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莉儿在回去溪边的路上找树。小黄留在坑底看着白龙,时间紧迫,她必须赶紧找到一棵长得够粗可以把白龙的下半身塞进去的树,然后做一个桶给他。
贝莉儿记得过来的路上就折倒几棵合适的。拜坠机的白龙所赐,他几乎祸害完了这附近的大部分树。贝莉儿差点就错觉觉得自己有好几年都可以不用砍树弄柴火了,路上全是倒伏的树木,想要去捡就行。不过她知道这是错觉,只要一下雨这种偷懒的美好幻觉就会全部破灭。
她在倒下的树面前停下,后面就是那棵树的树桩。树拦腰折断在地上。贝莉儿双手比了一下,忍不住脸红的想起这就是白龙的,额,他屈膝而坐的宽度。这可是她亲手测量,虽然那场景让人心跳加速。干活干活。贝莉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从脑子里赶出去,操起龙鳞刀。
她在倒下的树和树桩中犹豫一下,这两个选择都可以,树会窄一些,树桩更好,但她没时间干那些趴下来贴着地把树桩整个割下来的活。所以只有用树干了。树干切一个到她大腿高的段,不能太高,不然太重,贝莉儿弄不回去。
然后她再把树干一端挖空。龙鳞很锋利,干这个跟挖豆腐差不多,就是有点麻烦,加上要注意不要太过头把桶壁挖破。之前那个小桶贝莉儿挖完以后用木炭把棱角烫平,又用砂岩断片打磨光滑,这可费了她老大的功夫。
但现在也只好只执行第一道工序:直接把桶挖出来了事。贝莉儿腰酸背痛地从桶里倒退着爬出来的时候想:要装的是神奇溪水,而且白龙肯定皮糙肉厚,应该不会介意屁股上扎着木刺和各种凸起——反正他的皮肤肯定也不会被扎破。
桶挖好了,接下来是比过长度以后做轮子。那个被她弃用的树桩就很好,贝莉儿把它从最顶端割了一片约五厘米左右的厚度下来,然后她就得到一个大致的、坑坑洼洼还带着毛刺的巨大的圆片。
圆片倒在地上,贝莉儿思考了一下怎么把两个轮子切出来。她需要一个圆规,但她没有把工具随身携带,但还好她昨天做了吹箭,贝莉儿备用的箭不是全都那么短的,她怕短的不好找,所以只做了两三条,而另外带上几条巴掌长的,如果要用直接用刀一斩两段了事。圆的大小取决于半径,现在不用一斩两段,拿来做个凑合的轮子正好。
贝莉儿把箭取出来。两条叠在一起,一端用泥巴糊住,这样手指捏住就不会那么容易流血。接下来才是调整圆规角度:拉开两脚,用草绳缠两圈固定,包上一片叶子,再拉开,再缠两圈草绳。步骤重复,一直到圆规拉到一个她满意的角度。
然后在那个圆片上用圆规画两个圆。龙鳞很利,一划下去就一条深深的痕。贝莉儿只需沿着这条裂缝用刀往下加深,直到轮子片从圆片上掉下来。再把两个轮片叠在一起,用刀削平它们中间不平整的部分直到完整贴合,这边削完了,另一面也贴在一起,再削一遍。
两个还算得上平滑的圆片就做好了。然后将中心圆规的驻点继续扩大,切两段比澡桶稍长的木条,把它们削成“η”字型,两边对称挂在桶壁。接着另外找一根手臂粗的直硬枝条,把它穿过轮子,再两端各穿一个粗眼,η外侧那端更长的末端已经削尖了让它穿过粗眼卡牢,稍微调整一下两边高度,好,一个粗糙的滚轮桶就完工了。
贝莉儿直起腰来擦一头汗,都顾不上给腰酸背痛的自己点一个赞,就马不停蹄地推着桶奔回小溪,装好水,再带上一个小桶放在水上漂着,将它们一起千辛万苦推回坑边。无聊地啃着龙鳞的小黄听见她来,高兴地甩着尾巴蹲在桶边吱吱叫唤。这么高都能听见它尖尖的声音,仿佛热烈欢迎:“你回来啦~”
“好了好了。”贝莉儿说:“我就来了。”
这整个陨龙坑深二十多米,贝莉儿能把自己就剩个桶底的小澡桶吊下去,不代表这个几乎装满水的大桶她可以。事实上办法是有的,大家都懂,找个老粗的树桩把绳子一绕,一头绑东西一头绑重物,慢慢减重就可以。问题是绳子。贝莉儿自问能搞出一条三十米长的绳子她已经发挥超常了,她可不敢赌这种劣质手工树绳——二十米长——能撑得住几十公斤的水。
贝莉儿早有准备。她爬上来的时候,是用龙鳞刀挖小平台,每隔自己半身高度她挖一个落脚地,就这么撸了一路台阶徒手强爬上去。贝莉儿已经上下过三次了,每次她爬上爬下休息的时候都扩大一点,现在这些大台阶差不多能容躺半个人。这大小大桶放不下,小桶够了。贝莉儿准备一桶一桶的把水运下去,反正下面那个小澡桶还空着呢。每次她再扩大一点平台,等能放下大桶的时候,她就可以把桶也运下去了。这是长期抗战,贝莉儿已经做好准备了。
她先拿出小桶舀满一桶水,用绳子吊下去。汗流浃背地踩到地面上的时候小黄跑过来迎接她。贝莉儿赶紧拼命甩手,缓解两条手臂的酸痛。白龙伏在桶壁上昏迷,也许是水不够,那些黑血再次在他身体上蔓延。贝莉儿托着他的头扶他仰过来好查看一下具体状态,离开了这半天时间,他连脸上都开始隐隐透着黑气。
他在阴影里呼吸,头仰着靠在石壁上,半干的银色长发卷曲着,像冰河一样流泻在地面上,额前碎发随之滑落,露出他狼狈而精致的脸。饱满的额头、脸颊、高挺的鼻子、秀气的下颚,修长的脖子。只是脸上和头发上都爬满肮脏的黑色,毒素玷污了这美丽。
澡桶里的水已经混满龙血,手伸进去会剧痛,贝莉儿不想在能选择的时候还自找罪受,她决定就先用小桶里的水给白龙擦一擦。如果擦仔细点儿,效果也会和泡在神奇溪水里一样好的。但毛巾……贝莉儿虎着脸。
她就一件T恤,用完就没了!再说她也没带!全身上下就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裹胸布!贝莉儿可以拼死去救白龙,裹胸布比她的命还重!打死都不给!于是她只好用手掬一捧水给他擦脸。
不知道为什么贝莉儿觉得这感觉很熟悉而温暖。当她将手掌放在白龙脸上,帮他一点点地拭掉那些黑色。她两只手捧着他的脸,从头开始用大拇指向两边抹开。如果不看白龙的整张脸,而将目光只注视在某一区域。那她关注的就只是白龙——只是他微蹙的眉,冰冷的呼吸、笼上黑气的唇——就只是他的委屈和伤口。
贝莉儿觉得自己有点头晕脑胀,她根本一点都不了解白龙,怎么知道他哪里来的委屈。又或者……或者他现在这样就是委屈。那么强大而美丽的巨龙,他现在伤痕累累地昏迷在这个被挤裂的小破澡桶里,他讨厌她、憎恶她,他一口就能把她吃掉,一爪子就能把她按扁,就像按死一只臭虫。
可他现在只能毫无还手之力地任她处置,他连一点自由决定的意识都没有了。
贝莉儿总想起她来时的那个梦。树海之上白龙在无望地挣扎,每一下扇动翅膀都是坠下的漫天血雨,他看起来那么痛苦、愤怒而绝望。然后视线一转是他伏在黑暗里咆哮,朝她挥动尾巴,宁可死也不让她接近。
贝莉儿觉得他好可怜。不是同情的可怜,而是那种母性大发的怜爱。或许人形就是有这种好处,人类就是这样相信眼睛的一种愚昧生物。贝莉儿觉得自己在照顾一个孩子,一个男孩,有点小坏脾气,可能还有点凶,但他长得这么漂亮,所以应该本性不坏……什么逻辑?贝莉儿决定管他的了。她把小桶卡在白龙的肚子和桶壁间,一手绕过白龙肩膀让他的脸靠在自己肩上固定,另一手撩起水给他慢慢地向下擦。
“哗啦。”水声溅起,她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白龙像个孩子一样静静睡着,湿漉漉的脸贴着她的脖子,睫毛擦着她的皮肤,呼吸吹在她脉搏上。好痒。他还是很美,美得她多看一眼就要屏住呼吸。但是贝莉儿现在再也不怕接近他了。
呃……但她还是默契地略过了那个关键部位,想来一时半会儿重伤的白龙也不会在乎什么男性功能的。
擦完这桶水后贝莉儿就先把空桶提上去放在大桶边备用。她先回小溪边取火种。已经到下午了,她一天没吃东西,肚子很饿,全身酸痛,而且她估计在白龙能挪动前大家都要在那个坑底住一阵子了。贝莉儿在回来的路上捡了几只死兔子,在溪边处理好,割下肉多骨头少的部分,就用剥洗干净的兔皮这样一包,再扎了一大捧干草和羽毛枕头一起拖过来。
柴火在坑边到处都是,她直接把两棵老树推下去,这估计够烧一晚上的了。再把兔皮包打包在干草里一起踢下去。干草包顺着台阶滚,很完美地滚到坑底。贝莉儿又拎了一桶水下来。
夜幕逐渐降临。她生起火,把兔子架上火堆,让小黄看火,自己则拿枝叶打扫一下地面去铺草床。肉的香味逐渐漫出来,小黄舔着鼻子巴巴地在火边看。贝莉儿肚子咕咕叫,更疲惫的是全身骨头又酸又涨,好像再多动一下就要散架了。她真想直接扑到床里一睡不复醒啊。
贝莉儿知道不行,活还没干完呢,一鼓作气才行,要不一坐下她就要爬不起来了。肉烤好了,她把肉从火上拿下来放在一边晾,分好告诉小黄:“这是你的,这是我的。”警告它:“不许动!要不没有龙鳞吃!”小黄摇摇尾巴,她这才坚持着把水拎到白龙旁边,准备再给他擦擦身就吃饭睡觉。
擦身步骤和第一次一样,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撩起水洗脸,然后顺着脖子一路洗下去。这次一小桶的水倒进去已经淹到白龙下腹,她就不用在乎关键部位了。完美。贝莉儿给他擦了擦露出来的大腿,然后是膝盖,然后小腿的上半截。她正擦得专注,身体越来越低,白龙快架在她后背上。
她没发现头顶上的呼吸已经变了。虚弱却冰冷。
“……又是你……你这臭虫!”
贝莉儿惊叫一声,风声带着湿漉漉的水淋了过来,然后一阵剧痛!
白龙一口咬住了她的后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