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吴柱便按照赵姐给的指示,去朋友张生家的米店上班。米店的位置很好找,在菜场入口最显眼之处,门楣上挂着一块大招牌,上面写着安远信用粮油。
米店里生意红火,有的弯腰抓摸查看质量,有的左顾右盼打听米的价格,有的干脆自己拿塑料袋装米......吴柱瞧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员扛着米进进出出,向他打听谁是老板。他指指屋内收银台处坐着的一位瘦高个中年男人。
吴柱从人群里挤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到了米店老板的面前。米店老板的动作麻利,一个接一个地打称、报价、收款,中间不忘朝那位抗米的年轻人吆喝一声:“顺子,快点,帮这位顾客把米送到车上。”
米店老板专心致志,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这位年轻人,还以为他是来买米的。等他稍微松口气地时候,吴柱挤出笑脸向他述说自己的来意:“您好,我是吴柱!赵姐推荐我过来帮忙的。”
米店老板抬起头,摘下掉到鼻梁下边的眼睛,注视着吴柱,笑着说:“香玉给我打过电话,说的就是你呀?不过我们米店都是些繁重的活儿......”
米店老板停顿了一下,吴柱看出了他的疑惑,抢先说:“张哥,你放心,别看我瘦弱,扛个百十来斤不在话下。”吴柱下意识挺起胸脯,好让别人觉得自己强壮些。
张老板笑笑说:“工钱说好了,一个月给你一千元,包吃,你看成吗?”吴柱忙点头答应,一千块钱虽然不多,但足够自己糊口,现在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老板把顺子喊了过来,让顺子带着吴柱去库房一起运货。库房在米店后面,大大小小的米袋子码了十几层高,把本就不大的库房塞得满满当当。这些米白得像一粒粒珍珠,抓起一捧,任由它们从指缝里流去,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吴柱使出吃奶的力气,拎起一袋一百斤重的米,米袋沉得像石头纹丝不动。以前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体力活,没想到第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顺子已经运了一趟过来,看见他还在原地拎着米袋,就帮了他一把,帮他扛到肩膀上。吴柱
额头上的青筋亘出来,脖子涨得通红,跌跌撞撞走了两步,差点撞到顾客的身上。
吴柱学着顺子的样子吆喝着:“麻烦让一让,让一让,谢谢!”他把米袋送到别人三轮车上,使劲往后车厢上一放,袋口的线崩开,米撒了出来,散发着米香。
吴柱傻了眼,赶紧跳上车,把米袋扶正。撒出来的米来不及挽救,混着后车厢的泥土掺杂在一起,染上了尘土。坐在车前方的男顾客跳下车来,愤怒地说:“你会不会干活?米弄成这样,我可不要。”
男顾客径直走向店里,大声嚷嚷着。张老板走出来,看到三轮车前的吴柱和松开的袋子口,大致明白了。他向男顾客道歉,让顺子再给他重新换上一袋新米。
等顾客走了以后,吴柱向张老板道歉,张老板没理他,可能是生气了,只顾着算账。吴柱一直杵在那里,挫败感像烟雾一样在他的心里升腾。
顺子拉着他赶紧走到库房,继续搬运。顺子指指墙角那边偏小的袋子,让他搬五十斤一袋的大米,重的留给他来搬。
“你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人,细皮嫩肉,不像我们这些粗人。”顺子伸出他的手,手背上粗糙得像干枯的树皮,手心的茧坚硬得像一层龟壳,他轻轻地说,“看到没?这才是干活的手。”
顺子从小没爹没娘,早年就跟着米店老板了。在米店干了十来年,对于粮油行当轻车熟路,米店老板一直把他当成自己人。“老板人其实很好,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很严肃,但是他对事不对人。”
吴柱摆摆头,他说:“不怪谁,怪我自己没本事,什么事都做不好。怪不上别人看不起我。”
“你可别这样说,总比我强吧,有爹有妈有人疼。”顺子像想起了什么,他好奇地问,“你结婚了吧?看你应该有三十来岁了。”
“嗯,结了。在老家。自己办了一家养鸡厂。”
顺子一听,更加好奇,他问:“那你怎么不在家帮衬,跑出来受这份累?”
吴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其实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吃软饭,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同样能养活自己。可是,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他好像干啥啥不行。
顺子见他没说,也不再问。前面店铺里老板在喊着送两袋大米出去。吴柱扛起一袋五十斤重的大米,肩膀上感觉轻松多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上了年龄的老太婆挡在了门口。
吴柱让她们让一让,她们像没听见一样,一边激烈地讨论着一边用手指搓着大米。口水哗啦哗啦喷向袋中的大米。吴柱又说了一遍,这回她们终于听到了,让到一边。
可能不小心,袋子角撞到其中一位的脑袋。她摸着后脑勺,破口大骂:“年轻人怎么走的呀?没长眼睛吗?我们这大把年龄摔倒了,你负得了责任吗?”
吴柱向她们道了声歉。可是,她们口水喷到米上,自己还没说他们呢!“倚老卖老!”吴柱嘟哝着。
“你小伙子怎么说话的呢?以为我们听不见吗?你才倚老卖老呢!”另一位老太婆铁青着脸怒斥吴柱。
米店老板听到门口的争吵声,又挤了过来,向吴柱示意,让他赶紧道歉。吴柱看向别处,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两位大娘不依不挠,她们觉得吴柱侮辱了老年人的人格,要讨个说法。
她俩朝四周嚷嚷,聚集了一大堆人看热闹。张老板怕事情弄得不好收场,答应给她们免费一人送一袋五十斤重的大米。两位这才罢休。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吴柱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他不服地跟老板说她们的口水喷到了米里。米店老板朝四周看看,庆幸这会儿没人,“这种话不要让顾客听到,听到了我们店还有生意吗?”
“可是,你们就不怕传播病菌吗?”吴柱生气地说。
“什么病菌?我们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生意,还没听过吃死人的。”米店老板显然有一点不高兴,他转过身走到柜台里面,继续算自己的帐。
吴柱把手套一摘,跟老板说了一句:“我不干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米店。
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仅仅只干了一天,而且一分钱工钱没领到。他气呼呼地走在街上,街上疾驰而过的车溅了他一身的泥水。
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尽碰到这些不如意的事!他回到旅店的时候,天还没黑。太阳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他又一次陷入了迷茫慌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