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雨下得特别大,哗啦啦下个不停。宿舍只听见到噼里啪啦的雨滴敲打砖瓦声,掩盖了所有的讲话声、鸡叫声。鸡舍里的鸡似乎被这种声响弄得焦躁不安,瑟瑟发抖,紧收着翅膀。
屋舍的一角俨然成了水帘洞,雨水从瓦块缝隙里钻进来,落在地上,溅成水花。小鸡们缩到房屋的另一边,茫然地晃动着脑袋。柳如花在漏水处放置了两个盆子,但依然挡不住这潮水般的架势,地上已经形成了一条小溪流。这该死的雨,天破了么?她愤恨地想着。
柳如花手忙脚乱地拿来另外几个脸盆,连成一条线,顿时雨水铛铛铛敲打着盆底,调皮地像个孩子一样。田健健仰望着屋顶上的瓦片,一时也不知所措。他爬上墙边的梯子,左瞅瞅,右瞧瞧,还是没看出所以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会儿倒显得真是那样。
情急之下,柳如花拿着一根竹竿,戳着瓦片,试图让它们紧实些。那些黑漆漆的瓦片看上去不漏了,不一会儿,却从另外一条缝开始漏。仿佛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挡它们的入侵,它们要将雨滴渗透到底。
柳如花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此时她的白色汗衫和蓝色粗布裤子已经被润湿,额鬓一侧掉下来一缕头发。她吩咐田健健赶紧去镇上请泥瓦匠,不然,这些可怜的鸡不出一两晚便会冻死。
田健健冲进雨中,不一会儿带回来一个熟悉不过的人——林翔。原来,健健在半路上,碰到了林翔,声称自己急着去找泥瓦工。林翔把健健拦下来,告诉健健他可以帮忙。这事难不着他,以前有一两年时间,他跟别人学过泥瓦活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样,林翔和田健健一起回到了养鸡场。柳如花和林翔对视的刹那,有点恍惚。林翔冲柳如花淡淡一笑,那俊朗的面孔,浅浅的酒窝还是那样亲切,如花的心跳骤然加快,不过很快平静下来。
林翔披上雨衣,沿着梯子快速翻到屋顶,仔细检查瓦片,发现中间有几处瓦片已经破裂。他把屋檐边上的瓦挪了几片到破烂处,重新调整了秩序。雨水顺着瓦片间的沟壑汩汩向前,屋里总算不漏水了。
这会儿雨下得更大了,密密斜织,落到地上反弹起来,像是一朵朵晶莹透亮的秧苗。林翔被淋成了落汤鸡,头发和裤腿湿透了,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正准备打个招呼离开。
柳如花端来丽红熬好的姜汤,双手奉送到林翔的面前。林翔伸过双手,那双粗糙的大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柳如花的指尖,俩人像电击一样全身闪过一处电流。柳如花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下早就掉在前额的那缕头发,以掩盖内心的慌乱。
这一幕被刚刚到的吴柱撞个一目了然,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像是打翻了醋瓶。胸中蓄积起一股气,来体内来回旋转。喉咙里淤塞,但又不想丢失了风度,挤出一丝笑容,尴尬地说话吞吞吐吐:“如花,该回家——回家吃饭了。”
柳如花点点头,但觉得还是说明下好。“鸡舍那边屋顶漏水,林翔来给我们修理,已经修好了。”吴柱没有做声,转身走了。往常,他怎么着都会等着如花一起回家,起码也会打招呼后离开。如花看出了他的闷闷不乐,寻思着回家再问问咋回事。
吴柱回到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坐在电视前生闷气。他想起柳如花欣喜的眼神,想起他们四指相碰,他的脑袋简直要炸了。遥控从第一频道按到最后一个频道,又从最后一个频道按回第一频道。
他在沙发上一会儿躺着,一会儿坐着,怎么样都感觉不舒服。又想起以前放在抽屉里的一包烟,这会儿憋闷得想寻点东西出气。他把抽屉翻了个遍,恁是没找着。突然,他发现最底层的抽屉的角落里放着一盒避孕药。他拿出来仔细地瞧了瞧,前前后后想了一遍。
夏走秋凉,冬天也快临近了。这么长时间,柳如花肚子没有动静,原来偷偷在吃这呀!为什么一声不吭?难道她不想要孩子?她的心一定是另有所属,越想越气,吴柱愤恨得牙齿咯嘣响,手上的青筋蹦凸。他狠狠地往墙上抡一捶,手指关节处顿时嘎嘣响,白色的墙面顿时留下了五个斑点大的血印。
正当吴柱有气没处撒的时候,柳如花回来了,她敲响了房门,喊着吴柱开门。吴柱用力拉开门,门撞到墙边哐当一声响,又反弹回来,差点打到柳如花身上。吴柱不管这些,转身坐到沙发上,不理如花。
“疯了吧,你?干嘛呢?无事发什么火,家里吃饱了闲着了?”柳如花被他这一举动也弄得火冒三丈,噼里啪啦说话顾不上什么面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部揉成一个球,重重地砸向对方。
屋里一时口枪唇箭,积蓄多日的战争终于爆发,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火药味。吴柱脸色铁青,鲜血之往上涌,歇斯底里吼道:“你看看这是什么?避孕药,你瞒着我在吃避孕药,你是不是还想着林翔那小子?”
柳如花百口莫辩,她为了他们这个小家,辛辛苦苦披星戴月工作,换来的是他的不理解。“养鸡场的事业刚起步,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机。”
“你说得对,这样你还可以去找那野男人对不对?柳如花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算是瞎了狗眼。”
听到吴柱的这番话,柳如花的心简直要破碎了,她欲反唇相讥,话到嘴边却哽咽住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掩面而泣,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吴柱见柳如花默不作声,心中的怒火更加熊熊燃烧起来,他一扫茶几上的杯子,落到地上,砰的一下引得院子的猫瞄的尖叫了一声。家里的猫赶紧跑到院子里,仿佛怕伤到了自己。
吴柱鼻子里哼了一下,匆匆走出了家门。他一刻都不想呆在家里,他要去找点乐子发泄一下。柳如花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
外面的雨依然下得很大,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心上,像是在为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