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不停有爆炸的声音想起,除此之外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敬岚狠狠甩了甩头,突然看到漫天的烟火光辉,把整个天空都铺满。
洛流城,海门正典……
“海门……正典?”
敬岚茫然地环顾四周,他竟身处醉月阁的天台之上,可身边空无一人。
低头从天台中空看下去,陆先生手里握着酒壶抬头微笑,手中的酒却不停歪洒在桌子上。
竹管中不停流淌的竟是猩红的血液,被行人一杯一杯饮下。
敬岚眼瞳逐渐紧缩,他看到陆先生的身后的黑暗里,露出一把带血的利刃。
敬岚拼命对陆先生吼了起来,可是不管如何歇斯底里,声音都被烟火爆炸声彻底掩盖。
敬岚转身立刻从楼梯往下跑,不料,才到楼梯口,余桐竟然在他眼前满身是血,从楼梯侧缘翻了下去!
敬岚伸手却没能抓住,脚步都彻底乱了起来!
刚刚转过弯,寻找楼梯扶手借力的手却一空。
敬岚僵硬回头,扶手断裂了一半,在剩余的断端上,步竹被穿破肚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早已没了生气。
天上的烟火全都变成了血红色,敬岚一脚踩塌,整个人直接侧摔而下,一路从楼梯滚下,把房门都撞开。
一睁眼全是红色,发现自己浑身都是鲜血,眼前的墙壁也是鲜血在往下流,敬岚目光颤抖着往上看去,庞威在墙上……
浑身都被砸得稀烂,只有头仍旧完好,露出和铜骨叟一模一样的神情,深深嵌在蛛网般裂开的墙壁中。
无论把嘴张的多大呼吸,都仍是窒息的感觉,恐惧仿佛深深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根本无法再顾及浑身的剧痛。
敬岚死命挣扎着从满地鲜血里爬起,疯了一般冲进屋内,黑暗中已经见不到利刃。
陆先生依旧提着酒壶,敬岚上前碰了碰,酒壶瞬间落下,陆先生的身体,就像落地的酒壶一样,顷刻碎成了很多块在地上四散滚开。
烟火声渐息,可烟火声之下,竟然是欢呼声!
醉月阁坐满了人,街道也站满了人,喝得满嘴满脸都是红色,不停看着这边欢呼!
人群中似乎有骚动,洛秋秋的尖叫声骤然划破所有的嘈杂,把敬岚的耳朵刺得发疼。
“残霄……残霄!!”
随着洛秋秋歇斯底里的嘶吼响起,人群骚乱中,一只断手忽然飞到了敬岚的面前!
与此同时,敬岚目光中,他的颈前突然出现了一把利刃,猛然割下!
“啊!!”
敬岚身体猛地往上弹了一下,光线刺痛了视线,敬岚又闭了闭眼,才重新缓缓睁开,是…梦吗?
模糊的视线中分辨出这不是醉月阁,敬岚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肌肉放松下来,安静地躺在床上。
头还在发闷发痛,敬岚看到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天亮了……可他还是不想动。
用被子把头埋住,脑海里全都是前一晚码头的画面,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害怕……
一只温热的手忽然盖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敬岚一愣,把被子拉下来,只看到步竹非常柔软的笑容:“敬岚哥,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大家都还在休息呢。”
敬岚才回过神,赶紧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竹子……我昨天……呃!”
话还没说完,头就又一阵剧痛,敬岚顿时死死捂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步竹微微松了一口气,凑近敬岚看了看他的眼睛,轻轻咬了咬嘴唇:“敬岚哥你昨晚晕倒了,是秋秋背你回来的,阿瑚姐姐说你失血过多,要休息。”
敬岚呼了一口气,即便现在已经很清醒了,可精神还是非常糟糕。
一看到步竹心里的不安就很深,她还完全不知道,在她放在心上去在意的这群人里,有某一个……
“敬岚哥。”
步竹突然的话语把敬岚的思绪打断,敬岚转头,见步竹站在窗边,伸手把窗户缓缓推开了,清晨的阳光立刻把房间里的阴影洗刷干净。
深秋的晨光很淡,一点儿都不尖锐,步竹笑了笑,闭上双眼就仰着脸,安安静静面对着太阳:“竹子以前冷的时候,就很喜欢很喜欢太阳,只要照一照,浑身都会被涂成生命的颜色。”
心中感叹这丫头居然能把怕死说出那么多花样来,敬岚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真不怕被晒成黑丫头。”
“嘿嘿,竹子也有贪心的时候,被太阳刺伤了双眼。”步竹眨巴眨巴眼,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要不是姐姐一直带着我寻医问诊,我可能那时候就看不见哥哥,今天,也都看不见大家。”
“步大哥……”
想起步羽阳之前的交托,他的离开,又是行路人的一个谜,敬岚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很无知。
和步羽阳他们根本不同,敬岚有些不甘心,为什么自己的过去那么简单,除了练剑,每天就只有在山上日复一日过着相同的生活……
以至于到今天,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到,像个从头开始的小孩子一样。
然而,没等他沉下眉头,步竹却突然轻轻一把将他拉到了窗边,看向窗外轻笑道:“敬岚哥,你看这片树林。”
秋高气爽,山林的气息和微风扑面而来,把敬岚眉宇间的压抑拂去大半。
步竹脸上的酒窝十分可爱,望着远处轻声笑道:“哥哥也曾经说过,他喜欢这个世界,说过他不愿意在任何一个地方驻足。”
“从竹子第一次见到哥哥开始,哥哥就在追逐着自由,所以哥哥的离开,敬岚哥不用担心竹子。”
步竹抿嘴轻笑,声音软软糯糯地,让人对她的话无法升起一点抗拒:“哥哥现在,应该很高兴…”
步竹一如既往抬起手,轻轻贴在了敬岚的额头上。
然而,就在敬岚以为她又要做她习惯性的动作时,头,却毫无征兆地剧痛起来!!
敬岚眼前的画面飞快变化,白天瞬间变成了黑夜,而眼前面带笑容的步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周围冰冷的砖石和燃烧的火把,还有石室中的两道人影。
步竹……?!
如果不是看到她的脸很眼熟,敬岚都不会认为这是步竹,因为无论怎么看,年纪都太小了。
她的头发长得及脚,身着很华丽的服饰,双手却都被拷住。胸口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被一个中年妇人紧紧护在怀里。
敬岚回头发现,他身后竟然是一个面色凶狠的男人,手中刀刃正在不停滴血。
“你疯了吗?!她只是个孩子!”
中年妇人的嗓音将敬岚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只见她用自已的身躯把男人的视线隔断:“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
然而男人却往前走了一步,神色冰冷:“孩子?从她出生你就看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赤风沙域早该消失了!不杀了她,黑曜塔的火焰就永不会熄灭!”
“她也是一个受害者啊!这么多年来,寻大人可有看过她一眼?从奶娃娃就是我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中年妇女抱着步竹就哭了起来:“我绝不允许你动她!”
“你要是冥顽不灵,我就连你一起杀了!”男人又上前了一步,他的身后突然又走出了十几个人:“我知道你是寻大人钦点之人,我一人的确拿不下你,可加上他们,今天你们谁也出不去!”
中年妇人又抹了抹眼泪,似乎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慢慢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钥匙,将步竹手腕处的枷锁打开卸下,低头亲亲吻了吻她的额头:“别怕,有机会就逃命吧,在我变成尸体之前,我都会保护你的。”
步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伤口,抬脸很茫然地看着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缓缓直起腰转身,突然摆出了一个奇怪的武学起式,眼眸微眯:“来吧,看看你们和寻大人,究竟谁的眼睛更好使些!”
不料,话音刚落,步竹却出乎意料地突然跳起,在敬岚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口就咬在中年妇人的咽喉处!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而是直接把完整的喉咙撕下一大块肉,从正面都可以看见脊椎骨!
鲜血直喷出十几米远,把不远处神色同样难以置信的男人,和他一众手下全都染红!
中年妇人没有任何挣扎之力就倒下了,绝望的双眼里,随着眼泪水流出,生机飞速消失不见。
而步竹却从她身上爬起来,面目狰狞死死瞪着那一群提刀的男人,加上刚刚那一幕所带来的冲击,让这群高大的习武大汉都不自主退后了一步。
“人心啊…我果然至今都不明白…”
一道成熟的女子嗓音突然缓缓在石室中响起,语气里满是沧桑。
随着这嗓音传入耳朵,敬岚的头又开始痛,视线逐渐黑下,声音也越来越远。
手指紧紧扣住额头,敬岚大口呼吸着才能稍稍缓解疼痛。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惊呼声不停响起,渐渐远离,直到最后变成隐隐约约一点点。
在小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敬岚眼前一亮,突然看到步竹的手还放在他的额头上。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巴掌就把她的手拍到了一边,敬岚才回过神来。
步竹被吓了一跳,一脸迷茫:“敬岚哥?”
看到这神情和中年妇人为她解开镣铐时,缓缓重合,敬岚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刚刚她的样子,难道是她现在那种状态,最开始的时候?!
说起来,步竹好像是赤风沙域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敬岚咬着牙摇了摇头,瞥了一眼满脸不解的步竹,敬岚迅速转开目光:“没什么…”
边说就边起身,快步就朝房间外走了出去:“我出去一下…”
“哎?可是阿瑚姐姐说…”
步竹一愣,刚刚抬手敬岚就已经没了踪影,只能愣愣地歪了歪头,把手重新放下,小声咕哝着把话说完:“要休息…”
跑出房间敬岚就很明显感觉到数道视线的锁定,环视四周的侍卫,敬岚低头一路跑下楼,直到客栈此时空无一人的厨房里才缓缓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客栈还没有开门,老板夫妇应该也都还没起床,敬岚从水池里打了一瓢水直接泼在脸上,总算觉得稍稍冷静下来。
默默扶着水池边,任由水滴从鼻尖和下巴滴落。
低头站了好半天,敬岚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支起身体,顶着发闷的脑袋重新走出厨房。
一到门口,却和路过的秦笑渊正正碰见了,两人同时一顿,都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对方。
秦笑渊最先反应过来,指间在下巴上轻轻点了点,瑚鸦的声音从布兜帽里传出:“老板都做起吃人的生意了?”
敬岚:“……”
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敬岚迅速开口问道:“那么早,你是要去哪儿?”
“昨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算是去送送吧,毕竟也是我的病人。”秦笑渊把手里的篮子提起,拉了拉头上的布兜帽:“一起?”
敬岚盯着篮子里很简陋的香,点了点头,缓步跟上了秦笑渊的步伐。
秦笑渊走得不急不缓,跟着她的步伐,总觉得自己也变得悠悠哉哉起来。
一边在还未苏醒的宁海村走着,瑚鸦一边开口道:“余桐的情况已经好转了,我也已经答应去绝异天宫,这一趟,你得跟我走。”
“嗯。”
敬岚点了点头,即便她不说,他也不可能放任凌谷苍然他们将她带走,毕竟她不属于行路人,身上还有那么容易引起绝异天宫注意的问题,谁知道本部会有些什么人。
秦笑渊指间点了点手臂,瑚鸦语气没有什么变动开口道:“对了,听说你师父已经凉了。”
敬岚:“……”
懒得和这个一本正经嘴欠的家伙计较,敬岚翻着白眼开口道:“师父的确已经过世了,你问这个干嘛?”
“嗯~很好~”秦笑渊轻轻笑了笑,瑚鸦接着道:“那你算不算已经出师了?”
“出什么师啊…”敬岚眉头一抽:“我连师父的十分之一恐怕都及不上……你到底想干嘛?!”
“啊…别那么凶嘛~”瑚鸦语气很不怀好意,秦笑渊突然摸了摸那被她用粗麻布包起的墨篱剑,瑚鸦接着道:“我只是想要你抽空教教我用剑,虽然这剑很毒,可我也只会最基本的那几个用法,太浪费了。”
“教你用剑?”
敬岚明显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根本没征求意见的意思,秦笑渊就已经抱着手抬头,瑚鸦道:“啊…没出师也可以的吧,反正你师父不会知道的,要不要叫你声师父啊?噫…像小老头……”
“好了!”听她越说越过分,敬岚赶紧制止了她,摆着手道:“教你一下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剑术其实也没到有资格当老师的地步,师父什么的你也别瞎叫!要是碰见师父的朋友,我会挨揍的!”
秦笑渊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瑚鸦悠然道:“怕什么,到时候把你交出去就行了~”
敬岚:“……”
……
随口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码头的位置,地上被撒了些米,有一群小麻雀在地上啄食,两人一靠近就成群结队飞到了旁边树上。
绕过地上的米,敬岚带着秦笑渊到了码头边,老头的尸体前一晚所在的地方:“步大哥不在,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岛上,就交给郑大哥和珞琅去安葬了。”
秦笑渊嗅了嗅空气,瑚鸦轻声道:“尸臭味还飘着呢…”
“老人家啊老人家,你总说我们是愚者,聪明人是不是都会落得你这下场呢……”
瑚鸦一边说着,秦笑渊一边把香炉放在地上,将一把香齐齐用火柴点燃,分出一半递给了敬岚。
敬岚接过香,朝着码头边拜了一拜,也和秦笑渊一样,把香插到了香炉里,静静跪坐在秦笑渊旁边。
“你指望着给你送行的步美人跑了,只有我这个乱扔东西的女娃娃,和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病人,来送送你。”
敬岚白眼都懒得给她,只是默默瞧着码头边细细的海浪。
秦笑渊沉默了很久,瑚鸦突然开口道:“你不是…还要和宁海比寿命吗?这么随便,我会被拉去浸猪笼的……”
香的火光在往下燃尽,轻烟之中,太阳在向上升起,鸡鸣把炊烟唤醒。
敬岚的余光中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树林边,站着两个人,正是青枫和凌谷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