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滚热的鲜血一遍接着一遍淋在了铃铃身上,这让她抖得越发厉害。主人抓在身上的手松开了,她仿佛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血泊里,哪怕去抬手去擦拭一下迷蒙住双眼的血污也是不能。
莫平看着瘫坐在血泊里的铃铃,最后还是问了一句:
“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不得不问,他要亲耳听到答案。
铃铃仍是哭着,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地说着:“你们杀死了主人,我们都要被处死、都要被处死。你杀了主人,不,不!我要去保护女主人!”她蹒跚爬了起来,女主人的生死安危支撑她一摇三晃跑向内宅,好像也只有女主人能够赦免她的死罪。
莫平没有去阻拦,静静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此时他对这个女人的心死了!
守卫不会为里斯拼命,他们只不过为了每月几个银圆受雇于里斯,他们的逃离让整个庄园更是乱成一片。
里斯的庄园在罗姆尼城外,庄园里发生的洗掠和屠杀在安静地进行着。该死的死,能逃的逃,愿抢的抢,想偷的偷,很快一切就尘埃落定。
杀戮劫掠让积郁已久的仇怨得到宣泄,一路之上他们又接连冲进了三个庄园,更多的奴隶不是获得了解放,而是获得了参加这场盛宴的机会。队伍的人数很快就突破了三百人,烧杀抢掠让他们的血一直在脑中燃烧,服从日久压抑在心底的暴虐让每个人看起来都变成了禽兽。
莫平没有离开,因为队伍一直向南,那是家的方向。他更没有去劝诫,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死者只不过是罪有应得。
不过队伍很快就偏离了方向,他们冲进农场,杀下矿窑,让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大多数人是盲从的,是自我救赎,还是为他人殉葬就不为人知了。
不过,一切是顺利的,出奇地顺利,队伍超过了两千人,终于称得上浩浩荡荡。
杀戮和洗掠已经停止了两天,一旦安全了,人们就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晁嵩听到了队伍中的抱怨,他不能放任这种声音蔓延。他不声不响圈过马头看向众人,议论声停止了。
晁嵩无声地注视让众人感受到了压力。
“难道你们忘了你们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天上的神明都会因为我们的遭遇而痛哭流涕。我们早知道有这一天,有人担心这一天到来,有人则很渴望,有人早就明白其中深意,这一刻,注定要面对。我们所过之处所有的奴隶都会解放,壮大我们的队伍!让听到我们名字的奴隶主都瑟瑟发抖,让听到我们名字的奴隶都充满反抗的力量!”他很满意自己的宏论,他要在听者中看到附和,可事与愿违。
“我们这才几个人,而要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军队!”一个有预见的人提出了质疑。
“你不能为了成就自己的荣耀,而把我们带入死地。”这一个的话更是露骨。
“别让复仇的怒火燃尽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最后这个人还保有一丝理智。
晁嵩的一个手下直接走到这几个人面前一一推着这些人的胸口,“你们还有没有良心,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不要管这些膝盖软的人,你们马上滚,让你们自生自灭!”
晁嵩制止了手下人激愤的言行,“我做这件事,就是为了正义。人总会倒下的,只是时间和方式不同罢了。我们活着却很困惑,长久以来,一直被主人的反复无常所羁绊。他们榨干我们的血汗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随意凌辱我们心爱的女人。难道这些理由还不够吗?让我们振作精神,将过去的不幸抛弃,用将来的荣耀弥补!”
“我们只想回家,看到自己的亲人,平安度过余生。”
晁嵩跳下马,拍了拍说话之人的肩膀,“我也想回家,也想有个女人,生一大堆孩子。可是,我们现在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他昂起了头,“我们需要金钱,原本属于我们的金钱,我们要在奴隶主那里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用他们的鲜血洗刷我们的耻辱!”
“你以为现在就能一走了之吗?即使你没有用剑刺进主人的胸口,但你身上哪怕粘着一点血腥气,他们也会让你碎尸万段!”晁嵩话锋一转,“你们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各走各路,或者跟随我,我们一起震撼整个正始皇朝。”
“谁愿意为我而战,以自由之身!”
莫平看着晁嵩的背影,看着他挥舞着短剑,鼓舞着涣散的人心。听着晁嵩激昂的话语,他的血却热不起来。
最后没有人选择离开,一个人会更加地恐惧,更何况有的人口袋里没有一个银圆。
杀戮和血洗在这一路之上反复进行着,即使是不愿意加入的奴隶也被无情地屠杀。
一开始许多人还在战战兢兢举起手中的长矛,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悄悄把手伸在口袋里默默数着分给自己金圆、银圆,憧憬着自己可以买房置地,娶个老婆。
又过了几天,一些人就开始把杀人当做熟练的乐事,整日里摇荡着口袋里的金圆、银圆,憧憬着自己可以有个大庄园,有个乖巧的管家,手艺好的厨子,几十个仆人,更要娶几个漂亮的老婆……
晁嵩扔给莫平一个皮口袋,很重。
“这是你和左钦的那份。”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人,哪有不喜欢钱的?以后总用得着。你不感兴趣,那左钦呢?”
莫平无话可说,随手把钱袋递给左钦。左钦把钱袋在手中掂了掂,他很满意钱袋的分量。
“你没看到吗,死了太多无辜的人。”
“这都是自由的代价,这样一来大家才能更团结。你看,我们现在的队伍有三千多人了。”晁嵩停顿了一下,“呵呵,大家已经杀红了眼。不过你放心,我会约束他们的。”
“正始那边就没有行动吗?”
“已经有两支正规军向我们两翼合围过来,所以我们要加速向南转移。”说到这里晁嵩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他没预料到对方如此迅速集结好了两只军队,他们很难一下子逃离险境进入自由城邦管辖的地域。
不管什么样的景致,如果有这个“逃”字压在上面都会变得像穷山恶水让人生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就会蹿出追杀的人。在恐惧阴影的笼罩下这三千人开始慌不择路,饥不择食,一路向南仓皇逃窜,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解救仍处在水深火热的奴隶去了。
到了此时莫平更没有理由选择偷偷离开,他和左钦在嚼着干硬的几块肉脯,盘算着还有三天就会到达自由城邦。
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晁将军找你到他那里商议紧急军务。”
左钦一听这话一撇嘴,“啥时候他还自封为‘晁将军’了?哈哈……”
莫平看了一眼左钦没有搭腔,他使劲咽下口中的肉脯三转两转来到晁嵩的帐篷。
晁嵩面露憔悴,头发凌乱,一只手还在上面胡乱地抓着,他见莫平到来精神为之一振。
“兄弟,你可来了。”他从座位站了起来,转身从后面拿出一个小皮袋,绕过身前的几案来到莫平面前,一把将皮袋狠狠塞进莫平的手里,“这是几日前攻打庄园,在庄园主卧房夹层里面发现的,里面有各种宝石,称得上价值连城。大家没有私分,全在这里。”
“你这是何意?”
“大家能逃离苦海,以致今日气象,你是首功一件。别人不感恩戴德,我晁嵩又怎能忘记?”晁嵩用手将皮袋攥在莫平的手里,不禁喟然一叹,“这些东西还是放在你这里最安全,其余的人包括我在内恐怕就是有命分,也没命花啊。”
“此话怎讲?”
“你近前来看。”
莫平走到晁嵩的对面,几案上摊着一张破旧的地图,上面已被涂抹得面目全非。
“我一直纳闷对方对我们的追击怎么不疾不徐,刚才探马来报,敌方已经在我们前进的方向布下三重关卡。这!这!还有这里!最远的离我们不过三日路程。”一边说着,一边晁嵩在地图上指给莫平看。
“我们前方不是还有一片开阔地吗?”
“是啊,可这里是个山谷,或许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晁嵩说完狠狠拍了下额头。
一切在这一刻变得似曾相识,莫平沉默不语。
“我们大可以现在就作鸟兽散,最后只能吃草根,啃树皮,成为‘主人们’追逐的猎物,最后把我们一个个从老鼠洞里揪出来剥皮抽筋!”
“正面交锋我们不是以卵击石吗?”莫平深知现在聚集到这里的奴隶虽有三千之众,但和正规的军队相比就是乌合之众。
晁嵩避开莫平的疑问,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莫平,“你站在我们这边,这是我们最大的幸运和倚仗!”
这句话不能不勾起莫平的回忆,耳边凭空响起呐喊声,嘶鸣声,绝望的嚎叫和痛苦的呻吟。这一切既遥远而又真切,那是一段怎样的日子?只能被埋在记忆的最深处。
虽说如今的莫平实力大增和从前判若两人,但他深知个人的勇武和千军万马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不能真正改变战争的走向。
晁嵩并没有打断莫平的思绪,以他对莫平的了解,他知道莫平不会在这时候舍弃大家独善其身。
“我想让你杀一个人,就一个!”这是晁嵩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