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酒在门前支画架。
这些天,d市年味鼎盛,除了刘桂梅的理发店。
店里的洗头工走了,去了曹斌的店里,还是在巷子里,有时候还能打个照面,曹斌店里的黄头发学徒总是把洗头工使唤来使唤去,呼来喝去的声音充满了优越感。
刘桂梅只在医院住了三天,三天就回来了,带着个空空的骨架子,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在小巷里,像个沉寂的幽魂,再也不会在黄昏傍晚,拿着镜子坐在门前描眉毛了。
她好些的时候,摇摇晃晃地出门,摇摇晃晃地回来,脸上没有任何一点伤痕,身子却是彻底得残破了,一目所及的残破。
那天晚上,花酒和花子铃回来后,给刘桂梅关了门,虽然屋中也根本没有什么完好的东西,但花子铃还是坚持去收拾了门前,像是给刘桂梅裹上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小巷还是当初的日子,只是有些不复当初了。
花酒在今天中午收到了两个快递,沈清玦的快递和沈期邈的快递。
好巧,都是同一时候送到的,沈期邈的发件地址是自己家,而沈清玦,是一处陌生酒店。
之前拿到这两个快递盒的时候,花酒才恍然发现,他们两人竟然是同姓,原是他们二人的性格差别太大了,花酒从未将他们二人放在一处思考过。
正好用来完成寒假作业,花酒拿着沈清玦送的颜料盘,看到如此多的颜料,感到十分满足。
“给你点颜色看看!”
沈清玦龙飞凤舞的大字就写在颜料盒上,花酒看着玩笑般的留言,脑中时时显现沈清玦那副欠揍至极的挑衅面孔。
“酒酒!”
“哎,齐叔!”
“小铃呢?”
“在里面晒被子呢!”
“我和你妈说点事。”齐民涛笑着进了花酒身后的店门。
一进门,齐民涛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往里走了几步,他立刻轻手轻脚跑上了楼梯,跃出楼梯口的瞬间,花子铃悲伤的目光就和他的撞在了一起。
“小铃……”
“怎么说?”
店门口的花酒微笑一下,在阳光下拧开崭新的颜料,闻久了它的味道,一天没有闻到就好像很不自在一样。旋开的瞬间,好像有个乐章在花酒心中奏响了。
“搬个地方吧……”
“这么严重吗?”
阳光照在花酒的画纸上,掀开一页的时候,在下一页上投下的影子,也是清晰而可爱的。纸页翻动的声音,润湿排笔的声音,颜料回归原处的声音,既熟悉又快乐。
“来找刘桂梅的人认识我,我不能让他们怀疑,否则酒酒……”
“那你呢……我们走了之后……那你呢……”
一笔扫上去,颜色的饱和度很高,是花酒所想要的,她哼起了歌,脑中的图景在画纸上形成了框架。
“我再留几天,我走了,你们就危险了……”
“其实没事的,就说酒酒是我的孩子,他们不会伤害她的……”
在框架里上色,结构线条慢慢被掩盖了,就像被颜料吸收了一样,淹没在铺陈上去的颜色里,受过楚陶然的指导,她的画风有了一些楚陶然的痕迹,在铺色的大胆上,在同年级的女生里,花酒算是有笔力的了。
“我知道,可我不想让酒酒像我那样长大,你看她,现在多快乐,我……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没什么的,我当时……正好想要个孩子。”
花子铃错开了目光,那天她送走了一个孩子,之后便见了花酒,她做不出其他的选择了,就像是要弥补那个刚刚送走的孩子一样,就像是要惩罚自己竟狠心至此一样,她把花酒抱回了家。
其实到了今天,她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做花酒妈妈的这些年,花子铃是开心快乐的。
“我联系好了,你们就先去远一点的地方旅游,就说春节出去玩的,钱不用担心,等到开学的时候再回来,那时候,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你放心。”
“要是到绝境了,就把我搬出来吧……花酒这么大了,你不要做傻事……总归会有办法的……”
花酒哼着的歌声从楼下传来,两人都往楼下看去。
“妈,齐叔,突然没太阳了,风也冷了,是不是要下雨了?”
花酒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噔噔噔的上楼声传来,出现在楼梯转角的,首先就是花酒青春洋溢的面庞。
“慢点,下雨就下雨了呗,这么高兴干什么……”
“妈!不是说好了下雨就不烧菜了,去新街吃面的吗?!”
齐民涛笑了起来,说道:“那家店这么好吃?”
“那可不,特别好吃,分量足,气氛又好,里面的人也有意思,有次我还看到一个穿着小马褂的孩子展开一个布帛给客人耍菜单看呢,特别威风!”
花子铃把架子上的被子卷起来,过时的被面花纹,已经褪了颜色。
“那你问问齐叔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我们就一道去吧。”
花酒神色一变,立刻打量起花子铃来,这是怎么了,终于决定要和齐叔好了……
“齐叔,你快说你有空,要不我妈肯定找理由搪塞我不去了。”
齐民涛怔忪了一瞬,看了看神色如常在整理被子的花子铃,又看向花酒因为期待而光彩照人的面容:“好,那就一起去吧。”
“耶!”花酒欢呼了起来。
三人下楼的时候,花子铃看到了楼梯口的快递盒,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朋友给我寄的东西。”
“上次送阿胶的那个姑娘吗?”
“不是,这是一个2班的一个同学送的。”
“你也不能老收人家东西,开学了也给人家带一些东西。”
“好的好的,我会做人的。”
“人家送的什么?你可不能回礼回不好的。”
“这是我开了没收拾的,是一个行李箱,我也不知道他送我行李箱干什么……不知道沈期邈那家伙在想什么……”
齐民涛和花子铃的脚步俱是一顿。
行李箱,沈期邈。
“什么时候收到的?”花子铃的声音紧绷了。
“中午的时候啊。”
深吸一口气,花子铃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酒酒,不吃牛肉面了,现在就订机票,我们去其他地方玩几天。”