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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莉儿这会儿是睡意全无了。她兴高采烈地奔去看鸟。鸟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 死得透透的, 光从它摊开的翅膀和鼓鼓的前胸就能看出这块肉一定好吃。贝莉儿拎了拎它,尸体已经微硬了,她得赶快把它处理了才行。贝莉儿没有刀也没有锅, 她打算就像鸟蛋那样裹泥巴烤,来一发叫花鸟。——奇怪了, 为什么一想怎么烹饪鸟,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菜谱?
不过管它了,贝莉儿身边也就泥巴最多了。她也没有锅可以烧开水,生拔鸟毛这酷炫,拔到明天也没得吃。处理肉的步骤第一步是放血,贝莉儿掏出钥匙看了看,钥匙刨刨树皮还行,拉脖子未免有点强钥所难。
她去柴火堆里翻了翻, 挑出来一根直直的硬木, 大约两根指头粗细,用膝盖利落一磕折断了, 两端各斜崩出一个尖, 再把毛刺弄掉, 就弄出两根粗糙的短矛来。再找块脆石一砸——矮崖上被白龙砸下来的石块有不少尖锐棱角, 随便捡块顺手的稍稍修正一下, 两片木片夹着用藤绑起来, 也是一把合格的石刀了。
贝莉儿拿着短矛和石刀拎着鸟去了溪边,这儿有点靠近白龙嘴边,她“占用”小溪的河段越来越宽了,这么近的距离让她有点发毛。不过贝莉儿也没办法,上游喝水,中游洗漱洗衣服搓泥巴,也就下游能处理处理下水。神奇小溪像是一段暴露地上的地铁路段,清澈水流奔腾着从石头中涌出,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又流进地下。
本来这距离是够用的,奈何旁边白龙的大头占了一小半路呢?它最近的距离离小溪只有五米宽,贝莉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背靠它干活的。没奈何,只有自己挤挤。
然后开始干活。贝莉儿脱了衣服放好免得血污弄脏,再把鸟在溪边摆摆正。鸟看着小,实际上份量倒很实诚,足有她一怀那么大,抱在手上沉甸甸的质感。贝莉儿特地把鸟脖子拉长放平,半跪着举着短矛做出一个最好发力的姿势,把自己吸管戳奶茶盖的手感再回忆一遍,然后她比划两下,一矛下去,利落地给它喉咙来了个对穿。
再把短矛□□,血缓慢地从洞里流出来。这个流速已经不新鲜了,贝莉儿放弃了烤血豆腐的想法,转而用石刀继续撕裂伤口,直到划到肚子上,弄出一个可称为开膛破肚的大口子。
然后就是放到水里漂漂干净,贝莉儿之前不洗它也是挺担心神奇溪水起效。形容“起死回生”毕竟只是个惊叹它神乎其技的形容词,但不至于真的硬了的鸡也能活过来在水里走两步一飞冲天吧?贝莉儿考虑再三,决定不冒这个险,还是先把它拉了再放进去洗,谢天谢地死鸟依旧是死鸟。
她就在水里清洗了它的内腹,掏干净内脏——细细一想连个手套都没有,亲手伸进去撕扯这感觉还是蛮酸爽。架不住吃饭最大,贝莉儿两眼放光地把鸟处理干净,两臂抡起来简直像个小旋风。
掏完内脏,合上肚子,泥巴糊糊好,再把鸟团起来裹住,弄成一个不那么规则的大泥团,塞进石灶底下烤。贝莉儿毕竟手生,搞到吃的就能精神焕发也只是精神焕发,弥补不了技术上的缺口,当她搞完这些也已经到太阳开始西下的时刻了。洗洗手,去草席架子里翻翻叶子,趁还有太阳再垫上一层晒最后一波。
吃肉的威力像永动机驱动她向前,贝莉儿继续去做日常——给白龙浇水、洗衣服、叉树杈上烘干,她晚上还要睡哪,搞完了再去捡柴火攒明天你的量。哼着歌在夕阳余晖下回来,还顺手拖回了两段矮墩墩的圆木。这是白天大鸟追杀贝莉儿时被余波殃及的受害者。当火球穿过小块的树干和石头,可能体径太小没有全烧毁,也可能角度精准投了个空心球,还有可能后力不继没有完全穿透,就有这么巧,满地残骸里,贝莉儿发现了两个。
这和中大奖也差不多。祸兮福之所倚,现在这两块还不那么合适,只是一个平面上有个不规则的小浅坑,另一个深很多,但是有一边边缘都被火烧没了,整个呈现一个完美的弧形,总之要拿来修修才能用。贝莉儿高高兴兴地把圆木放进她的家当里。然后穿好衣服,把叫花鸟的泥团从火堆里滚出来,搓手准备开饭。
这时贝莉儿突然听见吱吱声,熟悉似曾相识。她停住动作,抬起头找声音来源。天已经黑下来了,火光映红贝莉儿的脸,光线边缘那头白天跑掉的小兽一撅一撅地跑了过来,长长的耳朵现在精神地立在头顶一前一后地晃,它身上的毛全干了,特别蓬,被风一吹簌簌地摇,浅了不少的软黄毛色像枫糖一样可口。它整个兽像个炸开的大毛团子,或者说是那种风卷草之类的……它跑起来的时候一错觉就还真感觉是在地上滚。
贝莉儿从它胸前还没洗干净的那片暗红确定了访客身份。她放下要砸破泥团的石头,捡起放在身边的短矛,但没有拿起来给小兽看见,就只是神情平静高冷淡定地坐着,看它回来到底想干嘛。
小兽发现她注意到它就特别高兴,声音高高的“吱~”了一声,耳朵更频繁地摆起来。它跑到贝莉儿跟前,把嘴里叼着的什么东西放在地上推给她。
那就是几片草叶,夜色深沉,叶片上冷硬的绿几乎看不见颜色,只剩叶脉代表的那一条线,夺目的火红色的光。是贝莉儿白天抢的水晶草。
嘎?贝莉儿想:这是上供?
小兽欢快地叫起来,蹲在她面前摆着耳朵,看起来一点都不记被抢劫的仇,又或许是它迟钝的脑子终于想起来救命之恩,见贝莉儿要这些水晶草就找更多的来给她。贝莉儿谨慎地将手放在水晶草上方,盯着小兽的眼睛问:“……给我的?”
小兽轻盈地甩了甩尾巴,一对晶润的小黑眼珠期待地看着她。贝莉儿把手盖下去,手心笼罩住草,硬硬的质地摩擦她的皮肤,小兽尖尖地叫了一声“吱~”声音里都听得出它的兴奋。
……看来确实是给她的。
问题是贝莉儿也不知道这些究竟怎么用。她确实亲眼目睹看见眼前这幸运儿吃着叶片和火场里逃过一劫,但问题是是否能把这两个事例因果关联在一起呢?吃了草叶再把手伸进火里,她还没这么傻。但不管怎么说,有就是好的。贝莉儿刻意当着它的面慢吞吞地取出裤袋里的草叶,和地上的收在一起,再慢慢一把抓拢起来。
小兽动都不动,乖乖地蹲在原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摇尾巴。贝莉儿想了想,就站起来,走到草席旁边,把草塞进软叶垫子深处。期间每个步骤她都回头看一眼小兽,结果第三次回头的时候她看见那对长耳朵贴在她的泥团上……它都不怕烫?!等等这不是重点!“走开!这是我的!”贝莉儿赶紧大喊出声。小兽吓得抖了一下回头看她,见她跑过来又欢乐地把一只耳朵贴在泥团上,小鼻子拼命嗅。
“吱吱吱。”声音急促低起来,连着喉咙里发出来的小呜咽,露出一种迫切渴望的恳求。“不行。”贝莉儿用脚把泥团从它鼻子上踢开:“这是我的,不能给你。”她又不打算养它,才不要和它分享食物。小兽赶紧跟上去,一只耳朵死死贴在泥球上,再偏头看她,眼里渴望。贝莉儿硬起心肠说:“不行!”再卖萌也不给。
小兽继续:“吱吱吱~”粉红色的舌头都舔到了鼻子上,眼睛水润润的在火光下感觉要哭了。贝莉儿:“……”
最后她还是敲开泥球撕了一点焦焦的翅膀肉给它。小兽在这种地方意外懂得看颜色,贝莉儿护着泥球它也不上来抢,就是可怜巴巴地蹲在原地。其实它跑起来也没有贝莉儿快……贝莉儿把肉给它,它就可劲儿摇尾巴,狗腿得要命。埋下头吧嗒吧嗒吃起来,还会被烫得“吱”地尖叫一声,自发跑到神奇小溪边去喝水。
它倒学得挺快。奇怪,它还会回来,不怕白龙吗?算了,给它点肉就当是水晶草的报酬,不抢它的,公平买卖童叟无欺。贝莉儿坚决不承认自己心软,她又撕了一半翅膀给它然后恶狠狠地说:“就这些没有了,吃完就快走!明天我还要饿肚子呢!”
“吱!”小兽高高兴兴地回答她一声,狼吞虎咽吃完,然后又转身跑走了。贝莉儿:“……”她突然开始生自己的气。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自作多情啊混蛋这家伙!但她只能继续撕咬鸟肉泄愤。
鸟肉烤得是挺香,可没盐吃起来味有点怪怪的,肉也很实挺费牙口。贝莉儿努力拉回自己思绪想明天去找点盐。她吃完一半肉,剩下一半用叶子包好放到龙爪下,回身准备睡觉。
然后夜空中:“吱~”欢快的叫声由远及近。
贝莉儿简直不知道拿什么心态去迎接这声音。小兽颠颠的身影在火光中清晰,她虎着脸插着腰,连自己也觉得幼稚地低头冲它问:“你又回来干什么?!”她决定把剩饭拿回来抱着睡觉,坚决不让偷吃!
小兽立起来看着她。它的胸前捧着一轮明月。“吱吱。”它轻声叫,像是说“谢谢你的晚饭,我又来上供啦!”然后它松了爪子,那轮明月滚落在草地上,火光中月色流水一样泻入地面,如梦似幻的柔软。
那月光非常眼熟,眼熟到山崩地裂。
贝莉儿:“……QAQ卧槽你哪儿来的龙鳞啊?!!”
她送过一盆超大的鸡蛋羹,为了做成鸡蛋羹的五十个蛋她掏了六个野鸡的老巢——在这树林动物匮乏的危难时刻,这可不算什么明智行为。但贝莉儿就是要做。鸡蛋羹只加了一点点水,放了点盐,蒸出来清香而甜,软QQ地随着她的脚步摇晃,以白龙的食量,最后吃到肚子里的估计和水也差不多。
她送过叫花鸡。没有叶子包裹,泥球直接裹着鸡毛烧烤,五个黑乎乎的硬球这样塞给白龙,贝莉儿确定白龙看着泥球的眼神里那一瞬间透露出一种迷惘,但他咬牙让她走了,没有问她究竟怎么吃。贝莉儿回到小木棚里想起白龙要是会吃得一嘴泥她就捶地大笑。
她还送过血肠,那是她过了这么多天才打到的第一头鹿。肠衣剪下来又洗又刮又煮又用盐石擦,收拾得干干净净,灌入鹿血和油脂和碎肉和一点晒干的多蜜的野花——她没有香料,所以只好这么对付,试调的肉馅尝起来香气里带着点微苦,但味道不坏。于是贝莉儿这么花了一天多时间就塞了一条肠子,这活比想象的难干多了,她塞得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结把肠子填得像根疙瘩绳,难看得要死,幸好煮出来味道很香,贝莉儿挂起它风干的时候小黄在旁边跳着呜咽闹着要吃。
“别急,”她心情愉悦地对小黄说:“这次有经验了,我们下次做更好吃的呀。”
鉴于白龙之前看着她做血块那种憎恶的神色,贝莉儿没敢放很多血进去,不过毕竟还是有放不是吗?当她满面笑容地把一大挂肠子和一大罐子盐焗鸡爪盐焗内脏各种盐焗下水送给白龙,她甚至只是为这些美味而分量十足的存粮心痛了几秒钟。
玛利多诺多尔这一次觉得不能再沉默了。他可以容忍人类因为情绪不佳而在这些小地方的捉弄和恶作剧——那些确实好吃却总是给他造成麻烦的食物——无所谓,他都可以吃掉。人类奇妙的手艺让他很留恋,贝壳的汤很香,螃蟹的肉很鲜,鸡蛋很美味,泥巴球里的肉汁喷香而满溢,虽然他不承认,但玛利多诺多尔愿意为这个吃掉那些多余不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一块凝固的水、泥巴还是水生生物的壳。
但偷工减料是不能原谅的。如果她刻意把好肉省下来留给自己而只给他吃这些骨头和肠子,这种随意践踏巨龙尊严的轻蔑,玛利多诺多尔一定会杀了她。
照常弄了血后,他冷漠的质问先从罐子开始。“其他的部位呢?”
“什么其他的部位?”贝莉儿夸张地瞪大眼面露惊诧。她弯下腰把罐子在石板上垫的大叶子上倾倒给他看,墩墩实实的罐子,又矮又胖,塞着满满的肉,带起的风声又沉又重。“要给你的都在这里了。”油汪汪的肉倒在叶子上,一大片铺满,焦黄可口的颜色充斥叶面,咸香的味冒上来。玛利多诺多尔不妥协:“鸡的其他的部位。”
就算他从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口吞,对野鸡基本的构造也还算明白。没有翅膀,没有大腿,没有胸骨和脊椎。叶子上倒着的是斩碎的鸡头和爪子,更多的是其他看不出形状的、颜色更深一些的碎肉。
“哦,你说的是这个。”贝莉儿愉快地说:“上次就给你了呀,你忘了那五只鸡不是整只给你的吗?我把鸡头、鸡爪和内脏什么的留下另处理,现在都在这里了。”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了一瞬,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吃了一嘴泥巴和丰沛肉汁的时候,确实很难发现究竟少了些什么。然后他指着另外那些碎肉问:“内脏?”
“鸡和鹿的都有。”贝莉儿说:“鹿的内脏嘛。心肝啦什么的,也全都在这里了。说起来,确实有些东西要请求分给我一些的,我另有用处——您——应该不介意我把皮和筋留下吧?”她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玛利多诺多尔不介意,他也不介意人类从这些食物里扣下来自己的口粮,但是那么大的一头鹿只有肠子和内脏给他,他很介意。
尽管他知道可能这个人类又要赢了,他默默地看着她的笑容。她是有备而来,每个理由都堵得他无话可说。“一头鹿,只有这些?”
“有肉。”贝莉儿说:“要点时间处理,下次给你,我做培根给你吃。”
培根,又是一种没听说过的东西。就算知道这是报复,玛利多诺多尔只能吞下这枚饵。当然他可以暴力威胁人类给他烹饪食物,但是这样的话,这些花样百出的烹饪方式大约就永远不为他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