是日日有佛宝加持，有了点灵性。”了尘说完转身出了议事堂，萧羿站在门口望着了尘的背影有些帐然若失。他本盼着大事能带来一丝一毫关于她的消息，到头来还是一场失望。他这几个月去了南疆无生谷，去了恶鬼谷去了他所知道的她曾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没有感受到她的一点气息。
那一眼真的就是永别了吗？
“师父，后山放着的那个人似乎要苏醒了。”正阳望着师父这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出声岔开他的思绪。
“好好将养着，醒来的话立刻来见我。”
顺着天道宗山门处的台阶往下走，秦之离沉默着一句话不说，她若是现在去投胎也得等到十几年后才能成年。可是不投胎就得做孤魂野鬼，说不得一出去就得被收了，更有可能到了他面前却不能抱他亲他。纵然到头来修炼鬼修，有了实体，她跟他一个鬼修一个名门正派的宗主，且不说世俗压力有多大，就算他不介意，可他们还是做不成夫妻，日日阴气入体她会害了他。
“一切随缘，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和尚也不知是说谁，说罢也不理会秦之离有没有听见，兀自下山去了。
萧羿说的不错，因为这一场战事，仿佛走到哪里都有孤魂野鬼。有很多听了老和尚一通佛经就揭开心结往生去了的，也有死不悔改做了人间厉鬼的，比如眼前这位。
她倒没想到做了鬼还能遇见同样是鬼的程颐，从前痴痴傻傻的模样已经不见了，现在一袭白衣倒有点翩翩公子的样儿。只可惜这位鬼公子，已经生吞了数位女子的魂魄，上到中年大婶下到妙龄女子，他倒也不挑。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尘大师这一个岸字刚出口，程颐的利爪就划了过来。了尘一计佛光砸过去，压得他身子一阵收缩，就要逃跑。一团灰雾从佛珠里窜出来裹着程颐就吞了进去。
“老和尚不必客气，他悔过自新是不可能了，若是留给你打得魂飞魄散既耗费你的法力也有些浪费，不若让我笑纳了。”秦之离的声音从佛珠中传出来，她也是前些日子才找到这东西的，俯身在了一个给叫花子的身上，让了尘大师给剥了下来，按他的本意是准备超度的。结果念了三天三夜的佛经愣是没一点改变，最后只好还给了秦之离，只是约法三章不能害人。
“贫僧只是想问问他，是受何人指使？”
“啊？他背后还有人？”秦之离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半山书院开始认识这人讲起，直讲到他是明月真人的弟子，后被萧羿给弄得痴傻送回老家的事情。只是不知他怎地就死了还成了一方厉鬼。
“半山书院？”
“是啊，那里有一个山长豢养着祟给他供应一种吃了能无限重生的果子，后来被我跟萧羿给毁了。”
“阿弥陀佛。”了尘念了这一声佛号，秦之离并不知他什么意思，是可惜还是什么。直到他跟着老和尚站在半山书院的山门处，才明白，他这是找到幕后之人了。
书院原本经历那次事件就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如今经过战乱更是一派萧条之景。山门四周的枝条藤蔓疯长着几乎盖住了山门上面的四个大字。里面更是空无一人，地上只有了尘的脚步声和偶尔被惊起的飞鸟。
“老和尚，原来这里还盘桓着一个游魂，叫青夫人。”秦之离话音刚落，咻，一道影子从了尘大师的背后袭来，被了尘一计佛光打回去后，影子落地，“为何要来打扰我的清修？”愤怒里还夹杂着一点怨毒，正是青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