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如果你看到这个, 买V到一半或者过24小时就可以看哦~什么?
她的意识在漂浮。恍恍惚惚,如游离的风, 翼展无力,掀起几粒尘埃, 而后重归寂静。
你说什么?
她在缥缈中问。随之黑暗中有什么跳动了下,是黯淡的火焰,是闪灭的星, 是垂死的生灵,是燃烧到尽头的灵魂,回光返照, 发出最后不甘的怒吼。
滚开!
她似乎被撞开了。黑暗晃动了下, 发出饱含憎恨和苦痛的咆哮。滚开!滚开!它似发了疯,垂死的爆炸出能量,要将她赶离它的领地。可贝莉儿自己也是个意识,她茫然地被撞得飘来飘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是谁?她问。可那声音并不想回答,它带着那样大的愤怒, 不顾一切地扑来,誓要把她驱赶撕裂。混蛋!恶毒的!卑贱的!杂种!臭虫!可恨的!鬼!……一瞬间那么多唾骂的词汇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贝莉儿茫然了好久才注意到那个字。
对了。她说, 我已经死了。
破碎的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迎面撞过来的卡车。她被碾在车底, 充血的眼球里是铁色的底盘, 身体弹起又落下, 抽搐后再无声息。
自己都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怎样也不用有这样仿佛抄了祖坟似的愤怒吧?贝莉儿试着和它沟通。这里是哪里?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生气?那声音不依不饶地发狂地喊:你这小偷!强盗!杂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然后一股暴风,贝莉儿被狂卷出去。她背上剧震,头晕着睁开眼睛,第一个感受到的是狂喷的鲜血。她咳嗽着吐血,眼前发黑,双手和双膝撑在水里,被湍急的水流冲击。她满头满脸满身的血,被血糊过的地方都剧痛难忍,好像骨头都烧化了,在充满折磨地扭曲变形。贝莉儿痛得撑不住摔到水中,她尖叫一声呛了水。
浸了一回水,被凉意一激,剧痛仿佛沉淀下去。贝莉儿缓了好久才喘着气爬上岸,这时才发现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气流吹得她睁不开眼,那股熟悉的憎恶意识一掠而过,她本能地一抬头,撞上了一双怨毒的银眸。
——哦,天啊。
贝莉儿大张着嘴呆在原地。她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头颅,大得——大得就像那辆冲她迎面撞来的卡车。那个头颅上遍布白得耀眼的鳞片,锋利流畅的形状,杏圆的长眼和尖锐的角。美丽优雅的头颅后仿佛山峦起伏,躺着它的身躯和折起破裂的膜翼。
然后从身体开始,大量的血涌流下来,如同湍流,如同旋涡。这头龙怨毒而憎恶地看着她,喘着气,他们的距离那么近,不过十几米,近得连那带血腥气和寒意的喘气都能狂卷贝莉儿的头发,可那龙却无法再寸进一步了。它虚弱地躺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贝莉儿不想承认,似乎这龙还睁着眼睛是为了恨她,瞪她,用眼神杀死她。
它的喉咙深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口的黑血从它嘴里涌出来,流淌到地上,压弯小草和花朵,腐蚀泥土和绿意。然后血流汇聚的溪从泥沟中滚下河流,河岸边冒起奇异的金白色光亮。贝莉儿不由自主被吸引了注意力。她身上也是粘稠的黑血和金白色的光,连头到脚,被稀释的那种东西从身上一条条流淌下来,随着她的脚步,地上滋滋地冒烟。
和龙口里的血是一样的东西。她慢慢走过去,身体发软剧痛,但出奇地,脚步一步比一步轻盈。贝莉儿看了看河水,那是一个奇怪的石头小洞的源头,深邃而黑,水从洞里这样汩汩地流出来,她爬起来的地方还渗透着黑血,这时快被水流洗刷干净了,清澈的水里铺满坚硬的透明白光的石块,以至于整个河流都闪着微弱的白光,就连大白天也能看到。
她走到水里,掬起一捧水。黑血在她手里就开始融化,没有热度地汽化消失。她又掬起一捧水。龙的喉咙里开始发出威胁的咆哮。贝莉儿抬头看了看龙。它愤怒吗?
它的眼睛快闭上了。血越来越急,它的呼吸越来越轻。它要死了。
贝莉儿突然明白那意识是谁,它所说的强盗和小偷又是谁。她捧着水飞快地向龙跑去。它那么大,她跑到它面前,真的是才刚刚到它的牙龈高,它一张嘴、一张舌头,一卷就可以把她吃掉,也就刚刚够塞牙缝。贝莉儿努力抑制着恐惧把水往它牙齿上一泼——哗啦。
金白色的光冒起,龙的嘴张了张。贝莉儿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开。龙已闭上了眼。它的身躯一震,仿佛地震一般,贝莉儿摇晃一下,惶恐地抓住地上的草根,然后她才回过神来,那龙不动了。
它……死了吗?贝莉儿愣了好久,似乎眼泪从脸颊上滚下来。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她爬起来飞快地朝河边跑,捧起一捧又一捧水往龙嘴里泼。龙再也不动了,身躯毫无起伏,陷入死寂。
它死了吗?
五次来回之后贝莉儿脱下身上的衣服直接浸在水里。谢天谢地衣服没有被碾得很破,棉T恤特别容易存水。满满沉重的捧起来,抱着往龙那里跑。她爬上它的下巴,衣服蹭在鳞片上一挤,擦过的地方黑血纷纷向下流去。贝莉儿还踩在鳞片上割伤了脚,鳞片边缘太锋利了,她凭着一股气爬上来,却根本站不住。她索性抱着衣服跳进它的嘴里,双手握住衣服两端使劲往下拧水。
龙的舌头冰冷,满是腥臭的血,黑血像烂泥淤积在它的舌床上,牙齿内缘冷得令人打颤,不知是体温如此,还是死去的龙也寒冷如冰。贝莉儿抖抖索索地爬出去,她是个鬼屋都不敢进的人,简直想不懂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爬一头龙的嘴。她这时候才腿软起来,怕白龙醒过来一合嘴,就把她吃掉。
后来她再也不敢爬嘴了。她想了一个办法,把裤子也脱下来绑在衣服袖子上做成一个甩索,这样就可以直接把浸满水的衣服啪地一声甩进它口中,卡在牙缝上,然后她再拽着衣服向后拉。这样衣服就可以借力从牙缝中挤出来顺便像海绵一样挤出水分,当它被拉到她手上,上面就只剩两三成河水了。
可是这样做了好几次白龙都没有动静。它死了吗?它死了吧?贝莉儿咬牙坚持,她不愿意想这事,或者说她不能空出时间去想别的事。那个黑暗中的意识如此愤怒,睁开眼后看见的白龙这样的美丽,它的那对银眸,充满了憎恨和愤怒。贝莉儿是死过的人了,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她欠白龙一条命。她挤走了它,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她正如白龙所说,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偷、强盗,她偷走了它的希望。
贝莉儿发现自己被鳞片割伤的伤口好了。她再一次将衣服从龙的牙缝中扯出来的时候,咬咬牙,闭着眼将手指头在鳞片上轻轻一按——一点痛也没有,像奶油被刀切开陷入,一个小小的口子拉长,皮肤这时仍是闭合的,微微用力一挤,血就像细线划下来。贝莉儿将手连着衣服一起浸入水中,再拽着浸满水的衣服露出水面,手指上的割伤已愈合。
她对白龙越发愧疚而感恩。贝莉儿呼哧带喘地跑,跑得双腿发胀,浑身的汗,连手都胀痛得举不起来。河边粼粼的光,温柔地波动,阳光从天顶到天边再到地平线下……贝莉儿发现自己没有去找火,河水的光源太黯淡了,不足够她照明,看清周围的路。
她混沌的脑袋这才想到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死掉的龙,不是说会有很多野兽觊觎吗?或许还有人类——这时候无论见到什么人类贝莉儿都不会有安全感的。她看着周围黝黑的树林,打了个深深的寒颤。
龙没死,一定没死。贝莉儿咬紧牙继续装水,除非她做到走不动,除非她做到动不了,否则她绝不认命。她一步步蹒跚,在黑暗中艰难地来回走着,走走过了千百次的路。水沿着龙血腐蚀的沟向下流淌,也已将黑血冲刷干净,贝莉儿把好几块河底那种透明的石头铺进来,于是它便成了一条清澈的碎路,水溅在石头上就能发光,这可以让她视线更好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龙突然呼吸一声。
那时贝莉儿正背着白龙在河边浸水,她手都泡肿了,两眼累得发花。听见这喘息,还以为声音是错觉。可周围太静了,静得太不容易误解。贝莉儿回过头来,龙的眼睛似乎是睁了睁,黑暗中闪过一溜银光,像流星坠过,熄灭在大地上,溅出点点的生命之火。
然后眼睑便又疲惫地闭上了。
贝莉儿屏着呼吸,捧着向下滴水的衣服,走过去再走过去。
她轻轻摸了摸鳞片,龙没有动静。她再像之前第一次做的那样,踮起脚,把衣服塞在龙的牙缝里。清水向下流淌,龙的嘴巴早已给她洗干净了。白龙没有动,良久良久,它的喉腔里,发出隆隆的一声,一个沉沉的震动。
白龙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贝莉儿趴在仍然冰冷却喷着气息的龙吻前,终于嚎啕大哭。
超令人开心的是房顶没有一处地方漏水,这样小木屋终于就可喜可贺地落成完工了。贝莉儿则是悲催地发现自己腰酸背酸胸乳胀痛——姨妈要来了。上个月来姨妈的时候贝莉儿简直各种手忙脚乱,那时候的她还是荒野求生LEVEL E,没有各种趁手工具不说,连每天的食物都不知道怎么找。屁股底下一刻不停地淌血,什么衣服都没法穿,贝莉儿只有用石刀割掉衣服下摆,用草木灰包块尿布嘤嘤嘤地干活。
贝莉儿想到接下来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回这窘状都要抓狂。妈的,少根JJ就是这么烦。往事记忆不堪回首,精神值跌底的她决定度假。
所谓度假,就是每天宅在家里,吃吃饭睡睡觉发发呆,想干嘛就干嘛。哇,贝莉儿想想都觉得超幸福,恨不得立刻滚到床里睡他个三天三夜,不到世界末日休想叫她起床。——对了说起来,小木屋里还有各种不知来源的通风缝隙要填塞,其实度假期间干干这个无脑活就挺好的。好就是这样。贝莉儿决定接下来几天就在新房里纵情狂欢,除了这个以外就啥也不干。
说干就干,她立刻开始囤积木头和食物。贝莉儿现在把树林边缘这块地方摸得很清楚了,她找到了好几个小动物们聚居的地方,比如这里是野鸡林,那边是兔子洞,再那边的树下有很多山鼠,它们吃的那些根茎贝莉儿或许可以尝试尝试,看能不能多一种食材。这些地点的小动物们并非独有一种,它们还是混杂生活的,只不过某些种类会多一些。因此贝莉儿针对的陷阱也各不相同,比如野鸡林这儿,她用的就是守株待兔式诱饵陷阱,编一个草框往里放点草籽什么的,拿根拴着长绳的棍子顶好,然后就握着龙血草——它们可以防虫——静静趴在灌木丛里,等着野鸡们自动上钩。
贝莉儿实际上比较喜欢逮野鸡。现在应该是春季,很多花开放,树上长满嫩芽,野鸡们的巢里会有很多蛋。她每次捡一两只野鸡,带一窝蛋回去,那些鸡蛋比鸟蛋好多了,个儿大了两圈不说,一窝起码十几个,简直称得上是丰收。
贝莉儿其实最初没有这么赶尽杀绝的,她担心如果一窝端没准野鸡妈妈就不孵小鸡了。那她明年不是要死?!但后来贝莉儿发现如果不捡光那些蛋,野鸡妈妈都超淡定地剩几个孵几个,但要是她把整个窝都掏空,她就会发现好几天前她注意到但没抓住的那只母鸡竟然在附近的另一个地方重新筑了巢,又下了满满一窝蛋……
哇,真的合作愉快!ヾ(≧∇≦)ヾ后来贝莉儿就高高兴兴地捡好多蛋啦。蛋丰收期也就这几天,后面她还会不定期收到毛蛋呢。当然有多少收多少,蛋的保质期比肉长多了,怎么都不愁吃。
不过这天晚上她在灶边想起了一个新武器。贝莉儿刚美美地喝完了两大碗用鸡汤底煮的蛋花汤,超美味!就只有鸡汤可以不放盐清清的最好喝了!她摊在火堆边摸肚子消化食物,脸上还敷着蛋壳的壳内膜面膜,手上沾着石碗里的蛋清当身体乳往身上擦。这酸爽这奢侈,何止四个字可以形容啊!小黄在一边捣乱,它不知道贝莉儿为什么把吃的往身上涂,又觉得很香,不停凑过来想舔贝莉儿的脸,被贝莉儿一次次用脚推开。
然后贝莉儿突然想起这个:吹箭。来自印第安人的经典武器,用材简单、制作方便、各种就地取材,杀伤全靠肺活量。
卧槽我怎么现在才想到!有了这个我就可以主动去狩猎啦!贝莉儿兴致勃勃地等面膜敷完洗了脸开干。现在这劳动量就和饭后娱乐差不多了。柴火堆里找一根直通通的指头肚粗细的硬木树枝,大约四十厘米长,再把龙鳞切出细细的一根,从树枝中间插进去,捅通,来回拉几下扩大创口,一根吹箭和吹箭筒雏形就此完成。
贝莉儿思考一下才把嘴凑上去一头的口子。晚上太黑了,吹哪里都麻烦,万一找不到龙鳞箭在哪里,下场大概比缝衣服时找不到针还惨。她只有往石灶上吹了。贝莉儿用力一吹,噗嗤,龙鳞箭像呸口水一样从另一头划出一个小抛物线掉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插进地板里。小黄吓了一大跳,惊恐地炸着尾巴跳开看贝莉儿,贝莉儿还在纠结有哪里不对。
她思考一下是觉得吹起来很费劲,于是再拿一条粗一点的龙鳞塞进吹箭筒中心,旋转一圈弄大,拿根树枝通通木屑就是完美的一根圆管。但是这样龙鳞箭放进去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滑出来,这个简单,贝莉儿再捡根羽毛用湿泥巴糊在箭尾上,又觉得箭太长,切断一半只有十几厘米,再塞进箭筒里,这回羽毛就能轻轻卡在箭筒里了。
继续吹,夺的一声火炸了。灶边一块石头被吹箭带得滚入火里,贝莉儿捡起来看,石头起码被插裂一半。
杀伤力简直炸裂好吗!问题是比她瞄准的地方差了不少距离_(:з」∠)_。贝莉儿想了半天觉得大约是因为箭杆是四方形的,有棱角的不流畅,空气阻力大,吹起来不稳。……而且她之前手也不稳,QAQ这个还得练。
不过箭杆棱角还是能尽量改善的。贝莉儿翻出龙鳞库存里最大的一片,足足有大脸盆那么大,小黄都拖不回来要喊贝莉儿帮忙。龙鳞虽然薄,大到那个程度也有小半厘米的厚度,这就很好操作了。割下一片来切成条,拿一根条切成超级多边形,一边削成尖锥一边糊上羽毛,边边角角扔给小黄让它去啃,小心翼翼地捏着一用力就手指头渗血的箭塞入箭筒,再把吃剩的烤鸡重新架火中当目标,这回再吹。
咻!火光中一道银光闪过。贝莉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鸡身上一个空洞。箭呢?!箭去哪里了?!贝莉儿继续探头往后找,龙鳞箭在墙上插着颤巍巍。她冲上去拔!卧槽!箭太细太深拔不出来!贝莉儿:“……”QAQ
她只好把箭尾贴着墙锯了。万分痛惜地摸着墙长吁短叹一般,然后后退一看,这也不失为一个特色勋章嘛……嗯。实验结果完美,武器可以立即投入使用。明天开始我的度假福利就更优渥了!贝莉儿继续兴高采烈地做了一大堆龙鳞箭,找了一根木柱插满,就像那种大街上卖的糖葫芦桩。再把木桩塞进两个草兜里,好,明天可以去狩猎啦!
贝莉儿第二天一大早就昂首挺胸地带着小黄,拎着草兜出门去打猎了!她设想着能丰收满满,左手一只两只野兔、右手一只两只野鸡,倒在地上的食物和各种有用的皮和毛像小山,躺在那里就让她一趟又一趟哼着歌拎回家。
但显然陷阱狩猎和吹箭狩猎是需求技能完全不一样的活。贝莉儿从没想过那些动物们会那样敏捷。她以前只需到处撒网、守株待兔,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小东西失掉警惕上钩。但这和凑近捕猎它们是不一样的。贝莉儿打赌这些动物趴在地上都能听见她呼吸粗重地像一个疯狂的精神病人般接近,她才刚看到它们的影子,再走近些那道藏在草里的痕迹就机警地飞速跑远,像个捂着裙摆的小姑娘,一根毛都不给她这个苍蝇搓手两眼放光的大坏蛋看。
贝莉儿气急败坏,这可不是她想的任何一种结局。她不敢把龙鳞到处乱吹,要是没吹好埋在草里丢了就算了,插在地上她一脚踩上去就好玩了。但要试着有把握才能吹出箭,这难度又太高了。贝莉儿只好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她记起来以前有在某个地方看见过狐狸和鹿。大型动物和肉食动物生活在更密的林间,贝莉儿怕捕猎者,比如那些什么猎豹狼之类的,但今天只好试试了。
她循着记忆走,小黄跟在她身边的树上,顺着树枝与树枝交叉的地方前进。小黄其实也是很好的报警器,贝莉儿当然相信它绝对可靠,要是有什么危险接近它会提醒,比如它就提醒过她不要摸树,为她五次躲过了一条趴在树上的蛇……贝莉儿只是怕自己跑不过小黄而已。
咳,言归正传。树林深处更难走了,视线昏暗很多,到处是密密的叶子和树枝擦过脸和四肢拉出红痕,地上是厚厚的叶子,刚刚下过雨,有的地方潮气很重——贝莉儿怀疑可能就是连着十天大晴天潮气也会这么重。一把一把的烂泥塞进她脚趾缝里,感觉实在恶心,又不好绕开因为只有踩上去才知道自己踩到什么地方。贝莉儿觉得自己是能观察出哪里能踩的,但她老是判断错误。她后悔自己没把旅游鞋穿来。
不过忍耐是值得的。贝莉儿用树枝当手杖打着四处前进,小心翼翼地不扶任何树干。直到她喘着气绕过一块石头,贝莉儿发现了一个鹿群。
大约七八头灰鹿,有三头是公的,头上长着巨大的角,低头吃草,两头是母的,它们抬起脖子啃树上新长出的嫩芽,自己吃几口,然后撕扯下来,喂给依偎在它们身边的三头小鹿。贝莉儿的蓦然出现让几头成年鹿注视了过来。
她没反应过来一呆,一人群鹿之间有短暂的僵持。贝莉儿是指望见到鹿但是……不要有这么多啊!这么多她杀不了啊!她会死得很惨啊!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突然耳际掠过风声,小黄一跃跳到她肩上,四个爪子一扣肩膀,已经扬着尾巴得意地示威起来:“吱吱吱!”
它真是业务熟练!贝莉儿只想喊尼玛!之前都是陷阱捕猎,小黄估计还以为看见就等于肉到手了!它得意地朝鹿们龇出一口尖牙,眼中放射垂涎凶光,公鹿对此的反应是微微低头,躬身前蹄刨地。贝莉儿突然出了一身冷汗,手紧紧握在吹箭上,脑子里唯一的理智是还记得跑前必须吹一箭!先吹一箭!不然保准让鹿踩死!
然后突然是一声死寂。
死寂仿佛是不该用声形容,但那感觉只可用这个字。一声死寂,随后涌来的,潮水一般的深寒。层层鸡皮疙瘩从身体深处向外喷涌,贝莉儿惊恐地瞪大眼。鹿群惊慌失措地彼此对望,几乎是瞬间的瘫软,然后它们高叫一声,纷纷跳跃入林间深处消失不见。树林里仿佛暴风刮过,重陷入死寂中。这死寂似曾相识,贝莉儿呆呆立着握着吹箭筒,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前突然开始心脏狂跳。
然后一道深沉的吼声突然响了起来,貫入林间,撕裂了空气。
有无形的风涌起,刮痛贝莉儿的脸颊。“吱吱吱吱!”小黄失足从贝莉儿身上跌下来,炸着毛蜷缩成一团不敢动。然后吼声再次响起。“吼嗷——”深沉的共鸣撼动大地。树在颤动,地在颤抖。贝莉儿站不住地跌在地上,是来自远古的振翅的风声,撼人心神的厚重。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见一头巨大的白龙从地平线的那端升起。它的翼残破,身上处处鳞片脱落,布满斑驳的肉色。它张开了嘴,咳出黑血,银白的眼仿佛放射出暴怒的火焰。它一振翅,烈风刮来,贝莉儿被刮倒在地,白龙听见她的惊呼,从上空中投下来一眼。
银眸与黑瞳对望,一瞬间的接触,冰冷怒火和不知所措的恐惧惊惶。随即白龙无视了她,继续扬头,振翅向上爬升。它多么巨大而美丽啊,狼狈的满身伤痕也不能遮掩这来自神话的壮观而瑰丽。
巨龙振翅而飞,直冲云霄,阴影遮天蔽日。
贝莉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白影在云端消失不见。好一会儿她脑子里轰隆隆的一时都分不清是什么想法,卧槽!它醒了?!卧槽我的小木屋!我的灶!我的干草我的锅碗瓢盆我的食物!卧槽!它醒了?!!!
继而一声长长痛苦的怒鸣,连空气都撕裂。鲜红的血雨从天而降,云端里掠过一道黑影,视线里如惊雷利箭。那一瞬间贝莉儿突然前所未有地清醒,她一把抓过小黄,一个打滚就滚到那块巨石下抱头蜷缩起来!她死死闭上眼屏息着等待,正如那天闭目的梦境里,濒死的白龙终于支持不住,如流火般折翼而坠下。
然后,地动山摇。
贝莉儿接近的时候鹿发现了,无力地动了动头,眼睛微微一睁就又闭上,再轻轻睁开。贝莉儿现在看起来实在是个收割狂魔,她一身血痕,连脸上都狼狈地溅着喷溅的血点,身后的小桶边挂满兔子和鸡,其中有几只兔子被藤绳捆着挣扎,看起来还是活的——那桶边就像个嚣张的、恐怖的狩猎战利品陈列架。
鹿痛苦地望着她,伏着一动不动连抵抗都没有,或许它还希望贝莉儿给它来个痛快的。但贝莉儿高兴地说:“太好了,你还活着。”然后她转身拖来了小桶。
贝莉儿迫切需要兽血,而且是活着的动物的新鲜兽血。小木屋里的所有食物都在那天被白龙吃完了,包括肉和皮毛,还有刚从溪水里拿出来,准备用来烹饪的最后几块血豆腐。食物这问题说不严重倒也很严重。肉是挺好找的了,遍地都是,可贝莉儿存的血豆腐都被吃了。而且她还意识到短时间内树林两次遭遇打击,死了这么多动物,这块地方估计将来很久都不能恢复生机。
没有草食动物,肉食动物也活不下去,食物链就是这样运作的,一环崩溃必定牵连着另一环。贝莉儿虽然是杂食的人类,但她也得立刻进行补救措施,尽可能地救治还活着的动物,她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狩猎……她得尽量保存一些可持续发展的食物才行。于是贝莉儿就开始拖着小桶天天出击捡肉,路上碰见哪个还活着的就喂半瓢神奇溪水,看情况放跑或是用藤绳绑起来待会去看看能不能圈养起来。
贝莉儿已经遇到过很多小型动物,血是会互相排斥的,她出来一次只能带一只活物的血回去。兔子和鸡的血都很少,而且它们还活着的原因大多都是受伤失血过多跑不动,贝莉儿要不想弄死它们,能弄到的血就很有限了——这头中型大小的公鹿确实是意外之喜。
鹿的动作很敏捷,腿很长跑得很快,贝莉儿上一次发现活鹿还是她第一天出来搜寻的时候。那时她经验不足,鹿和她都吓得要死,鹿拼命挣扎,溅得一脸一身的血的贝莉儿捂着断掉的肋骨赶紧抢救自己。最后她也只好把鹿治好直接放走,眼巴巴地看着那座移动血库消失在树林深处。
现在嘛,贝莉儿经过好几次的经历就很有经验了。她首先是观察了一下方位,小心地蹲在鹿身后,这样可以抚摸它的脊背安抚,也可以避免它发狂时被踢到误伤。她的另一只手则在小桶里探了探,轻轻沾湿手掌绕过脖子递到鹿面前,鹿的本能会让它伸出舌头轻舔,它不舔,只是顶在手掌上的鼻子嗅了嗅,大约是虚弱到没力气了。于是贝莉儿掰开它嘴往它舌头上一擦手心——鹿开始舔手,然后越舔越快,有了些精神。贝莉儿又取出一束龙血草,把其中一根掰下一半喂给它吃。
鹿吃完了,扭过头冲贝莉儿友好温驯地“呦呦”两声。它看起来样子好多了。贝莉儿谨慎地等待一会,确定它对救命恩人没有防备,于是取出腰间固定的一只宽木筒,很抱歉地轻声说:“对不起啊,你忍一下。”然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拿着龙鳞刀往鹿侧颈一划。
刀太利了,在公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滚烫的鹿血便小股从伤口中喷出,贝莉儿一手勒紧鹿的脖子一手赶紧拿木筒接。鹿惊怒地“呦!”地叫唤,剧烈甩头踢蹬挣扎起来!可贝莉儿在它身后,大部分抵抗没法起作用。贝莉儿死命勒了鹿脖子两三秒到撑不住才跳开,木筒里的血已经装满大半。她嘴上念叨:“好了好了……”接着捡起木瓢,给鹿脖子上浇了一点。
神奇溪水从它起伏的皮毛上落下,水花四溅,伤口渐渐愈合了,鹿没反应过来,还在踢蹬,没发现自己踢蹬得越来越有力,发出越来越高昂的愤怒叫声。贝莉儿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赶紧把装血的木筒放好,这才给鹿割开压住它的树枝。
鹿没有站起来,树枝移开的那一刹那它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它的一条后腿骨折了。贝莉儿再给那处不正常地扭曲的腿浇了半瓢水,剩下半瓢她递到鹿面前给它喝。神奇溪水和它的名字一样神奇,那条后腿甚至都不需要正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然后鹿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贝莉儿最紧张它这时候会不会一蹄子踢来,她退开两步,一手拿着刀一手伸长手臂,往它脚下扔了剩下半根龙血草。鹿踏踏蹄子,低头吃掉,嘴里咀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它看了贝莉儿一眼。
贝莉儿警惕,然而鹿冲她“呦”地叫了一声,温柔俊秀的黑眼睛眨了眨,便转头跳跃着,敏捷地消失在林间。
“好吧。”贝莉儿看着鹿的背影庆幸地说:“还好你是那种分得清是非的好鹿。”她可不想把自己辛苦捡回去的兔子宰了。现在死的肉也够多了。没错现在灾后满目疮痍遍地食物她想吃啥就吃啥,那这一波吃完了以后她吃啥?
她叹口气,拨弄了下腰上的木筒,拖着桶继续走。新鲜血液不可以久放,要赶快拿回去煮好处理。接下来贝莉儿路上遇到的活物还有几只兔子和一只鸟,兔子也是折了腿,灰羽的鸟则是折了翅膀。贝莉儿无情地把兔子捆好,然后给它们各喝了半瓢神奇溪水,鸟嗖地一下展开翅膀飞走了,而恢复健康的兔子可怜地沦为囚犯,挂在桶边上和它的同胞们一起踢腾着挣扎。
贝莉儿继续走,她很快就到了坑边。现在下去的楼梯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斜梯了,就像平常常见的那种大楼梯,一段斜坡,一个平台歇脚,再一个斜坡,这样一路折下去,把二十米的山壁分成十几段路。
“吱吱吱吱!”小黄听见她来就兴奋地在下面又跳又叫,这么高都能听见它热情拼命的欢迎她。贝莉儿露出个笑容冲它招手:“我回来啦!”她推着桶下去,小黄迫不及待地在最低一层斜坡旁转,跑上去一层又跑下来,周而复始,好像有发挥不完的无穷精力。贝莉儿一踩到地面它就箭一样冲过来绕着她脚边转!“吱吱吱吱吱!”
“好了好了。”贝莉儿被闹得受不了,弯腰把小黄抱起来摸头。小黄两个爪子搭在她肩上,开心地猛舔她的脸。
小黄真的很开心。它奉命看守的白龙是个大恶魔。每天贝莉儿出去的时候小黄简直是呜咽着送她走,贝莉儿一回来它就欢欣鼓舞普天同庆。贝莉儿觉得可能小黄眼里按着白龙刷澡的她就是英雄——卧槽!她明明是个受尽白眼被骂没钱还要任劳任怨的奴才!家里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全都是大老爷们不干活好吗!
小黄从贝莉儿怀里跳下来跑到灶跟前,坐好,看她,立着耳朵摆着尾巴舔着鼻子。是了,中午回来小黄高兴还有更幸福的原因呢。灶上架着的大石盆里的水烧开了咕噜噜响,石盆里用一排树枝架起来的小石罐盖子正被沸水蒸汽掀动,里面的炖野鸡汤也细细地咕噜噜响,散发诱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