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一女官（一）第六节张僧监的符水
香兰听蘩卿吩咐，麻溜的应了是，行礼的时咧嘴嘴“嘶……”了一声，都知她这是被打的不轻，芍药就叹道：“叫红宇跑跳的，不便宜哇？”香兰暖暖一笑，随口道：“她随夫人去了前院，酉时末就走了，还没回来呢！”又一笑道，“再说，她最近干什么都不在心上，丢三落四的！”芍药诧异，香兰复笑道：“我也是昨儿听说的。好像在跟丁香姐闹别扭。仿佛说，就是丁香在少爷跟前馋了她一嘴？”
芍药忍了忍，还是哼笑出了声，话却对蘩卿说：“小姐，怕不是太后出事了？”没头没脑的。蘩卿正眯眼瞧夜色，闻问，微愣。芍药快速地解释道：“下午，大兴隆寺和大隆善寺都送了给老太太随葬的法器，兴隆寺来的是个没什么年岁的口松小监，奉了张僧监的命，还送了八张给阿阁的咒魇符水。”
香兰纳罕，急道：“什么符咒？谁给的？老爷准了吗？”二人都瞧她，香兰赶紧解释道：“哎呀！这东西哪里能随便贴？前儿宫里有个夫人找香火寺的主持要走一张，本是给慈庆宫的说，回去人不就没啦！”香兰和芍药都是十分信此道的，芍药没吭声。蘩卿问：“是哪个宫的夫人？”香兰摇头。蘩卿又问是哪个香火寺，香兰面罩神秘，“小姐，你猜？”蘩卿皱眉，“慈寿寺？”香兰点头，蘩卿不由沉默了一下，又问芍药咒魇的事。芍药就有点儿忐忑了，“……臧公子带着来贴，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没念完，我就去闪了眼。听那小太监说，张僧监这两日就在慈宁宫偏殿住了的。臧公子揣度着就说了句，怕是太后不好？过了会儿，老爷传过话来，叫先不必告诉您，奴婢这才没敢说。”
三人走到了林子东边儿角门的时候，看守林子的两个妇人才撵了上来。芍药问有没有看见红灯，俩人尴尬的支吾，蘩卿就摆手，吩咐她们加强戒备，“家丁都是不往这边走的，所有人来，只管拦着。”转身却吩咐芍药道：“明日你亲自出面，好生警告俩人一番，扣了腊月的月钱！双份的月钱丢了，再不长记性，就换了！”这月是有年节赏的，芍药心里就替俩人惋惜了一下。
蘩卿这才又说刚才的事，“你瞧着吧，出事的肯定不会是太后！涂文来了不可能不要求见我，舅舅拦着，肯定只是发落我的旨意下来了。太后有事，他不会瞒我。”
芍药有点儿担忧，道：“听着香兰这话，宫里这回出事怕不小！否则一个夫人的事，怎么能传到隆善寺！”蘩卿冷笑，“宫里哪天不出事！但凡传言，无不传的五花八门！这事儿，响动大，胡说八道揣测的却少，不奇怪吗？”
芍药不明白，“一会儿见了老爷就知道了。”蘩卿道：“舅舅不可能为红杏的事过来一趟的。”又问香兰今日大伯母来的事，香兰根本不知道，芍药道：“四小姐的亲事，就是大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儿提的。她为这事儿？”蘩卿心里在为别的事忧心，随意道：“四姐姐若心里没数，早给母亲主动提了！可见这事儿不急！”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红杏死的冤且蹊跷不假，舅舅却没工夫看在眼里，因为，如今能影响页家安危的除了暗鬼和谢家的事，或者还有别的要他操心……又才来过蒋氏和杨氏，这俩人都非善茬，她就怕母亲是被人拿捏了！杨氏为沈君的亲事而来？别逗了！决不能为这个！
说着已经到了小树林这头的巷口，香兰张皇的瞧着前方，脚步就一迟疑。蘩卿一看，果然拐角的地方灯火通明，已经有三两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蹲在地上检查红杏的尸体。臧棣负手站在他们外围，家丁和护院则戒备的散在巷子四周。
臧棣远远地看到蘩卿过来，将迎，身后却有人喊少爷。回头，果见沈存知疾步而来，臧棣脸上立刻摆上了那副标志性的傻笑，瞧沈存知眼盯着蘩卿，就乖觉的停了步子。
切近一些，蘩卿暗察沈存知脸色灰白，脚步虚急，激动之下，躯体似乎有些亢抖。她知道，这是不可控的行为，女尸粉过量服食，是会这样的。虽有所准备，还是立刻心如刀绞，疾步如飞奔了过去，沈存知就站在原地等，略伸双臂，暗做势要迎她的冲力，她却没有一头一脑的扑上来搂他，他就牵了她的两只手笑。
亲热成这样的兄妹委实不多，臧棣的眉头拧了拧，又不悦的伸手摸鼻子，闪一眼芍药和香兰，再对几个目视着蘩卿和存知俩人的兵马司官差一笑，“俩人俩月没见了，咱们不理他们！”问道：“几位，发现什么了吗？要不要四下查看？”
三个官差见当家老爷迟迟不露面，就已不悦，这会儿见当家的小姐来也不理他们，就都不高兴在脸儿了。领头模样的有些见识，斜眼悄闪了闪蘩卿，才道：“姑姑有事，不用理会我们！这人是被拧断脖筋致命。现场并未发现凶手的足迹。具体情况，这么晚了也不好查。待天亮吧！”
兄妹多时不见，自有一番旁人难懂的亲昵，只是多事之秋，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官差的话不出俩人预料，存知听毕，才舍了蘩卿在原地，走过来，客气了几句应面的话。
官差不过例行公事，明摆着页家这样的人家，明日再来查问寻检，那是需要另说的事了。别说只是死了一个十岁的家生子奴婢，就算正经的短工长工，签的是生契，死不死的也都不要紧！再接了沈存知的打点银封，一捏，银票厚厚的张数有可，面上立刻都笑逐颜开起来，领头的恭顺道：“嗨！一般大家户左死了的下人，都是不立案的，凶手由主家抓，有了信儿报了一下便可！若是家生子犯事，只在卷宗后记录主家处理结果。都是简单的！传不出去。”
蘩卿闻这言语，登时心疑，眯了眯眼。待臧棣领着官差走了，低低对存知道：“哥哥，官差来的这么快，你不问问？”
沈存知牵了她的手，道：“舅舅不叫问。这事儿麻烦的紧！却不用你管。明日只闭了阿阁的大门，窝在内室别露面就是！”蘩卿应了，他才有空训斥香兰，转头却哪里还瞧得见人？不由低低哼了一声。蘩卿看着他的脸色，低低劝道：“你对香兰眉眼好些吧！母亲会不高兴的！”
存知闻言，讶然看她，四目相对，良久才复将她拥在臂弯中，长叹一声，仰头一指漫天的繁星，扯了嘴角低笑道：“你瞧，今晚这天儿，傍晚风大，这会儿就出了满天繁星，十天了，恁得此刻方开颜！”
蘩卿仰头望着哥哥，冷夜长空下，他满目都是深不见底的寂寥。多事之秋，只合袖手旁观。考期将至，却只能日日翻覆，忍受噬心之痛。这些日子，夜夜不成眠，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想着撒娇道：“哥，我觉得，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哦？什么啊？”
“我现在，我现在的能量可，是很大的！”扒拉了他的脸看自己，眼巴巴的问：“你还不知吧？”
“知道啊！”
“知道？那，近水楼台先得月诶！你不要讨好我一下吗？”
“有什么好处呢？值当吗？”
“诶！你这人！”蘩卿这回真有点生气了，“值当……哈！我觉得通政司不错呢！不想去吗？”
“小人得志！”存知依旧不买账，撇嘴，将她的脑袋揉成了一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要什么？今儿不是放你出门了吗？”
蘩卿就撅了嘴，想甩开他的手，“没劲儿！”存知才笑了，抓住不放，挑眉笑，十分鄙夷道：“光长年岁不长心！就知道玩儿！腊月了，听说天桥上有庙会，想不想去啊？”
蘩卿眉眼顿开，笑逐颜开道：“听说好热闹啊！哥哥你最好了！”
存知喜上眉梢，却就哼了一声，转头叫阿贵，附耳吩咐他去胡先生的下处。拉了蘩卿走，“我送你回去！”
蘩卿不走，“不要不要！我想看看红杏。”又立刻感伤无限的低低道：“入了宫我也是个奴婢子，跟她一样啊！”
存知心里本来就万分不喜她靠近死人，突然想起这事，黑了脸，冲着芍药斥道：“这不吉利的地方，还带了主子来！越来越不经事！”拽了蘩卿就走。这样变了躁性的沈存知，完全是被毒药拿得。蘩卿这一路就不敢再说话了，快到阿阁的时候，才复低低开口，“哥，蒋夫人和杨氏来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也没说什么。不过，”沈存知瞧她小眉小样的，少顿道：“想去？”蘩卿点头，他又顿了顿，复道：“也好！”
到了前院，意料之中的戒备森严，书房外院的大门由舅舅的两个心腹守着，只肯放了兄妹二人进去。进了院子，远远就见书房门口的常昆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时而扭着满是青紫未消的脸看一眼里面，欲进还休的样子。院子里寂静无声，往日这个点，十几个账房先生都在，厢房一定灯火通明，此刻，却只有一片冷白围着黑洞洞的窗口，端地有些森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