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抵达京城之前停留的最后一站便是按照自家爹爹的远程安排歇在了津南军营。
起初小七还不甚明了这是何意,但在看到了自己专属的郡主仪架之后便是恍然大悟。她无奈又心里甜甜的笑了笑,心中想要立马回家的心情愈发急切。
所以,在只停留了一夜稍事休息之后便立马启程回京了。
当然,自是不能辜负了爹爹的好意,小七之后回程的路上乘坐的自然是自己的仪架。
她本就是全北新朝超过所有公主郡主等级最高的郡主,仪架本就足以声势浩大了,但自家爹爹不知是考虑因为她离京时间有些久了还是出于对京城中人震慑等什么原因,随护队伍中除了她自己的一队私兵以外,还有津南军营的一队兵力相随,声势更是愈发的浩大了。
不知是因为这过大的声势还是因为墨王府不再隐瞒她的踪迹,所以在她还没有进入京郊位置,京中之人便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最先知道的便是居于宫城内的瑜景帝以及武国公府等消息比较灵通之人,他们知道了,家中子孙便也都知道了。
君子诺,小小年纪哪怕在自家父母面前,在自己的宫殿之中也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少帝之威严初显,但此时得知这个消息却是开心之情溢于言表,笑容灿烂的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与生机,但瑜景帝却看的心里有些泛酸。
更让瑜景帝泛酸的是,看着自家孩子忙来忙去跟个孝子贤孙似的张罗着,还让人隔一会儿便出去探一探人到哪了,等到最后竟然直接摆驾出城亲自接人去了!
行吧……
瑜景帝不管怎么着也不能亲自去接人,毕竟有些说不过去,只能多派些人跟着去了。
同样激动的不止是君子诺,还有像姜星舒这种一直在等着小七归来的……好朋友。
听到小七归来的消息的时候,姜星舒开心的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喊出声,但他又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到自家嫂子激动的都哭了起来,他也没再停留,转身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再也没有压制,兴奋的又蹦又跳的,跟个傻子似的哈哈笑。
以前的好多时候,要不是被他老爹压着,他早就跑去找郡主妹妹了,虽然中间他也偷跑过,被逮回来了不说,嗯,其实虽然他当时也不知道郡主妹妹他们到底在哪儿。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总会找到她的!
随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自己脸突然就红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就在这样那样的原因之下,等小七的车架浩浩荡荡的走到城门外十里之时便听到前面有人来报,但又大概是觉得语言有些难以描述吧,后来来了一句:“郡主,要不您亲自看看吧!”
小七有点儿好奇,这是怎么了呢?
好在现在已是过了初春时节,正好是在四月春暖花开之时,所以,她便换乘了半封闭半轻纱遮挡的轿辇之中,高度提升之后再一眼望去,果然便看出来了端倪。
小七忍不住的笑了,笑着笑着,眸中便湿润了起来。
原因无它,从前方不远处开始,道路两边便有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候在那里,还有人在中间道路上不断的铺设着什么,而他们身后一直到看不到的远方,都是由红毯铺设而成的一条火红色的道路,明媚又张扬,嚣张又……炙热着人心。
眼角的一滴泪快速的滑落,又迅速的消失不见。
见此情形,显而易见,这是为了迎她归家而专门铺设的吧?
马车缓缓的驶上红毯,在道路两边恭敬又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中,在小七越发焦急与思念的激动中,她一点一点的接近城门处。
然后,小七就在城门口见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小诺诺,姜家大哥哥,星舒哥哥,如雪姐姐,小伙伴方柏霓,甚至还有她年少时的祭酒先生等等等等,好多不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在。
小七的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这是她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这是她的家所在的地方呀!
小七突然就明白了,家,才是归根处啊!不论是她,还是……慕容哥哥,终有一天,不论走到了多远,最后的终点总归是要回家的呀!
因为这里有她、也有他舍弃不了的深深羁绊呀!
骑马陪护在车架一旁的玄奕自是察觉到了小七的情绪,他有些担心的看着小七。
大概是目光中的担忧过甚,小七哪怕此刻情绪起伏也感受到了,她看向玄奕,哭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她没事儿。
车架停在了城门处。
小七踩着凳子在玄奕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玄奕自动的退后半步,既是守护又是臣服。
云君诺为首,他快步走了两步上前,很想像小时候那般抱抱姐姐,或者牵着她的手,但想到他长大了,还有这几年他在前朝后宫中经历过的,以及隐晦的知道的一些陈年往事,他,有些不敢面对姐姐。
小七笑吟吟的看着他,没有察觉到他如此复杂的心思,而且伸出手主动牵住了他的手,笑着道:“哎呀,咱们家的小诺诺长大了呢!”
云君诺的小脸不自觉的红了红。小诺诺什么的……虽然姐姐这么喊他他是很开心啦,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就……有点儿小羞耻啦!
小七看着他扭捏的小样子,忍不住的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只感觉小诺诺还跟以前一样的可爱。
她的视线抬起,看向不远处的众人。
云君诺便跟个小傻子一样傻乎乎的嘿嘿乐着,手中紧紧握着小七的手,眼神盯着小七的侧颜,一眨不眨的。
在场的人中,年纪大些的比如将小七当作自家孩子一般的姜家、慕容家的祖父祖母他们肯定是不会来的,但是再稍小一辈的却都在,更何论更小一辈的跟她算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了。
小七视线看到姜家站立处时,忍不住的停下了目光。她看到了姜家大哥哥跟一直努力绷着但眼泪却还是忍不住簌簌往下落的如雪姐姐,然后对着他们笑着颔首,扫过他们身边被嬷嬷抱着的小襁褓便知道,那就是他们将信交给墨王府、墨王府又转交给她的信中提到的他们的嫡长子了。
这么小、还是今天抱来此地,想来便是想让自己第一时间便看到的吧?
嗯,她看到了,是个好孩子,他们,过的也很好呢!
眼圈红红的星舒哥哥好像比以前成熟了很多,现在都稳重了许多呢,也长高了很多,但却能看的出来,他依旧还是那般活力无限的样子。
方家姐姐也在呢!
还记得前几个月收到她的信中说,两方长辈都已经商定了好几次婚期了,想要她成亲,毕竟她都已经定亲一年了。但她却死活不同意,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没用,但绝食反抗誓死不从倒是全做了。她甚至自己都自我调侃说:之前的人生一直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也从来都是听从家中的安排,乖巧听话,也唯有这一次,这迟来的反抗之坚决,不光家里人,她自己都万分没有意料到。
小七忍不住的笑了,这可都是为了自己呢!
因为方家姐姐说,她们是最好的手帕交呀!她出嫁的时候,自己怎么也要看她一眼呀!
还有很多,很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
小七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突然就觉得很是感动。
她上前一步,一手牵着自家弟弟小君诺,又将另一只手手心向下的伸递向了玄奕。
所有人都没有多想,只稍稍诧异了一瞬奕少竟仍旧如此得郡主信任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回了小七身上,毕竟,这位才是真的站在北新朝金字塔顶端的人。
但她身边的人却好似若有所感一般朝着玄奕与小七看去,视线在他们中间来回切换。
玄奕在小七伸手那一瞬,条件反射般赶忙抬起手,却在抬到一半的时候反应了过来。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小七,眸中深处划过了无数个念头,心绪起伏的厉害,甚至有一瞬间,在眼下如此的场景下,有短暂的退缩迟疑,不是因为胆怯之类的情绪,而是不想让她有任何会被人说道的地方。
但……
玄奕继续抬起手,轻柔却坚定的握住小七柔软白嫩又修长的手,所有的思绪最终化为了仅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
他目光似水般柔情而又清澈的,如看着世间万物又似生命中的唯一,他想着:此生足矣!
小七也轻轻反握住玄奕的手,自然又亲昵,笑意盈盈的微微侧头看向玄奕,虽未多言,但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这一瞬间两人之间那亲密无间温馨舒适又独属于两人之间的那种气氛。
有诧异有了然有遗憾的,等等目光与神情,自然也有像姜星舒那心中虽然酸楚难过却也明白,哪怕没有慕容大哥也不会轮到他的无奈。
不论大家心中想法如何,但此时既已是明白了郡主的态度,他们自然也不会明面上有什么不妥的表现。
只有后知后觉的君诺稍晚一些的反应过来,然后瞪大了双眼,很是不悦的时不时的瞅着玄奕,好心情都有点儿被影响到了呢!而且,而且,他还想长大了之后娶姐姐,然后让她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整个江山,肆意而又无拘无束的生活。
玄奕自然察觉到了,但只要不是对小七有恶意的,那就没有什么关系,他不在意。
一行人簇拥着感动到眼眶红红的小七他们缓慢的踏着铺满地的红毯往城中而去。
落在后面的纪锦安看到在前面被万人簇拥、哪怕没有身着华丽又隆重的锦衣华服、哪怕还是早上他见过的那一套虽然用料贵重却不显华贵的衣物的那位小姑娘,在这一刻好像瞬间变成不是他所能企及的高度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他挺了挺胸膛,又向后仰了仰头,努力让自己再能看一眼早上还甜甜的笑着喊他锦安哥哥的小姑娘一眼,努力的将之刻印在自己的心底深处。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就有些朦胧又深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郡主的时候,那是也是她生辰外出游行之际。
他小时候家境贫穷还体弱,虽然现在也不富有,但当时,家中有生病的祖母还有体弱的他,对他们这样全靠种地养家的乡下人家来说,是冬日里大雪压倒房梁般的苦难。
家中大人甚至是狠下心来要在他们中二选一来治病了。不是心狠,是真的没有办法。
祖父狠下心,扛上家中剩下的不多的存粮卖了些银钱,硬是给他们二人都看了病。但接下来没有任何余粮的家庭该如何过活呢?
后来……
是因为郡主,那个漂亮善良又努力顾及他人尊重他人的郡主,他才能活下来,还有他的祖母,也能多活那么多年。所以当时郡主的车架路过他身旁,祖父拉着他跪拜,跟他说起原由的时候,他是真的感激的。
是的,他知道她是曦月郡主,从一开始便知道。
他也知道,在靠近郡主与她同行之时,郡主身边的人会将他查的仔仔细细,甚至是往上的几辈家世。他全部明白也理解,甚至希望他们能查到。
因为他受到的照拂太多太多了。
哪怕他能读书到现在,也是因为郡主名下的善堂中的人发现他有读书的天分,而他也够努力,才会有了如今。
能有这一路的相伴经历,能为郡主做过些什么,他觉得,他很幸运,能有这个机会。
毕竟,那是一直以来,是被他放在心上,却又像是立于神坛之上,被人、被他一直恭敬而又遥遥而望之人呀!
但他,现在该离开了。
虽然他现在离开了,但很快,就在不远的将来,他会努力考中名次,努力在另一个高度上再见到她!
锦安收回目光,紧了紧背在肩上的行囊,又努力看了一眼前方拥闹的、全是北新朝站的最顶端的人群中郡主大约所在的位置,自认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